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一关,韩光夏忽然醒悟起自己不知道文子启的北京住址。
子启在北京没有亲戚,应该是租住在单身公寓,或者和人合租。要不,问问他的同事……
一段悦耳的手机响铃从车内传出,韩光夏拉开车门,发现是文子启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摸出那叮铃铃的手机,低头一看。
来电显示:沈逸薪。
呵,那只阴险的狐狸。
嫉恨的暗流在心头涌动,男人的面色立即变得冷沉,他关了手机,放回它主人的裤袋,沉默地坐上驾驶座,开车,朝自己家驶去。
醉酣的文子启蜷缩在车后座,如同蜷缩在酒吧软椅上一样,呼吸均匀,睡得沉熟,对响铃和车辆移动没有丝毫反应。
夜晚十点多的宽敞街道,路面积聚了大量的雨水,几乎无其他车辆行驶。
街灯在雨中仅射出带浅浅光晕的白光。因风折断的树木东歪斜倒在绿化带的灌木丛里,路面散落着断枝落叶。闪烁着刺目黄灯的工程抢险车停靠在路边,工人们在抢修被倒塌树木压断的电线。
车前窗上的雨水不断汇聚成细流,涓涓淌下。韩光夏转着方向盘,谨慎驾车。风雨袭击下的空旷主干道,与晚高峰时期的堵车状况相比,令他产生一种寥落凋敝的错觉。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从视后镜里望了望文子启,旋即稳定下心神。
韩光夏家在北京独自居住一套房,三房一厅,距三环不远。
雷声隆隆响彻天穹,如注雨水泼向大地。
打开灯,屋内如避风港般宁静温暖。
韩光夏将文子启放在客厅的长型沙发上,走去浴室取来一条新净柔软的毛巾,开热水器用温水洗湿了,绞干,拿在手里,走回文子启身边。
文子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蹭得盖沙发的棉麻布出了皱痕。
韩光夏坐下,把文子启的头扶起,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温热的湿毛巾为他仔细擦拭额头和脸面。
他记得在遥远的四年前,文子启与自己搭档时,也常常这般照料醉酒的自己。
有人从来不提,也有人总以为对方醉得不省人事。
“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了。”
韩光夏解开文子启衬衫最上的两颗纽扣,袒露出白净肌肤。湿热的毛巾擦拭颈脖和锁骨,他发现他瘦了。
他想起,水泉会馆的那次见面,文子启还不至于这么瘦。
是工作太忙太累?还是那只狐狸没好好待你?
熟睡的人给不出答案。
韩光夏拿来抱枕垫在文子启的头颈下,拎着毛巾去了浴室。
水龙头里涌出来的水冰凉,哗啦啦地冲进黑洞般的下水道。韩光夏搓洗着毛巾,双眼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何尝不知道三年前那个平和亲悦的韩光夏是如何转变成三年后这个冷漠凌厉的韩总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回忆的碎纸片,搅进了往事的漩涡中央。
忘不了,逃避不了。
他就在面前。
——子启,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韩光夏关了水龙头,把毛巾随便搭在扶手架上,走回客厅。
他面对沉睡的文子启而坐,取出自己的黑莓查询东方旭升在北京和上海的职位分布。
上海有工程师的位置,但子启想必是不愿意回上海的。留在北京和自己一起,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他还是不肯,不愿遇见赛思克的旧同事,去广州或深圳也可以。那两地方都可以安排多一个资深工程师。
只要他愿意,自己可以陪他去任何一个城市发展。
疾风刮着硕大雨点砸向阳台的玻璃门,嗒嗒作响。对面楼层的灯光模糊不清。似乎有邻家窗户未锁好,被一阵阵风吹得嗙当嗙当吵个不停。
文子启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呢哝般的梦呓。
韩光夏抬头,视线落至文子启大敞的领口。
锁骨纤细,肩窝凹凸有致,在灯光下投着淡淡的阴影。
韩光夏过去最爱的是文子启的颈脖。他仰首望向自己的时候——期盼的目光,等待自己的吩咐,聆听他的决断——他的颈线弯曲柔延,纤细得近乎脆弱,仿佛握在掌中稍稍使力,便会扼窒。三年前,为了南沙项目而奔赴广州,某个充满酒精气息的夤夜,曾被他咬上鲜红的齿印,从此更深深铭刻了暧昧与诱惑的印记。
但现在韩光夏觉得文子启的锁骨更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禁不住伸手触摸。
——锁骨细硬,凹陷处的肌肤如预料中的柔软温暖。
焦躁在心底滋长,韩光夏咽一口唾沫,萌生了情‘欲的念头。
他看了看依然酣睡中的人,手慢慢下移,直到文子启的双腿之间。
他用宽大手掌覆裹住那份微微隆起,柔力地来回揉搓挤按。
不消多久,隔着夏季衣服的轻薄布料,韩光夏感受到手掌里寻常体温与软顺,渐渐转化为泛热与硬‘挺。
“唔……”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低低的,仿佛幼小的猫儿在彷徨叫唤。
韩光夏默然松手。
子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受撩拨。
文子启的双眼抿了抿,继而颤抖着眼帘睁开。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朦胧湿润,犹如蒙上了薄薄水雾。
他迷惘地观察四周环境。
“……光夏?”待文子启瞧清楚面前端坐的那人后,小小惊了一下,“这是哪?你怎么……啊不,我怎么在这儿?”
