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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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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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诗蕊当仁不让,“好啦,既然你这么绅士,我就不客气了。” 
文子启低头看手机,过了一会儿再抬头,伍诗蕊刚点完菜。 
“点了什么汤底?”工程师问。 
“虫草花山菌猪骨汤底,想着冬天吃些清淡滋补的。” 
店员端上内盛淡白色汤底的火锅,旋大了火。 
文子启拿起调料瓶,“冬天天冷,要加些胡椒吗?可以驱寒。” 
“好啊。”伍诗蕊斜斜地用手撑着脑袋,“我爸爸以前也喜欢往汤里加胡椒。” 
“你爸爸?”文子启一面倾抖着调料瓶一面思量洒多少合适,随口问。 
“嗯。你猜,我坐在自行车后面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工程师搁下调料瓶,用长柄汤勺搅匀汤底,“猜不到……你那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骑车载着我,挺像我爸爸的。” 
“……”文子启无语了一小会儿,“原来我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了。” 
伍诗蕊噗嗤地笑开,“我啊拍胸口担保,我从小到大绝对个懂事的孩子——你有我这么个省心的女儿,应该老怀安慰。” 
“是是是……” 
笑过了,伍诗蕊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望向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外。 
这间小肥羊分店开在街道偏里的位置,临近一个住宅区的入口,隔壁有看管自行车的车棚——伍诗蕊的车就停在那儿。接子女放学的家长们停了车,抱下小孩,便一手拎儿童书包一手牵着子女回家。有个孩童正吹着五彩斑斓的皂泡泡。看管自行车的老头在一旁戴着酒瓶底厚的眼镜浏览深圳都市报。 
伍诗蕊不知不觉地聊起了自己的父亲,“唉,说从小懂事,也是无可奈何的。我妈妈很早就不在了,家里就我和我爸爸。偏偏我在老家读书,靠爷爷奶奶照料,他在外省上班,一家人分隔两个地方。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不怎么照顾得了我,我从小学开始就得自己管自己,想不早点懂事都不行。再后来,就随着爸爸去了广州,接着又升上了深圳中学。” 
文子启安静听她缓缓讲述——同为母亲早逝的孩子,他不禁心生同病相怜之感。 
“其实我小时候哭过闹过,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有爸妈身边,可我的爸爸就非得去其他城市工作。但我爸爸就是那种老黄牛一样的人,工作安排到哪,就跟到哪,从四川到安徽,从安徽到湖南,从湖南到广东。结果,倒头来熬病了身子,五十多岁就病退,回重庆老家养身子去了。” 
伍诗蕊的声音随着回忆的哀伤而低抑。 
文子启刚想开口安慰她,店员端来了火锅肉菜,打断二人对话,逐盘清点。 
锅里的骨汤沸了,气泡噗噜噗噜地从底部冒上来。 
伍诗蕊恢复寻常神情,将牛羊肉哗啦啦通通倒进火锅里,拿起筷子搅动,“不说这个了,过冬节的,说些开心的。我记得我读深圳中学那阵子,有一年冬至正巧是周末,我爸爸带我去了广州吃火锅,还带我去了他工作的那个地方。南沙,就在珠江出海口的西岸。有一片地方挺荒凉的,不过我爸爸指着说那地方以后要盖南沙发展大厦,他就在那工作。” 
文子启望着伍诗蕊的脸。 
——南沙发展大厦,南沙发展局,伍姓,五十多岁就病退…… 
“诗蕊,冒昧问一句……你爸爸是南沙发展局的伍刚伍主任吗?刚强的刚。” 
伍诗蕊的动作一顿,筷子刚夹起的羊肉掉回了火锅里,“啊——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是南方的冬季,夜晚气温下降,始终是寒冷的。 
有人说,一座城市的夜晚灯火明亮程度,往往与城市的经济发展程度成正比。夜晚的深圳,华强北商业区仍热闹非凡——大百汇的灯光熠熠亮如白昼,远望数码商城人头涌涌,在群星广场中流连的人几乎比大白天还多。摩天大楼高处的霓虹广告屏闪着橙红青蓝的光,映出一座繁华喧嚣的不夜城。 
伍诗蕊推着自行车,和文子启并肩散步于人行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爸爸的那件呢子大衣。”伍诗蕊笑道,“他以前经常穿,都快成他的标志性衣服了。” 
“嗯,我见过他三四回,都是那件大衣。”文子启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们那时受了他不少帮助。” 
伍诗蕊举目远眺那片被霓虹灯染成变幻颜色的夜空,“我一个人在深圳奋斗,大概是忙习惯了,很少回想以前的事。今天跟你吃饭聊天,总是止不住回忆地以前。” 
两人拐过一个光线明亮的转角。 
伍诗蕊停下脚步,“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你送到这里可以啦。你也早些回去吧。” 
“好的。周一见。”文子启挥挥手。 
伍诗蕊端详着霓虹灯光下的文子启的面容,挥手笑道:“周一见。” 

