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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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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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芝,你何时变得这样关心他的事?”
  尹芝努力理顺,却说不出来。或许是从她在九叔的小店中看到那张照片开始,又或者是打开了调酒师本沙明的画作开始,抑或之前在堂姐的一叠报纸中看到他的旧文开始。她无法回避他的事,走去哪里,都是他的回忆。他好比一颗神秘的行星,让人日日想拿一只望远镜去探个究竟。他想知道,那个世上无人不爱的沈喻然,究竟是怎样的沈喻然。

  ☆、他的前半生(一)

  至年底,都会中似忽然感染一场瘟疫,眨眼间哀鸿遍野,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几条产业皆市面冷清,生意比之从前,更是一落千丈。许氏亦无可幸免。
  劫难当前,叔伯长辈各自心怀鬼胎,只恨不能当下瓜分所剩无几的一杯残羹,一种太太小姐只知哭怨,重担悉数落在许伟棠一人肩上。
  沈喻然眼看毕业,许伟棠拨出几日功夫过去陪他。又有数月未见,他长高一些,仍然消瘦。
  跟他住在一间小公寓里,烧中国菜给他吃。
  碗筷都摆上来,沈喻然却不动。
  “没胃口?”
  沈喻然伸手按他眉心,“你不高兴?”
  许伟棠搪塞,“哪有的事?”
  “你印堂无光,心事重重。”
  许伟棠只得笑,“有吗?”
  “我察言观色十分准。”
  “吃饭。”许伟棠拍他背。
  “我有权分享抑或分担。”
  他说得对,许伟棠放下碗筷,轻描淡写,“如今世道艰难,许氏恐怕撑不过这一关。”
  “怎么提前说起丧气话。”
  许伟棠叹气,“都会中已尸横遍野。”
  言归正传,沈喻然试着问,“总不能坐以待毙,接下来可有办法?”
  “减薪,财源,等待被兼并或收购,这是将死之前的老路。”
  “我同你回国。”
  许伟棠揉他头发,开玩笑,“安心读书,我还撑得住,不需竟日躲你怀抱里哭。”
  “只剩毕业论文需准备,放心,我不借你肩膀,借你一双手可好。”
  “小孩子勿问大人事。”
  这话不中听,沈喻然几乎跳脚,“我即刻博士毕业,早已是大人!”也对,寻常人读书到他这份年龄,已年介而立。
  “好,小博士打算如何帮我?”许伟棠仍不认真。
  “风大浪大,掌好舵总会绝境逢生,说不定可以一跃而起,反跳更高。”他眼神坚毅得不似往常。
  回国亦不是说返即返,人人皆为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束缚。
  沈父第一个不同意,他有生已不打算再重返故里,何况沈喻然当下前程似锦,还未毕业,几家科研院校均向他伸出手来,他十分年轻,在此处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何苦回去人才济济的华人圈,吃那份拼命才熬出头的苦。沈喻然在父亲门外跪足一整夜,他骨子里有承袭自母亲的坚持与倔强。膝头绵软酸麻也不起身,旨在表明他意已决。
  没有这样闹的,沈父到底心疼儿子,拉他起来看见一张同亡妻如出一辙的面孔,心若刀剜。
  颤声问,“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去抛家舍业,赴汤蹈火?”
  沈喻然不答,全因那是一个谨记的身份。
  沈父叹气,“明日约他来家里。半大的小人,说走便走,我这个当父亲的,好歹得知道是谁拐去的他。”这会儿只恨不能捶胸顿足。
  隔天许伟棠登门拜访。
  在沈父眼中倒也称得上仪表堂堂。言谈举止稳重得体,全然不像是市井登徒子。读书人看重这些。
  几日后沈父亲自送行,登机前直说,“万事当心。”
  沈喻然挽着父亲手臂,俏皮道,“当心什么?”
  “你还小。”老父不禁叹气。
  数十年前,这份年纪的男子,成家立业也不少见,甚至有人已然承欢膝下。转到而今,十七岁还是嗷嗷待哺的雏鸟。
  许伟棠没去打扰父子俩,站在不远处看一份报纸。
  沈父亲自过来,“喻然自幼为我娇惯,十分任性,日后还请许先生多有担待。”如同嫁女,殷殷切切。后来他自己同人说起沈喻然也是如此说辞,爱一个人,他在你心里永不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前半生(二)

