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曦点了点头，有些遗憾地叹气：“当年我一诈死，就算是重生了一会儿，过往种种全都断绝，就连之前的朋友都统统不能联络，实在是生平憾事。”
曹迎笑了：“若是我说你这一回去能遇得到你几个好友呢？”
在顾朝曦露出惊讶的目光中，曹迎施施然道：“翰塔小可汗突然对大燕宣战，中原武林盟主派了得意弟子上官昊前来助战，上官昊又用武林令号动天山门高手出战。你知道的，中原武林和江南武林共治，武林盟都出动了，江南林家又怎么会没有半分动静呢。”
顾朝曦喜色盈面：“这么说的话的，高飞也来了？”
曹迎看着他笑，眸中也染上些喜色：“那自然，而且不仅高飞来了，连林家家主都来了。”
顾朝曦又是一愣：“又不是大厦将倾，怎么闹得这么严重？”难道是江湖闲得发慌，万里迢迢跑来磨刀解闷的？
“这你要是有兴趣，等见了面你亲自问不就行了，我带了不少赏赐之物，便是犒赏他们的。”曹迎话锋一转：“顾师弟，我有件事想问你。”
“师兄请讲。”
曹迎问：“顾师弟你和皇后娘娘自幼亲厚，为何愿意久居塞外？难道你不想留在京城看护她？”
顾朝曦错愕道：“曹师兄，你说的是当年皇后，我和皇后娘娘再亲厚也是男女有别，不要说得这般让人误会。”
曹迎一脸“我没说错”的无赖表情摆那里。
顾朝曦无奈道：“瑶儿已经嫁人了，她的未来也不是我能够干预的了的。”
“我……不是说干预，”曹迎突然低沉着声音道：“我是说，你日后久居塞外，难道就不惦念皇后娘娘？”
顾朝曦有些莫名：“久居塞北，又不是被囚禁在这里，想回去的时候回去就是了。”何况崔雪麟一定是要定期回去探望太后祭奠母亲的，怎么能不会京城呢？
曹迎一时语塞，避开顾朝曦探究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是说，塞外边陲之地荒凉，你再怎么说也是温柔富贵乡出来，能在京城生活不是更舒适些。”
顾朝曦失笑道：“曹师兄莫非你忘了，我也是塞外人，慕容家更是从凉州迁居的京城的，居塞外，我是溯本求源不忘根本而已。”
曹迎佯装恍然，附和地笑了两声。
“这我倒是忘了，呵呵！”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厢侧面被轻轻敲了两声，顾朝曦侧身撩开车帘，见崔雪麟已经下了马，一手牵着缰绳一边对他道：“出云，午时了该吃饭了。”——快把你师兄赶下来，我要上去吃饭！
顾朝曦瞪了他一眼，放下帘子转回头，听曹迎道：“都午时了，崔将军不说我都忘了，那我先回去了。”
崔雪麟就守在车厢前等着顾朝曦下来，眼中根本没看到曹迎一般。曹迎由不得他躲，在顾朝曦抱着孩子出来前，叫住崔雪麟道：“崔将军，我有一件事想喝将军商量一下。”
崔雪麟不得不看向他，仍径直拒绝：“我和曹大人没有同门之谊，没什么可谈的。”
曹迎向他走近一步，轻声说：“之前也许没有，但以后就不一定了，而且也许是比同门之谊还要亲近的关系。”
崔雪麟玩笑道：“比同门之谊还亲近，难不成同床？曹大人你真是太会说笑了。”
相比较他的嬉皮笑脸，曹迎的脸色十分冷凝，眼角余光瞥到顾朝曦的走过来的身影，忽然倾身道：“崔将军和出云不是一类人，也不会有一样的结局。”
他这一句话，简简单单、迅速地让崔雪麟变了脸色。
崔雪麟冷冷问：“你什么意思？”
曹迎拍了拍他的肩：“到了突厥牙帐我们在细谈，现在是午膳时间，该吃饭去。”说完，转身，再没回头。
崔雪麟满怀疑惑地站在原地，顾朝曦看他难看地脸色不由问他怎么了。
崔雪麟对顾朝曦微微笑了笑，摇摇头，接过顾朝曦手中的孩子。
顾朝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是不是曹迎跟你说了什么？”
崔雪麟腾出一只手，握住了顾朝曦的手，他的手是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的手，直接粗大，满是老茧，触感粗糙，和顾朝曦的细腻平滑完全不同。
但被他握着，顾朝曦便会觉得心情安定下来。
崔雪麟是很强大的武将，战功赫赫位高权重，连皇帝都忌惮。只有顾朝曦知道，他其实是很脆弱的，他比普通人渴望过安定普通的生活。
金戈铁马的岁月是命运赋予他的，他习惯，不代表他喜欢。
所以他宁愿退步，不是他惧怕皇权，而是一旦反抗就会有无止尽的劫难铺天盖地而来，不止是他自己，甚至可能是整个天下。
他并不相信权势可以解决一切，就如他高贵的出身，他的生母贵为嫡公主也不能抵抗住命运的劫数。
他一步步退让，却不知道，退让的终点在哪里。
顾朝曦像是感觉到他的不安，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如果不行的话，我们浪迹天涯吧。”
崔雪麟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顾朝曦道：“我是说真的——高飞他们会帮我们的，天下这么大，总会有地方安身的。”
