《幽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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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曲-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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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声响天,湘兰盼有人能搭救出去,但岂知全府的人都跑去看戏台那儿,偷闲赏戏去了,别说一仆一婢,就连个小虫小蝶都不见踪影。
                  瞧没人,这下湘兰是更急了,哭声也就更大,但突地一阵鞑鞑声却让他一下停了哭泣,比仙丹妙药还灵。
                  “湘兰,怎又哭啦?每见到你总是一副苦瓜。”前方黑鸦鸦的小路走来一个人,那人便是端亲王奕歆。
                  “公、公子……”湘兰压住抽噎,满脸惊愕地看着奕歆,万万想不到来人竟是今早的那位公子爷。
                  透过月光的照耀,奕歆清楚地瞧见那两道未干的泪痕,打趣地猜问:“呵,迷路了是呗?”
                  瞧那模样肯定又是了,不言自明,可他就是想逗逗他,让那双白白嫩嫩的面颊染上嫣红。
                  小脑袋点了点,窘得开不了口,一时间好奇又胜过了羞涩,猛然抬头,睁大了清澈的褐眼。
                  “公子,您怎会在这儿?”湘兰实在大惑不解,没多想什么,冲口就问。
                  “你说呢,这身打扮、穿着,你觉我为何在这儿?”他悠然一笑,不打算讲明,任由他猜。
                  “湘兰…不懂。”
                  “亏你眼尖心细,还以为你方才认出我来了,不过这也好,免得拘谨,这样就不能和你好好说说了。”仔细瞧着湘兰的小脸,眸子闪过一道精光。
                  “公子想说什么?”
                  “湘兰,你喜唱戏么?”
                  湘兰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呐呐回道:“我…我不知道。”
                  一听,奕歆疑惑地眯起眼,“怎会不知,喜不喜欢心里总有个底吧?”不说实话,莫非是有意防他?
                  他摇头,“打小就在戏班了,师傅说练就练、说唱就唱,喜不喜欢真没想过。”没说假,当他会走会跳时师傅便要他顶水碗、练身段,要不吊嗓、唱音,到底没一刻闲下的,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去打量着其它心思空想。
                  奕歆听着他的说辞,抿起嘴,略一详思,才又说道:“好,那我知了。”
                  “嗯?”湘兰皱起眉头,成了八字形,甚是不解此话的真意。
                  “没什么。湘兰,我带你出去如何,这儿黑漆漆的,你还想待在这儿吗?”
                  “不,我要回去,这儿好可怕。”
                  “好、好,走呗。”奕歆笑着伸出手,让湘兰自个儿攀上。
                  见状,他迟疑了下,心想这实不何礼矩,纵使公子再怎么温亲,他终是和他不同阶的,师傅常说风俗礼教不可废、不可违,可是……湘兰回头探了探,树梢柳枝只只鸱枭嚣叫着,惹得他心慌慌、意乱乱,迫不得已只好赶忙搭上奕歆的手,啥劳什子礼教全抛之脑后。
                  一搭上他的手,温热厚实的安心感便传及全身,湘兰抬眼从旁偷偷觑着奕歆刚硬的脸庞,心头乱怦怦的,他带笑的神情是那般的豪情温柔,让他一时半刻里有些气促,不禁掌心慢慢冒出冷汗,步履也显得缓慢。
                  ***
                  “胡师傅,该去领价银了。”一位同行正巧经过,便打了胡旭一个肩提醒。
                  “下戏了?”他怎没听见散戏锣?胡旭倏地回身一看,点数着自家班子的生、旦、净、末、丑…嗯,都在。确实是散戏了,可怎么少了湘兰这娃儿。
                  “应是下了,可听说贝勒爷还钦点你的那位小伶再唱一出娃娃戏才准下,当仆人转过身去寻贝勒问清戏码时却不见人影,仆人们一时也拿不了准,便作罢,提早让咱们退了。”同行的另位师傅将方才听戏房外仆人讨论的话,全一字不漏地转述出来。
                  “好吧,你先去,我过会儿才领,还得整些行装呢!”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告辞。”
                  “梦菊,有无瞧见湘兰?”胡旭唤着大弟子的表字。
                  被唤作梦菊的小旦顶了个大花脸,旋身瞧了瞧戏房,摇摇头,伸出纤指指着那暗暗窝里一角:“方才还看见他在这儿擦脸抹脸的,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师傅您要不在后方找找?说不定他跑哪去玩了。”
                  “这孩子…罢了,你们先整好戏服、卸下妆吧!待领了价银再同伙儿去找找。”
                  这孩子天性沉静,应当跑不远才是,或是觉得闷了出去走走,忘了时辰回来,可不通报一声就胡乱闯出,要是在哪处得罪了高官贵人们就不好了。胡旭越想是越急,生怕湘兰在外头给他惹了事,后果便难以收拾了。
                  耽搁了一会儿,同行们早都拿了银子走了,整个偌大戏房只剩他们一班。胡旭领着大童、小童们一道进了账房领雇银,正要在册上打手印时,管事的总管立刻喊了声且慢,并笑道:“胡师傅先别打,咱们家主爷有事和你商讨,麻烦随我到内帐里。”
                  闻言一愣,胡旭整个人是惊呆了,贝勒爷该不是要责罚他吧,因湘兰不见了,没能多唱出娃娃戏所以大怒?……唉呀,若是,可怎么是好?