文子启在夜色中一人默默步行回家。 
公共汽车或地铁搭两三个站就到,不过此时他有另一个想法——回归了 这座繁华的城市有数月之久,还没在夜晚出来逛过,不如今日顺路走走。 
广场上不少情侣牵手散步,路灯光乃是醇厚的酒黄色,极富浪漫情调。几个中学生年纪的少年踩着滑板绕圈。三两拨男女手持红红绿绿的荧光棒走过,似是刚从某个散场的演唱会或舞厅里出来,相约回家。 
文子启横穿广场,途径一条沿街多是电子品牌旗舰店的街道。 
玻璃橱窗内的三星超大屏幕显示器轮回播放着MV。MV中的异国女歌手,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宛若仲夏阳光倾泻,眼珠碧绿则犹如夏日青翠嫩叶。背景是一览无垠的沙滩,银白的沙,湛蓝的海。 
文子启驻足。似乎是法文歌,歌词听不懂。女歌手一边柔柔吟唱,一边捧起一只海螺,侧耳倾听。 
萨克斯风吹奏的曲调伤感而缱绻。 
记忆似潮水骚动,霎时疯涌入文子启的脑中。 

海螺。 
明媚的天气。 
海南的亚龙湾。 
韩光夏,孙建成,沈逸薪。 
海水的咸腥味。 
状如号角的海螺壳。 
船票。 
光夏郑重地说:“我会好好保留这份船票。” 

尖锐的疼痛,来自心底深处的疼痛,如电流般陡然袭击了文子启。 
二人旧时相聚的每一帧光景重现眼前,刹那间清晰得可明辨分毫,仿佛电影胶片倒卷,仿佛昨日才堪堪发生。 
他弯腰,双手撑着膝,大口大口喘息。 
时间缓缓流去,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十分钟。 
文子启终于平缓了呼吸,直起腰身,含着眼中的泪,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踏上归家的方向。 


冬至过后,便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由营业部的一个年轻女同事牵头,其他同事参与并邀请自己朋友参加,公司在圣诞夜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联谊会,意在为单身的同事们介绍对象。 
下班的时候文子启婉拒了邀请,告诉他们,自己有事情要早些回去就离开了。 

除夕日来临,伍诗蕊特意到文子启的办公桌附近晃悠。 
“文哥,晚上一起去广场数钟声倒数好不好?公司里好多美眉都去呢。” 
文子启将浏览完的资料页一叠一叠地夹好,“你们该不会又在动什么小心思吧……” 
“也不是啦。”伍诗蕊一脸沮丧,“还不是因为圣诞那天的联谊会你没来么,大家都猜你其实是有女朋友的——秘而不宣,金屋藏娇。” 
文子启以哭笑不得的语气来表达自己深深的无奈,“那你觉得我是不是金屋藏娇呢?” 
“当然不是。以我的经验来判断,你肯定没女朋友。”伍诗蕊双手叉腰,“所以啊,我才喊你去和大家一起倒数,多接触接触,保不准能发展一个。” 
面对伍诗蕊的一片热心,工程师只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有事想早些回去……” 
“又有事——”伍诗蕊嘟哝,“天天那么早回去,都成找不到女朋友的宅男了。” 

文子启推开家门,等待他的唯有沉淀了一屋子的寂静。 
比上海的那间单身公寓略大的面积,一个人住,却更嫌空荡荡。 
深夜,将近零点时分,文子启站在阳台,默默地倒数。 
十二点的钟声哐然敲响,远处传来砰隆砰隆的烟花爆裂声。 
浩瀚无垠的夜空,节庆的烟花绽放。牡丹红的光球在高空刚刚炸开,又一束金桂花团添上。接连不断的花火璀璨辉煌,生生照亮了整个天幕。 
文子启的瞳仁中亦映出一朵一朵的烟花,美丽,又悲伤。 
他正握着手机,屏幕里是通讯录,韩光夏的名字。 
烟花在空中维持的时间极短,一场极致的绚烂,落下时纷纷洒洒如火雨。 
恰似从拥有一切到一无所有。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新的一年到了。”文子启低低说。 


三十一: 

新一年,巨烽物流承接的业务从华南发展至华中。 
日历一页页被撕下。六月,荷风扇暑。 
某个午后,云层低聚,暗沉的天飘着密密绵绵的雨粉。文子启前往财务室递交外派任务时的发票。 
走廊的空调出了故障,未来得及修理。空气闷热,弥漫着暑湿季节的雨水潮霉味儿。距离财务室还有好几米,他便听到财务室林姐不耐烦的声音。 
“我跟你讲了多少次,是你们自己填单没填清楚,出了问题,现在怎么赖到我们头上?”林姐的音调愈发高亢,气势凌厉犹胜菜市场砍价,“上回我说得那么明白,必须出示发票和公司证明。你这没带那没带的,还好意思啊?” 
文子启稍微推开金属防盗门,透过细长的缝隙,意料之内瞧见一个年轻小伙子正站在林姐的办公桌前低头挨训,唯唯诺诺,像被严厉批评的小学生。 
林姐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正巧响了,她瞅一眼来电显示,顿了顿,没好气地冲着那小伙子摆手,“我接个电话,你先去外面等!” 
小伙子如蒙大赦般退出房间,掩上门。 
遥远的天际滚来一声闷雷,财务室那扇光滑锃亮的不锈钢防盗外门映出小伙子的沮丧模样。他懊恼地抓抓头发,一抬眼,发现门外走廊还站着另一人,正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踌躇一会儿后,他难为情地开口:“我、我来找你们财务的人,不耽搁太久哈。” 
“林姐她的脾气火爆些,你别介意。”文子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小伙子尴尬地笑了。他皮肤颜色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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