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朗当然拒绝,不仅拒绝男孩,也拒绝罗曼莹的举动,但两个人都不听他的,男孩放下手链便回去做事,罗曼莹招来经理,把支票给他,嘱咐一定要交到男孩侍者手上。
“那是你戴过的吧。”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我忽然想起好像在哪看到过。”《
br》 “嗯。”
一眼就能确定那是自己用过的东西,这只有一种解释:“难不成这条手链是独一无二的?”
时朗在恍然中轻轻点头:“……嗯。”
罗曼莹便拿起放在掌中把玩着,眼睛微微眯起,那八颗都不是很名贵的宝石,她下意识喃喃:“黑玛瑙……青金石、黄玉?”
时朗笑了笑,不禁悠悠脱口而出:“是冥王星,地球和土星。”
罗曼莹听了一愣,拨弄着其他石头,有点明白过来的样子:“太阳系九大行星?呵呵,看来这条手链还有点年头啊,06年之后冥王星就不算行星了,等一下,这才八颗,是少了哪一颗?”
“太阳。”时朗说,呆了一呆。“戴上的那个人就是这宇宙角落的中心。”
罗曼莹莞尔:“这是谁想出来的,这么浪漫。”
时朗尴尬地笑笑,她明白了:“柏岚吗?”
06年初柏岚为他戴在手上,他们刚刚在一起。那时冥王星还是九大行星之一,那时柏岚还是珠宝设计专业三年级学生,那时他们连分开一星期都会抓狂,爱得如胶似漆。
现在想起来,已经就像前世发生的事情。
他任手链躺在桌上,说:“分手之后我丢掉了,没想到被人拣去跳蚤市场卖。”
罗曼莹淡淡点了点头:“其实它跟你挺有缘的,第一次得到是情分,第二次就真是缘分了,收好吧。”她拿起包去盥洗室补妆,可是饭都还没开始吃,有什么补的必要呢,时朗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罗曼莹出来时外面的灯全关掉了,地上一条银砂铺成的路在黑暗中熠熠生光。她不禁失笑,举步踏上,慢慢走向终点,心里多少有点期待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惊喜。
时朗用火柴把烛台上的蜡烛点着,罗曼莹笑着坐下,他又为她铺上餐巾,把冷盘摆上说:“你最近胃口不好,我让他们醋放多点,尝尝。”
罗曼莹吃了一口就笑了,说:“我就说你比我更了解我的口味嘛。”醋和豉油的比例调整过后确实更偏爽口了些。
片好的烤鸭装在雪白的瓷盘送上来,时朗擦净手帮罗曼莹卷肉,柔声说:“烤鸭不腻点不好吃,不过没关系,你喜欢的茶已经帮你泡好了,三二一就到。”
罗曼莹便笑,道:“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茶?”她喜欢喝茶不假,但若论最喜欢的还真是没几个人知道。
时朗包好一个卷儿,用切得细细的葱丝一缠,递给罗曼莹说:“你尝了就知道。”说话间一壶茶已经端上,罗曼莹浅啜一口,真的惊讶了,这种郎心茶是她家乡才有,外
面买不着,也不可能畅销,因为太苦,老人们说,最苦不过茶郎心,奇怪的是,小时候罗曼莹也被苦得抓舌头,然而在外漂泊多年后某一天突然喝到,却发现它其实是甜的。
她看着对面时朗袖子挽了一道帮她卷烤鸭的样子,突然鬼使神差问:“时朗,我想要的答案,你能给我了吗?”
他一愣,抬起头,罗曼莹才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非常认真。
她不禁好笑:“一时感慨,别放在心上。”时朗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蜡烛。
罗曼莹也为自己的言行懊恼,但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即使有情绪也是淡淡的。她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烤鸭的味道上,陶醉地细嚼慢品着,一口咽下刚要说赞美之词,蜡烛突兀地灭了。
罗曼莹大愕,继而有了怒意,没想到连根蜡烛都跟她作对,让她简直不知道是发作还是忍,这时黑暗中突然有道微弱的青色光芒亮起,她定睛,那一星半点青蓝色的光正是蜡烛熄灭的地方。
罗曼莹愣着探手一摸,是一只小盒子,大概是夜明石之类的材质打造,被她捏在手中,幽幽散发着蓝光,掀开盒盖,一道璀璨的流光立即折射在盒盖底部。
“听说钻石在黑暗中不能发光,它只会折射光芒,所以我想了蛮多办法,最后用萤石盒子来装它……曼莹,我是想说,我们以后会一起走过很多光明和黑夜,看不清方向的时候,我愿意为你发光照亮彼此。”
他问:“我愿意以后都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嫁给我吗?”