“你喝醉了,酒吧要打烊,”韩光夏双手抱臂,毫无抑扬顿挫地叙述,“我不知道你住哪,只能拎你来我家里。”
文子启茫然眨眨眼,挠挠头,饱遭酒精干扰的大脑迟钝地开始恢复运转,总算记起了醉酒前的事。
韩光夏挑眉看向面前的人。
文子启磨蹭着从沙发上爬起身,动作骤然一滞,意识到自己身底下有些不对劲。
“抱、抱歉……都怪我醉酒误事,还麻烦你了……”他低着头,挨挨地挪动成并腿坐姿,以企图遮掩某处的挺起。
韩光夏饶有兴致地欣赏对方困窘的小模样。很好,你终于发现了。
文子启夹着腿不敢动,一下子又想不到说什么话题,面色愈发涨红。他以为现下的尴尬状况仅仅是因为酒能乱性,完全不晓得始作俑者正暗中得意,并以之为乐。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幽暗如黑洞的夜空。文子启的胃一阵绞拧,内里酒精翻腾,难过得他捂着肚子弯下腰。
韩光夏也察觉文子启的脸色由红转白。他朝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洗手间在那边。”
文子启捂着嘴急忙奔向洗手间。不一小会儿,压抑的呕吐声从洗手间传出。
韩光夏叹息,起身去储物柜寻找有无可解酒的药。原来你还是这么不耐喝酒。
阿司匹林、扑热息痛、茶苯海明、创可贴……没有针对解酒的药。韩光夏酒量好,家中不常备这类药物。他搜寻结束,无奈地关上储物柜。
洗手间的门没关,韩光夏远远瞥见文子启伏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吐完了便扭开水龙头冲尽秽物,喘几口气,以手接起清水漱口洗面。
几分钟,醉后清醒的工程师关了水龙头,抬起手臂用衣袖抹干脸面的水痕,犹豫地向韩光夏走来。
“感觉好点了吗?”韩光夏倚着储物柜,问道,语气寻常。他的视线轻淡掠过对方身底,观察到他已经冷静下来,恢复正常状况。
“嗯……”
“你今天究竟喝了多少?”
“……三四杯。”
“三四杯?”韩光夏脑中浮现出酒吧餐桌上那些空酒瓶,皱起眉头,“你确定不是三四瓶?”
“我没喝那么多……”文子启支吾答道,“我其实……晚上没吃东西就喝了……”
韩光夏懂了——面前这家伙本来就不善于对付酒精,再加上空腹饮酒,所以才醉倒。
“……你实在让人不省心。”韩光夏发出总结性的感慨。
文子启难为情笑了笑。他的睫毛沾着细小的水珠,衣领已扣好,唯一稍显狼狈的是刘海湿漉漉,略凌乱地贴在额前。
韩光夏忽然产生了一种要帮他整理头发的亲密想法,手不自觉地抬到一半却又停止,僵在半空,又尴尬垂下。
两人相对无言。
窗外风风雨雨,如心虚沉浮,百般唏嘘。
“……海螺壳。”文子启忽然小声道。
韩光夏顺着文子启的视线,投向自己身倚的这储物柜。柜子约一米多高,上头摆放着一枚海螺壳。那海螺壳不过巴掌大小,壳面泛着珍珠般的乳白光泽,螺沟里有一丝丝红线,壳口宽阔成号角状——正是三年前在海南岛,亚龙湾的沙滩上,文子启亲手递给他的那一枚海螺壳。
工程师情不自禁地伸手拿起那枚海螺壳,握在掌心缓慢摩挲,笑道:“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记忆的海浪翻涌,韩光夏仿佛又回到那个美好时刻。
无际无垠的蔚蓝天空,明媚暖煦的日光,盘旋啾鸣的海鸥,银白软绵的细沙,涌至足踝的海浪泡沫。
——“……我和你难道不是一起在船上,同舟共济的吗?”
带着海盐咸腥味的海风吹乱了文子启的发。他仔细细擦拭海螺壳,清掉螺沟里的沙粒,笑容比阳光更温暖,更令他眷恋。
——“给,船长,这是船票。”
“船票,”韩光夏恍然回神,舒展英挺双眉,笃定道,“我说过我会好好保留这张船票的。”
工程师的笑容一如当年,“光夏,谢谢你还记得。”
韩光夏凝视他,突然说:“子启,回来吧。”
文子启一时间没领悟其中意思,从对海螺壳的怀念中抬起头,“……呃?”
韩光夏直视文子启双眼,郑重道:“回来,回到我身边。”
年轻的工程师怔怔看着韩光夏,“光夏……我是不是听错了……”
韩光夏迈前一步,“你没听错。”
“我……”文子启垂下头,避开韩光夏的视线,“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同事们对我也很好……”
“我知道你跟赛思克签了工作合约,我可以等到你的合约期满。”
“不是合约的问题……光夏,我不想回东方旭升。”
是因为心里仍残留着被无端陷害的阴影么?“你愿意留在哪家公司,都没问题。”韩光夏一字一顿道,“关键是,你在我身边。”
文子启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三年前在海南,你要坐飞机去甘肃,我去机场送你。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