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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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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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这里时常办舞会,路途虽遥远,仍有一班老友时常上门。
  但,偶尔跳一支舞,觉得新鲜有趣,可谁人能一世跳舞仍旧乐此不疲?沈喻然还年轻,还不是能够尘埃落定安心归隐的年纪。
  他开始厌倦每日一张眼既需认真考虑如何打发一整日的生活,只觉一对翅膀被人生生剪去,身体变得笨拙而失去意义。许伟棠伴在他身旁,小心翼翼,“改日天暖,我们往加拿大度假。”
  不不不,无论走去哪里,他要的不是衣来伸手的生活,他不是女人,他们亦没有需要他教养的子女。他生来不爱做蔓藤,倘若许伟棠是树,他情愿做另一棵树,同他站在风霜雪露里。
  他无法快乐,身体亦随之每况愈下。
  之前还能同朋友作乐至深夜,而今跳几只舞,膝头一片淤青,十分可怕。
  关节疼痛,他不再爱活动,转而一个人每日在藤椅上枯坐。渐渐已不再有人肯上门陪这位哀怨的主人,许伟棠又因已无他这个得力助手时常忙得分身乏术,三五日归家一次是常事。
  眨眼间窗外的槐树花落花开,他却愈发落寞起来。
  泳池花园山林天台全数渺无一人,他被人无端丢落在这里,就快被世人所遗忘。
  路俊辉来探他,他正在餐厅用中饭,满桌丰馔如同一面华丽的衬景,他一个人坐在主位,不住搅动面前的一盅汤。去看他的表情,如同一片未被踏过的雪地一般空茫。
  他在他一旁坐下来,他才发觉他到来。勉强勾住嘴角一笑,眼底的空荡,一览无余。
  “你瘦得面颊不若我巴掌大。”他以兄长的口吻责备他。
  他不语,低着头。精神总像有点恍惚。
  “告诉我,为何不快乐?”他自然知道答案,更知道沈喻然此刻需要排解。
  他顾左右而言他,“昨晚忽然梦到父亲。”
  “你思念他所致。”
  “他面色灰蓝,唇角有血迹。”
  “那不过是个梦。”
  他握住汤匙的手指忽然不住颤抖,将它们握住手里,冰凉不似活人。
  他眼神已渐失光彩,面上有焦虑之色。
  路俊辉去找许伟棠,“若爱他,不若放他自由。”
  “他的病不宜外出。”许伟棠断然拒绝。
  “不,你不全然因为此事。”
  许伟棠看他一眼,“是,阿路,若再有那样的事发生,我恐怕要剐碎全世界,连同他和我一起……”
  “早年竟不知,你尤爱掌控。”
  “手指松散,皆是因为不够爱。我真爱他,生同死,他都是我一人的。”
  这话令路俊辉连做三日噩梦。
  一天夜里,他不当班。住宅电话却忽然铃声大作。他拿起来听,呆住。沈喻然在书房割破手腕。
  他奔去医院,人已在抢救,力道不足,伤口很浅,但流血不止。许伟棠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眨眼间老去十岁。平日里魁伟的身姿佝偻起来,像位无助的老人。他安慰故友,“放心,我不会令他死。”
  沈喻然果真救回一命。
  人世间凡是讲求缘分,许是他俩缘分还未到尽头,许多纠葛,不会轻易散开。
  他在医院养伤,完全复原已是数月过去,都会中已换去一个季节。许伟棠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可想而知,他患有极严重的忧郁症,并伴有自残倾向。许伟棠不得已将公司事务派给弟弟,只在做决策时出面应对。他留在山中照料他,同他讲许多话,多半有去无回,仍孜孜不倦。
  夜里他不敢睡去,怕一张眼,一张床又空去半边,而他正将自己锁在某个房间中,划损脆弱的血肉之躯。
  不足半月,两人均已形同鬼魅。
  许伟棠又去找老友,“你懂医,请务必帮我。”
  路俊辉甘愿认输,“世上百千种疑难杂症,多半有良药可解,唯独医心,神明亦无奈。”
  “心理医生说可重塑人格。”
  “那不过是某位幻想家偶然的异想天开。”
  “帮他遗忘过去。”
  “怎么可能?”
  许伟棠坐直身体,“你忘了当年你留学英伦的经历?”
  路俊辉心头一紧,“HG3已被销毁!”
  “你不会忘记药方。”
  “那是禁药!”
  “我都清楚。”
  “你可是疯了?”
  “是,爱他到无药可医,宁肯饮鸩。”
  两人沉默对峙在一间屋里,不知是冷气太足,还是衣着甚少,冷得宛如冰天雪地。
  路俊辉终于开口,“可有想过,他恐怕因此而忘却你。“
  “那没什么不好,至少可同他由头来过。”
  “你确信他会再爱上你?”