罗曼莹惊呆了,只要时朗愿意和她在一起生活,她甚至不奢望什么婚礼,可是……她想说什么,忽然哽咽,泪如滂沱,滴在冷掉的郎心茶里,她声音颤抖:“先不要开灯,不要开……”
“好,不开。”时朗温和地答应着。
汹涌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平静下来,罗曼莹擦掉眼泪,这下真的非补妆不可了,但她顾不上,她把盒子朝时朗推过去。
“我当然愿意。”
时朗便珍而重之为她戴上戒指,随后开灯,两个人脸上都是尘埃落定的欣然笑意。时朗想起自己近三个月时间煞费苦心地挑选钻石,定盒子,做蜡烛,为了把那个盒子成功地嵌在蜡烛里,失败了不知多少次,至此罗曼莹才完全确信,太阳系只是一个无损大局的小插曲。
他们订婚的事没有公开,除了身边几个围着转的人外,几乎是保密的。
时朗专心完成《黑》一剧的剩余部分,这确实个好本子,演砸的话对不起的人可就多了。筹备婚礼的事落到罗曼莹身上,虽然她乐在
其中,时朗还是扎实愧疚了一番。
好在剧组提前杀青,宴席过后,滴酒不沾的时朗就负责送所有人回住处。
王勉华在电影这圈子名气虽然不响,但人爽快,又有才华,赢得剧组上下从导演、演员到剧务的众□赞,纷纷朝他敬酒,王编没几轮就喝得大醉,醉后谁都不找,只找时朗,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他演得太好太真,周潼像被他演活过来一样。
时朗载了四个醉鬼,按醉酒程度从重到轻的顺序送,王编排最后,时朗把倒数第二扶上去后下楼,看见他抱着墩子吐,赶紧上车拿纸巾和矿泉水。
王编喝了两口水漱口,谈兴大盛,在夜风中畅诉自己年轻时的荒诞不经,时朗好笑地把他扯起来,胳膊架在肩上:“外面风大,会着凉,您去车上说给我听好不好?我把车窗开一条缝。”
王编醉意朦胧,眼镜明明没往下滑他都去推:“我,我跟你说,其实这本子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周潼原型叫……嗝,柏澄澈,被招募的时候才21岁,警校一毕业,就分到缉毒组,进组一个月,就混黑帮,一卧十几年,和那个大佬的情妇搞过,连儿子都有了,后来警方相信他变节,在最后紧要关头没有支援……可惜,可惜啊!”
他把剩下的矿泉水一股脑倒进嘴里,瓶子捏扁,然后发呆,大胡子上的水直往下滴:“……不知道他十四岁的儿子去了哪里,清理门户之后,再没听说过。”
时朗愣在那里,手力一松,竟让王编跌在地上,他急忙扶起,边问:“那个警察叫柏澄澈?真的有叫柏澄澈的警察?”
王编横他一眼,哼哼笑:“那个时候我还没出国,也是个小混混来的!我听说过他,我嗝……专门去查了他的事。”
“那他儿子、他儿子——是不是叫柏岚?”
“柏岚?哪个柏岚?歌手?凑巧吧!长得一点不像……嗝!”
“那他太太呢?是不是姓冷?”
王编通红的脸上布满迷茫,抬头问:“咦……你怎么……会知道?”
送王编回去后时朗一个人开车在莲巢大道上兜着,最终停下,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楼上的那一扇窗是否有溢出灯光。
原来柏岚并没有骗他,起码这件事情,没有。
会不会别的事情,也不曾骗他?
时朗在黑暗中发怔,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发现,他竟然瞬间原谅了那人,最后一丝残存的怨恨也烟消云散。也许他早就在渴望一个理由去原谅柏岚,以证明他爱这个人,是值得的。
但原谅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它仅仅是淡忘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不
代表任何意思,更不等于留恋。让他现在来到这里的,是原谅以外的东西,至于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只是直直地望着24楼那一片黑暗,时间长了,那片黑暗逐渐与夜空融为了一体。
手机突然响起,是罗曼莹来的,问他酒宴散了没有,时朗撒谎说已经睡下,她听了便安心笑着道晚安收线。时朗一愣,不禁低低骂了自己一句,正要驾车离去,一辆保时捷从对面方向拐进环形车道,那是柏岚的车。
他没看见时朗,径自开进了地下车库。又过一会儿,24楼的灯亮起,那个位置是厨房……时朗下意识在心中默念,接着画室的灯也亮了,他应该在画室里消磨着时间,等厨房里的水饺熟吧?
这种想象令他怅然若失,离开的念头也越来越浓。
零点刚过两分钟,一辆银灰色宾利减速靠近,初时时朗以为自己看错,毕竟这个城市上千万的宾利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独一无二,也许只是巧合。然而很快,在对方等待高低杠升起的空隙里,那熟记于心的车牌号让时朗确信车里坐的是罗曼莹无疑。
她来这里做什么?找柏岚?找他做什么?谈判?内容是什么?
一连串问号在时朗脑中升起。
罗曼莹让司机等在车里,独自搭电梯上去,2402的门半掩着,像是知道她就要到访,罗曼莹四处看了一下,朝亮着灯的饭厅走去。
柏岚把通心粉从沸水里捞出来,浇上现成的肉酱,端到吧台上,问罗曼莹:“要不要?”
“不用了。”
“那倒也是,我哪有时朗弄得好吃呢。”他把袖子往手肘一推,抽根叉子在碗里卷了卷,往嘴里送。
“我替时朗送这个给你。”罗曼莹把结婚请贴放在吧台上。
柏岚斜睨了眼:“我可没钱送礼。再说他会希望我去?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