  沈喻然回国三五日即走马上任。
  接过许氏才发觉,这桩庞大的家族产业实则早已满身疮痍。拨来弄去,大至高管,小到办公间叫不上名头的伙计,皆是沾亲带故,盘根错节。无人用心工作,各个打足心思浑水摸鱼,捞上一笔拍干净屁股即刻走人。
  沈喻然同许伟棠商量换血,由着他们拖垮,天大的壮志雄心也迟早跌落高墙,摔得粉身碎骨。
  许伟棠亦早有此打算,只是当初病在表里,无关乎痛痒之时,给人左右,无法痛下决心。如今已然病入膏肓,由不得那些不爱受这刀切肤之痛的人。
  沈喻然在人后大刀阔斧,许伟棠自人前充铁面包公。
  一众长辈皆来哭闹,只恨不能亲自提刀上前除去余孽。许老太也亲自上阵,拉许伟棠跪在许氏宗亲灵前,双眼带泪。许伟棠咬牙,一言不发。
  老太太问儿子,“听凭一个外姓,鱼肉自家骨肉?”
  许伟棠冷笑,“三年前为多分一杯羹抢得头破血流之时,无人识得你我是自己骨肉。”
  许老太哑口无言。她
  未必当真怜惜那些叔伯子侄,只恨如今凭空有外人在她眼前呼风唤雨。
  她哀哀叹,“你到底年轻,怕你错信了人。”
  这位人人口诛笔伐的副总不满十七岁,论及年龄外貌,实在无法服众。
  可不足一个月,许氏俨然峰回路转。这位小小少年的决策力洞察力同执行力样样令人瞠目。
  不知用了什么铁腕,竟有金融大鳄肯为许氏注资,政府亦打通人脉,久批不落的一头黄金地皮破天荒为许氏拔得头筹。偌大办公间如今也是一片清气新风,再无人趁工作时间饮茶读报打毛衣,过去一本漏洞百出的黑账如今亦悉数洗底。如今上上下下人人谈论这位清秀俊美的新上司,有人暗地里揣测他的来头,并因此寻获一些蛛丝马迹。
  可成功并非全凭借天资,此中辛苦并非三言两语讲得尽。
  常有人见沈喻然加班至深夜,有时干脆睡在办公室。司机清早来接人回去补眠,时常撞见他在私人盥洗室里咬一根牙刷,半闭双眼,忍者瞌睡摇摇晃晃。
  敢这样舍生忘死倒也全仰仗年轻,回到家里躺在房中倒头就睡,不须辗转反侧,连一片梦也没有。若要任由睡到自然醒,恐怕十天半月不够,所以订闹钟,每次哗一响便霍地做起,困意犹在,疲惫犹在,到底还是小孩子,这会儿会觉得委屈,时常掉下泪来。许伟棠坐在床头手足无措的哄,转个身又见他在董事会上张牙舞爪,唬得一众元老汗涔涔。许伟棠笑他活脱脱人格分裂。
  有时两人同在办公室,各自对住一部电脑忙碌,偶尔抬头对上彼此的目光,许伟棠眼神如若盯住稀世珍宝,沈喻然忽觉天大疲累都眨眼散去,为他受些苦,他一早甘之如饴。有相熟的朋友说他两人是患难夫妻,他喜欢这个说法。
  可人到底不是机械,撑至两个月许氏已咸鱼翻身,沈喻然却发觉身体日渐衰弱。一日傍晚同几位董事开会,忽然发起烧来,头晕目眩,金星四冒,他强挨到结束,站起身来双膝绵软,若不是秘书眼疾手快及时扯住,他恐怕撞到桌角,头破血流。
  忙送至路俊辉处医治。
  亦医亦友的路俊辉不由大呼,“如今已不是封建社会,谁还敢剥削他连日做苦工。”
  检查才知,盲肠炎。须即刻手术。
  推他出影像室,他悠悠醒转过来。
  分辨许久认清了状况,霍地爬起来去剥手腕处的针头。
  路医生忙按住。
  他推人,有气无力,“晚间有极重要的应酬,耽误不得。”
  不足二十岁的男孩肩膀瘦弱,面色青白,十根手指细若无骨,乍看起来简直可怜。
  “要拼命不须急这一时,再不手术,你会死。”
  路俊辉不是吓他,发烧至三十九度半,由着他去他也走不出十步远。
  秘书打许伟棠电话,他去内地谈生意,辗转赶来,已是半夜。
  沈喻然手术后仍在监护室,皮肉不合,险些不能关腹,折腾得死去活来。
  两个男人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吸烟,一时间烟雾缭绕。
  路俊辉开口,“你给他多少让他恨不能为你舍生忘死?”
  许伟棠心若刀剜,当初信誓旦旦允诺,给他安稳静好的日子过,如今兵临城下,却将他推上阵前。
  路俊辉拍拍老友肩膀,“若能,日后不要给他委屈,也不枉他的全心全意。”
  许伟棠明白此中深意。
  修养一星期后沈喻然才勉强能下床,他生来不足,比常人须花得更多时间去恢复创伤。嚷着要出院,医生好歹多留他三日。一回家便挣扎着换上工作装,伤口仍然隐痛,路俊辉开镇痛药给他,合着酒喝,十分奏效,眨眼便见他坐在办公室里低头读文件。从前不屑他的人这会儿也不得不心悦诚服,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为着这间公司,倾尽心血。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前半生(三)

  不过说起可笑,堂堂许氏副总,到如今仍有一篇毕业论文未完成,他得偷来几日安心学业,否则无法完成毕业答辩。许伟棠跟他同走这一趟,他如今愈发离不得他。
  临行前头一晚,司机接沈喻然回家晚饭,许伟棠近来应酬多,时常不在,偌大餐厅只得他一个,他看经济新闻打发时间。
  忽然门铃叮咚响,佣人去开,一叠声喊二少。
  沈喻然初来乍到,涉水不深,许家三姑六婆刚刚掰扯明白,这一位的名字他倒是一早听说。可他照旧吃饭,舀一匙甜汤送到嘴边呵气。
  佣人给许伟伦递茶,赔笑,“大少还未回来。”
  许伟伦眼皮子不抬一下,将车钥匙朝茶几上一掷,“我找另一位。”
  佣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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