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灿，你过来了？”看到穆灿进来，叶东顺手把唱片收进了抽屉里，招呼他过来坐，“外面很冷吧？今年的天冷得真快，这雪一下就更冷了。”
“很冷。”穆灿坐在他的身旁，兀自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取暖。
“怎么总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叶东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关心起来。
“有吗？”闻言穆灿下意识地推了推眉头，“习惯了吧。”
“没有就好。”叶东拾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穆灿又坐了会儿，见叶东只是专心的看着报纸，便放下杯子朝房间角落里的钢琴走去。
距离上次穆灿和陆凌风的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陆凌风是很忙的，不可能一直待在北京，但儿子的事情也许真的比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来得更大。
所以在一个多月之后，他又回国了。
他这次回国，一来是考察分公司的情况，二来也是重新梳理一下在国内的人脉。一直到过了两个星期之后，他才把该应酬的都应酬完，于是想起了被搁置一旁的陆轩和穆灿两人。
陆轩已经以他的强硬态度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甚至在陆母放言要断绝关系之时也并未松口服软。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不会妥协的了。
陆凌风只有陆轩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在商业上可以说是优秀得令人无可挑剔，他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继承人。所以“断绝关系”这件事情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事情便变得模糊了起来。与陆轩之间的重点似乎变成了调解家庭危机，而非是陆轩的性取向问题了。
穆灿的存在好像只是一个符号，没有太大的真实感。
凌风实业集团在国内涉足了房产，陆凌风在别墅区为自己预留了好几套房子。他跟妻子两人这段时间就住在别墅里，并没有如上次般突袭陆轩的家。
既然他们没有找来，穆灿便也只装作不知了。所以当陆轩突然跟他说陆凌风想请他一起吃顿饭的时候，他被吓到了，语气间有着明显的迟疑和不情愿：“……这样好吗？”
“没事，就只是一顿饭而已。”陆轩一边对镜打着领带，一边轻巧地回着。
穆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磕磕巴巴地说：“啊……可是，这样真的可行？或者你们去吃就好了，我……我就不用去了吧？”
“别可是了，”陆轩已经穿戴完毕准备出门，“时间就定在后天，到时候我来接你。”
见穆灿还愣在那里，便又俯下身，笑：“小灿，别担心，这是好事啊。我想他们大约是明白事实无法改变，不得不接受了。”
“……好吧。”
……
……
吃饭的地点定在酒店的二楼，考虑到穆灿的情绪，几人并没有定包厢，在大堂的一隅坐着。
陆母并没有过来，她还是不能够接受穆灿的出现。
再次见到陆凌风，穆灿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毕竟曾经有过一次不那么愉快的交谈。
今夜的陆凌风看起来没有上次压迫人心的气势，要随和了许多，也许是灯光的缘故，穆灿觉得他的眼里并没有陆母面对他时无法掩饰的鄙夷和憎恶。
难道他真的决定接受他们了？
穆灿心里微有不解。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陆凌风会突然想到请他们吃饭。
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对方是自己爱人的父亲──而且这个父亲还放话反对他们。此番赴宴与他而言颇有点“鸿门宴”的意思，在之前的两天，他只要一想到就头疼。此刻真坐下来，他却反而平静了。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他是他的父亲，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总是要面对的，不是么？
陆凌风并不是个健谈的人，穆灿就更不要去说了，但因为有陆轩这个存了心要调节气氛的高手在，所以一顿晚餐吃得并不难捱，至少到目前为止穆灿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仿佛真的只是一顿家常便饭而已。
穆灿猜不透陆凌风请他吃饭的用意，便索性不去猜了。
正吃着，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穆灿回头，“老师？”
陆轩和陆凌风动作整齐地抬起头，看清楚来人，陆轩惊讶地站了起来，“叶老师？好巧好巧，也在这里吃饭吗？”
穆灿非常诧异，今天的叶东看起来跟往常不大一样，平时总是雍然中带点随性的他突然穿起了剪裁合体的西服，头发亦梳得一丝不苟，即便是最最挑剔的鉴赏家过来恐怕也挑不出一点点的瑕疵。
他就这样站在穆灿的身后，有着难以言述的平静优雅，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伸手递给明显是蒙了的陆凌风，“陆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的笑容一如头顶璀璨的灯光，指尖的颜色白到透明。
