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不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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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不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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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的公立学校只用法语授课,申请入学也比较麻烦,私立学校贵很多,但有英文教学,申请也方便。既然经济上不用担忧,石磊就选了后者。钱可以再挣,想做的事却不是总想做的,错过了可能就没有那个情绪。
  虽然波尔多是最出名的葡萄酒产区,不过石磊选了蒙彼利埃,还是受那狱友的影响。
  
  葡萄酒的相关专业分酿酒品酒及销售管理两大类。石磊想学品酒。此类专业通常要求相关生化植物学背景。他念到高二就辍学,由成国权请了老师专门教他计数、英文与其他一些需要的技能。狱里也有文化课,不过基本是充数。好在找苏三做些假的文凭材料很容易,前后不到三个月就办妥了。
  
  法国人学东西实在,尤其对葡萄酒有种神圣的自豪感,所以学品酒的关键一步就是必须要去酒庄真实参与葡萄酒的种植酿造过程。通常至少三个月,严格一些的就更长久。
  
  而石磊来到皮埃尔的酒庄差不多已近九个月。皮埃尔是地道的法国人,会一点英文,但不愿意跟非英语国家来客说英文。他们的意思是,你既然可以学说英文,为什么不可以学说法文?而石磊的法语仅限于打招呼,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的交流。
  通常都是小老板兴高采烈地边比划边一嘟噜一嘟噜冒法文,另一个淡淡笑着,默默点头。
  
  法国南部的小镇,因为空旷,那些历史久远的房子,充沛的阳光,都给人很安静祥和的感觉,而空气里随处飘送的酒香,热情的当地居民,又是如此生气勃勃。
  
  在餐桌上,皮埃尔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喝了口自家的葡萄汁,大笑起来。
  
  石磊看着他红扑扑的面庞,矮棒槌一样的手指灵活地敲击桌面,鼓鼓囔囔的肚子挤在腰带里一颤一颤的,嘴角翘了起来。
  
  葡萄酒被人视为品味化身,搞得那么事儿,其实也不过是一种饮料。种葡萄的跟种其他东西一样,都是农民。皮埃尔的摸样一点不优雅,但他的酒照样被人传颂。
  
  在一个正常的时代,农民的心态其实是所有人里最平和的,因为几分耕耘,几分收获,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脚下就是千万年来养育了所有的敦实土地。
  
  皮埃尔这一支酿酒的手势坚持古法,一切程序都是一丝不苟的人工操作,即使有些现代工艺已经被证明有效而不损风味,他总是固执地拒绝。就像所有墨守陈规的酒庄主人一样,他坚信要酿出好酒,最要紧的不是技巧,而是酿造者的心意。
  传说里某位酒庄主娶到了心爱的女人,那一年的酒就会格外甜蜜。而一旦他失去了爱人,那一年的酒就会无比苦涩又回味悠长。
  
  很奇怪,石磊明明不是个浪漫的人,这些话却都信。而劳作总是千篇一律的,需要极大的耐心。更与浪漫沾不到半点边。石磊带着手套,用剪子,挑拣出烂的,长的不好的,破皮的和过熟的果子。一坐几个小时。冬天的时候修剪葡萄枝,更是极度费时又单调的事。
  但他丝毫不觉枯燥。
  
  在监狱里也做过同样机械的工作,但那并非创造,只为消耗犯人们多余的精力。现在虽然也无数次重复相同的动作,心里的满足和期待却不可同日而语。
  生活还原到最初,下田干活的时候随你穿的舒适,饿了就吃点东西,大部分时候是法式热狗和葡萄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洗个澡可以一下睡得很沉。
  
  石磊觉得这样挺好。一直这样也挺好。
  
  同批的学生里,他是法文最差的一个,对葡萄酒的知识也最贫乏,然而留得最久的也是他。那些人走了来了,来了走了,只有他一直在。皮埃尔对他颇为赞赏,入门迅速,嗅觉敏锐,话不多,手巧,沉默却温和。
  