                  想及此,霎时冷汗直冒,脸上净是青白交错,一人在那儿胡思乱想,竟想些不好的体遇,充份表现出平民百姓对于皇族亲贵的敬畏和恐惧,这亦便是时代千古不变的悲哀。
                  可事实并非如此,显然是胡旭将适才同行的那句“寻不着人”,当成是寻不着戏角儿──湘兰,因此误会没演娃娃戏才惹怒了贝勒爷,进而引发一连串的联想。他叹了几嘘无奈,整整衣、摆摆袖,也就厚着脸皮跟了去。
                  他忍不住心头发难,福祸难定呀!
                  ***
                  进了内帐,只见中央坐着一位约莫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人,双手执摆于案上,一派闲适慵懒,却又不失风范,风度翩翩、器宇非凡,再悄悄往上一看,那双眸目光凛冽,仿若只消一眼便能看透人心,使人无所遁形,附着两道刚直的剑眉更添上一种威赫的气势,头上戴着镶金镶宝石的貂帽,身着打扮便是那亲王的服饰,这…这不就摆明着眼前的青年人正是端亲王吗?
                  “小民胡旭给端亲王爷请安,愿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怔于周遭不可妄动的气氛,胡旭是吓得双腿发软,就差那么一点瘫下去,默默暗自祈求祖先保佑,紧紧缩着颈、低着头,从不敢抬起看上一眼,就怕犯了心情不佳的端亲王爷,多加一份讨打。
                  “嗯……抬起头来,胡师傅,你是不认得本王了?”
                  胡旭这才缓缓抬起头,一瞧眼,又是一阵惊愕。他…他不就是今早抱着湘兰回来的贵公子吗?莫非他就是王爷?
                  咚隆一声,胡旭赶紧双膝跪地,三跪九叩的,打起哆嗦,两肩还不时颤抖着。
                  “请王爷恕罪!小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王爷,还恳请原谅!”
                  “哈哈,不知者无罪,本王又无怪你,快快起身。现识了身份,倒显生疏了。”奕歆抬起手,笑了笑,便起身,伸手一揽,将一直躲于身后的湘兰给牵了出来。
                  看见胆怯的湘兰,胡旭一双老眼是瞪得更大了,他万万想不到方才还在找寻的小童竟就在王爷身边,他还像个傻子一样到处乱找。
                  “本王今找你来是有件事想说……湘兰,你先和这位总管出去一下。”奕歆摸了摸湘兰的头,便交由一旁主事的总管带出帐外。
                  “对不住呀,王爷,湘兰又给您添麻烦了。”急忙陪个笑脸,甚不知湘兰这孩子又闯了多少祸,给王爷添了多少麻烦。
                  “孩子嘛!无妨。胡师傅,本王记得你曾说过,想让湘兰跳出这园子是呗?”
                  “是的。可怜他幼小,小民是拿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疼,如心余力足,小民真想让他离开这园子。”湘兰是他在梨园的杂院门口捡来的,天生乖巧聪明,又生得粉嫩可爱,实在是个唱花旦的好料子,可私心下,他还是不愿让他唱一辈子的戏,一辈子让人瞧不起。
                  奕歆沉思了下,转眼倏地问道:“倘若本王想收湘兰为小厮,你可愿意?”
                  “谢王爷恩惠,这自然是湘兰天大的福运造化,小民岂有不愿之理?可……”胡旭顿了顿,面露难色,有王爷肯赏识湘兰,想要去,当是求之不得的济遇,可想到…唉,他不过是个戏子,还有资格能说什么?
                  答也不是、应也不是,他担心的是眼前的这位少王爷,不知是否就和其他的达官贵人一般。
                  在这男风顶盛的时代,士大夫们在自家府里眷养优伶、成立家班也不是啥稀奇事,更甚有者拿这些伶人当花似的供玩,一旦玩腻了,那下场还能好到哪去?不是生不见人,就是死不见尸,尤以越高官者为最,除了天皇老子,还谁能管得了、制得了。
                  想他胡旭是正正当当的梨园弟子,而不是专培养下贱男妾的像姑堂子,若王爷真是以此种目的而想要湘兰,那他该如何是好?
                  知晓他为何多虑,奕歆淡然一笑:“你甭担心,本王不似其他的贵官大佬,不爱像姑、不好男色,本王自可保证。会想收留湘兰为厮纯是一份怜悯作祟,原是想收他当义子,可你不知的,满清皇室有个规矩,绝不可收汉人为义子,说是会乱了皇室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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