崔雪麟没有再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听不出他话中的喜怒哀乐。
到达突厥牙帐之后，都兰并没有出来迎接他们，据负责接待他们的钦那亲王说明，那是因为可可墩病重，都兰可汗侍奉母亲病榻不得出。
钦那亲王是都兰的大哥，已经是而立之年的男子的，生得英伟雄壮，很有突厥男子的彪悍之风，为人却十分和善，心胸有宽广，因此才由他在负责各国使团的接待工作。
另外，也是因为他，天山门掌门才答应遣弟子下山帮助突厥平定内乱。
安顿下来后钦那亲王便引顾朝曦去和诸位武林豪杰见面。
孩子正好饿了，让乳娘抱去了。崔雪麟在等顾朝曦走了一刻钟才出了大帐，往曹迎的大帐而去。
第九十章 终章（上）
崔雪麟走进来的时候顾朝曦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崔雪麟惨淡的脸色。
这是怎么了？
摇篮里的宝宝还醒着，顾朝曦正拿着手中的拨浪鼓摇着逗他，崔雪麟蹲下身来，低下头去看摇篮中孩子弯了眉眼嘴角的脸。
顾朝曦疑惑着他的神情严肃，把手中拨浪鼓放下，去握他的手，殷殷问道：“你去哪里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对上顾朝曦满怀担忧的眼神，崔雪麟顺势牵着他的手拉他起身坐到一旁的小榻上，额角枕在他的肩上，口中缓缓说：“没有。”
顾朝曦显然不信，“那你现在这个鬼样子。”
崔雪麟把掌心的手握着摩挲，一边随意地问：“出云，你觉得当今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朝曦敏锐地反问：“你是不是去见师兄了？他又说什么了？圣上又下了什么密旨吗？”
“别急——”眼见顾朝曦快炸毛了，崔雪麟忙制止他，轻声道，“太平盛世的，他能对我做什么，我只是对你当初把表妹送到他身边而感到奇怪。你那么疼爱皇后，为什么要让她进宫呢？”
听他这样问顾朝曦也默然了一阵，顾朝曦思及当年想法，眼中只有无奈：“你道我愿意吗？那是天子，不是寻常人，要是寻常人，哪怕我杀了他也断断不会让瑶儿把后半生断送在那样一个薄情寡性的男人手里。”
“若论其他人，圣上的确是做得过，但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宠冠后宫，无子延宠永葆后位，天下皆知，你又为什么那么后悔？”
慕容瑶月宠冠后宫，所生长皇子夭折，后来更是不能生育，燕帝却一直对她娇宠，予取予求，甚至不惜抗众臣意将她送上后位。若是后世史书记载，那也必定是一段千古流传的帝后佳话。
可顾朝曦不这样认为。
顾朝曦说：“他爱瑶儿，却没有保护好她。他的爱就像毒药，瑶儿若是接受就是引火焚身，要是再深宫中有的幸福不过几年，后宫无人争宠她尚且如此难过，而帝王宠幸有如浮云，谁知道何时会散。嫁入帝王家，还不如寻常百姓，瑶儿低就了那人便诚惶诚恐百般呵护，哪怕少了几分浓烈也终究是完满结局。”
崔雪麟倚着他听完，不由笑道：“那出云你认为你我是否是完满结局？”
顾朝曦心中隐隐觉得什么奇异，但还是不假思索：“自然是。”
“那是出云你低就了我呢？还是我高攀了出云你？”
“呃……”顾朝曦语塞，他终于晓得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分辩道，“不是所有完满都是低就的……”
崔雪麟看着顾朝曦微蹙眉头的侧脸，笑道：“不就是随口一说，出云你何必认真。”
顾朝曦认认真真地瞪他一眼：“近日来你越来越爱说这种笑话，绕的我都要费脑力来对答。”
崔雪麟听着他话中的怨气，转口道：“好了，那不说这个。不如你说说今天见了燕子高飞的情形，怎么样，他们都还好吗？”
顾朝曦想起今天的场面点了点头：“自然是好，只是唯一遗憾他们成亲多年都没有子嗣，燕子听说我有了青岫急不可耐地要抱来看，结果那么多人都挤在我们帐中，青岫被逗弄得都快哭了燕子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轻声叹道：“燕子一个女儿家，高飞又是因为和她在一起才背叛师门的，现在他们之间没有孩子，她一定十分难过。”
崔雪麟悄悄把手臂展开，绕到后面去环住他的身腰，一面附和地点头：“对于女子来说，的确是憾事。她有没有看过大夫什么的？”
“那自然是看了，卡那是人家私事，我也不好细问。诶，对了，今天我还见到了江南武林林家的少主，也就是高飞的师弟，我观他面相似乎……不太好。”
顾朝曦太专注于回忆中，对眼前有双手轻巧地解下自己腰上的腰带都视若无睹，耳旁听崔雪麟问道：“怎么不太好？”
顾朝曦道：“他身形挺拔姿容潇洒，倒算是器宇轩昂。但不知为何他印堂发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