  “无路可走,唯有去赌。”
  半月后,路俊辉将一只西药瓶交给许伟棠,里头塞满翠绿色药片,如同生命的色彩,无端一片勃勃生机。
  他带它回家,混在平日的药物中一并拿给沈喻然吃。
  隔天一早,沈喻然并未醒来。临近黄昏,他才迷迷茫茫张开眼,睡足十七八小时。服用半月,他当真渐渐忘去一些事,但还记得许氏,记得眼前这位他曾经深爱过的人。
  这并非完全符合许伟棠的预期结果,唯有慢慢等待。万幸的是,因药中有抗抑郁的成分,他竟比之前快乐悠闲一些。不爱见人了,时常躲在房中读书至深夜,见许伟棠回来,会送他一个温婉的微笑。
  生活总算勉强被拼贴完整。
  到这里,故事讲完。
  路俊辉戚戚然,“阿芝,世上许多事,当有身不由己这一说法。”
  “害苦喻然。”
  “所以后来一度停用。”
  “明知我在,而今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一来之前服用,除去昏睡,并无明显不良征兆,我自以为可在你跟前瞒天过海。”路俊辉一脸自嘲。
  “其二是?”
  “伟棠不想喻然再去干预外事,你该知道,喻然近来过多插手许氏。”
  “他不过想帮他!”
  “他却只想他安然住在他为他造的世外桃源之中。”
  尹芝悲伤不已,愈是接近真相,也愈是接近残忍。沈喻然是那样的富足,又是那样的一无所有。
  “能否容我讲几句?”路俊辉清清喉咙。
  尹芝抹一抹眼角,看着他。
  “不要告诉喻然。”
  “我凭何答应你?”
  “知道无法改变的残忍真相于他有何好处?”
  “置死地或许能后生。”
  “你别天真。”
  “俊辉。“她叫他,”换做之前,我或许会答应你,现如今,我定然不会。”
  “为什么?”
  “某天,我在街上,不慎撞见许先生,同一位艳女。”
  “那不过是逢场作戏。”路俊辉说得稀松平常。
  尹芝冷冷笑,金丝座钟咚咚敲了五下。
  她打算不再逗留,“你该试试同我堂姐一起。”她讽刺他。“你同她的价值观惊人一致。”

  ☆、神秘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  12。13 先写一小部分吧 明天补全
  12。14 已经补全啦~
  尹芝回山上去,一颗心沉得似要从胸口坠落脚跟,她气喘吁吁。
  走进大门,看见厅堂中几片人影。
  许先生在,还有一位着装体面的男子,茶几上放一只药箱。
  厨娘见是她,摊摊手,“不得了,自在今早忽然死了。”她说那只鸟,“喻然正伤心。”
  “是尾脂腺炎。”男子说,约莫应是一位兽医。“发现得太迟了。”他说这话,丝毫不带惋惜。
  沈喻然怔住,呆呆看空去的鸟笼。许先生怕死鸟身上带病菌,一早令人提到外头去。
  “改日叫人再捉一只给你,并非难事。”他安慰爱人。尹芝看他的背影,肩膀宽厚,语气温柔,这是多么令人能够依傍的男子,可他却投下一片暗影,在午后澄明的阳光下。
  沈喻然不语,并不因此欢欣。
  “明日,不,就现在,我打电话到澳洲去。”他即刻站起身来。
  “别去。”沈喻然拉住他,“捉来一万只也逃不脱一死的下场,当初就不该将它关进笼中的。”
  尹芝心头一颤,这话有弦外之音,似要一语成谶。房中暖气十足,她却倏地打一阵冷战。
  许伟棠将他小小肩膀收进怀中,“都是我错。”
  趁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在山中溪水旁,择一块清幽的厚土,将这只荆棘鸟埋葬。坟头插一支槐花枝作为标识。紫霞漫天,晚风乍起,尹芝知道的,迟早一日,这花枝也会寻它不见。
  晚饭未能见到沈喻然,许先生一个人坐书房,对住电脑凝神。尹芝拿煮好的咖啡给他,现磨的咖啡豆,十分醇香。
  他抬起头,随即说,“多谢你。”口气谦和。
  自那日停车场之后,尹芝一直逃避同他照面。今天却又专程来见他,她实在想多看这男人几眼,好生分辨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她在他的话语间败下阵来。恐怕再给她廿多年,她亦猜不中他的真面目。
  “喻然正独自伤心,他最见不得死这回事。”许伟棠忽然开口,“小孩子总是心软得很。”
  他已年届而立,他仍旧当他是个孩子。尹芝心头百般滋味。
  “他一个人,总很落寞,需要您多陪一陪。”
  “我方才吃了他的闭门羹呢。”他笑起来,摇一摇头。他说起他来总是温柔宠溺,不大像是爱人,像父兄多些。
  尹芝不再说话。
  “由他去吧。”许伟棠抽出一叠公文,哗哗翻几页。尹芝知道自己该告退了。
  “您早些休息。”
  他点头,“他要静一静,就别去打扰他。”
  尹芝还是去敲了沈喻然的门。
  夜很深了,他正靠在长窗,灯也未开,看窗外一轮满月。
  “死者已矣,生者节哀。”尹芝将一件外套挂在他肩上。
  他转过头,莞尔,“倒也不至于为个禽鸟肝肠寸断去。”
  “那么,何亦不辞风露立中宵?”
  “鸟该翱翔青天,不该锁在笼中。”
  尹芝心头一颤,她长久注视着他,终于说,“你呢,你可有想过离开这里?”
  “去到哪里?”他愕然。
  “海角天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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