陆轩诧异道：“原来叶老师和我爸认识啊？”
陆凌风万万没有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再见到他。
他机械似地站了起来，握住叶东递来的手，像外星人一样地看着他，目瞪口呆，完全失去了平时地镇定自若。
陆轩和穆灿两人交换了一个犹疑的眼神，陆轩微皱着眉，似乎有些想不通透。
☆、第八十四章 小轩
叶东的手从陆凌风的手里抽了回去，他很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点“偶遇故知”的恰到好处的喜意。
他正视他，并且微笑。
而陆凌风却仿佛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大厅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如果不是因为两人都是气质斐然的中年男人，此情此景，真要让人以为是情人相逢了。
陆凌风反常的表现连迟钝如穆灿都看了出来，更别提陆轩了。陆轩瞧着两人的模样疑云陡生，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便试图开口缓和气氛：“真巧，叶老师是一个人过来的吗？不如过来一起吃吧。”
叶东摇头：“不了，那边还有朋友。”语气、眼神都比刚出现时更礼貌了──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
“叶老师……”陆凌风满脸疑窦地看看陆轩，又看看叶东，目光里含着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叶？”
陆轩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可是这气氛明显是不大对劲，不由小心了起来，“有什么不对吗？叶老师……是北大的老师啊。”
陆凌风又将目光转回叶东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说：“叶老师……呵呵，好。”
叶东隔了片刻，才说：“太久没见了，陆总大约是不记得旧友……”
“叫我凌风。”陆凌风打断了叶东的话，“小轩，这么多年你去了哪儿？”
“小轩？！”
陆轩和穆灿听得面面相觑，这是在叫谁？
叶东笑着揉了揉眉心，噢了一声，说，“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了。”顿了顿又说，“一直都在北京啊。”
陆轩和穆灿两个已经开始凌乱了，敢情这声“小轩”叫的是叶东？！
陆轩定了定神，心中一动，对两人说：“爸，原来您跟叶老师是故友，既如此，难得重逢，不如乘此机会好好聚一聚。”
叶东转了头看他，眼角都是笑意，但不知为何陆轩却觉得那笑全没达至心底，像是浅浅浮在眼眸上的掩饰，“说的是啊，是该聚聚。改天吧，改天我做东。好了，先就不多打扰了，我走了。”又拍拍小灿的肩膀，“小灿，下次来练琴带上你的朋友。”
他走的很快，中间又隔着花盆屏风，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人了。
三个人坐下继续吃饭。
穆灿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蟹上的葱花，陆轩伸出筷子夹了过来，熟稔地挑出肉送回他的碟子里，瞥了一眼陆凌风，只见陆凌风端着茶杯不吭声，不由问：“爸怎么了，怎么不吃？”
陆凌风没有抬头，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手指甲无意识地一圈又一圈地划着杯口，“他姓叶？叶轩？”口气怪怪的。
陆轩满腹孤疑地回：“不，不是，叶东……他以前不姓叶吗？”
陆凌风不答反问：“你在跟他学琴？钢琴？”
听到是在问自己，穆灿点头，回：“大学的时候开始跟他学的，活动中心正好在他办公室的楼下。”
“这么说起来你是他的学生了，他……平时怎么样？”
“很受学生的爱戴。很安静，爱听小提琴，弹的却是钢琴。”穆灿平时不大会形容人，可是今日这词挑得却是一个准。
陆轩听闻此言似乎很是诧异，忍不住看了穆灿一眼，把穆灿看得心蓦然漏跳一拍，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陆凌风微不可闻地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两人，说：“吃饭吧。”
知道他不想再多说，陆轩知趣地没再说话，只专心致志地给穆灿夹着菜。
今夜的这顿晚餐，实在是内容丰富。无意间似乎窥探到了父亲的隐私，陆轩有着些微的尴尬。
……
……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雪，地面打滑，行路艰难，陆轩把车开得极慢。车里开着暖气，冷风透不进来，慢一点也就无所谓了。
穆灿出神地望着寒夜里瑟缩的行人，一路无话。
陆轩用余光看他，“怎么了，小灿想什么那么入神？”
“没什么。”穆灿拉了拉膝上的毛毯，“无聊罢了。”
陆轩笑：“累了吧？快到家了。”
隔了好久之后，穆灿突然开口说：“你爸爸跟老师的关系好像不简单。”
“你是这样想吗？”陆轩快速侧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为什么你爸叫老师‘小轩’呢？”穆灿微微地皱着眉，似乎非常想不通。
陆轩怔了一下，才说：“听家里人说，我的名字是爸爸取的，但是印象中他几乎很少会喊我的名字。”
穆灿转头看他：“你想说些什么？你的名字跟老师有关吗？”
陆轩淡淡笑了一下，又微微皱起了眉，一副矛盾重重的样子，“其实我也不敢肯定，父亲竟然脱口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