  皮埃尔说着说着拍了他一下,一面比划,看上去有些激动。石磊注意听了一下,关键词有下午,还有品酒。坐在斜对面的利比亚人是他同屋,这时候用英文跟他解释说,吃了饭会有人带客人来庄上品酒。
  
  这下石磊明白了。因为是葡萄酒的著名产地,经常会有人慕名而来品酒。大多数是观光的旅游者,也有葡萄酒爱好者自己组团来。只是一般人都会选择名气大,规模也大的酒庄,皮埃尔这样的小作坊通常不在考虑。这一次是圣保罗的日程安排出了问题,那边的主人就介绍了一组人来皮埃尔这里,介绍的同时自然免不了夸两句出品。
  
  自己的酒被高手同行肯定,皮埃尔那个得意就别提了。下午他就安排一些熟手帮忙张罗,包括石磊这个得力门生。不过石磊拒绝了。他自觉不擅言辞,也不喜与人聊天。皮埃尔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勉强。没一会客人来了,领着进庄的时候石磊正拎了冰桶葡萄汁去了地里。所以他没看见走在那一行人队尾的付马林。
  
  ?付马林本是在法兰克福参加一个研讨会,结束后没有回去,难得地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在周围几个国家转转。在巴黎待了两天又跑到蒙彼利埃的乡下,看看传说中葡萄的发源地。跟着领队在酒庄喝了几杯,有些无趣,就一个人跑出来瞎转悠。
  
  这时节正是三月,天空碧蓝,排的整整齐齐的葡萄木广袤无尽,空气里都是闲散的开阔。付马林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酿酒的葡萄跟平时吃的架子藤上结的不一样,不是和谐家属院子里一到时节就咕噜乱垂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灌木。
  
  回想一下那架葡萄总是还没熟就被他们几个摘了,酸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就发誓来年一定耐心等它紫透,可是临到头来总还是一样等不及。跳脱轻狂的少年人,哪里懂忍耐的意趣。反正对他们来说味道还是其次,捷足先登摘取果实的快乐才是关键。
  
  付马林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闲步走着,经过靠溪边的小坡时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
  
  两手枕在脑后,一顶宽边草帽挡了脸,赤着脚,一条长腿蜷起,一条前伸。
  那姿势说不出的懒散自在。
  
  他走了半日没见人,一时兴起,不由踱了过去。
  
  走近了就看到这人裸着的小腿修长结实,而且肌色发蜜,不像一般老外那样罩着茸茸一层金毛。衬衣袖子卷起,前臂也一样裸着,不算健硕,线条却流畅有力,手肘关节长得特别利落。
  
  身材不错,付马林想着,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这人脑侧还有个装冰的洋铁桶,里面是一瓶喝了一半的葡萄汁。冰块几乎化完了,躺了应该有一阵了。挺会享受的。付马林嘴角轻撇,半是嘲笑,半是羡慕。
  
  天近傍晚,空气里有种和煦的懒。付马林打量着他帽子下露出的半截脖子,还有轮廓薄而分明的耳朵,黑头发有些自来卷,不羁又乖顺地贴在耳际,看的一时心痒,也没多想,手就捏住了草帽的一角。
  
  这样的肤色和发色,倒像是个亚洲人。
  帽子掀起,似曾相识的鼻子和下巴就这样呈现出来。
  
  石磊睁开眼,正对上那黑葡萄似的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迷糊中只觉这眼说不出的美丽诱人,本能地伸手拉低,亲了一口,嘴唇的触碰很真实,凉而糯,还带点酒味。顿了顿,放开,再看的时候就发现这双眼及其主人并非幻影,而且虽然是一年前的事,他也算半个熟人。忍不住笑:
  
  “怎么是你?”因为很久没开口,声音有些哑,低低的,却带着明显的喜悦。
  
  付马林颇恍惚了一下。他喝的不多,至少不够产生错觉。
  
  这样的地方和这样的时间,这个曾经费时找了近月的人,在过了那么多天后,又再度莫名出现在眼前,莫名到与他的第一次照面差相仿佛,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然后这个吻又是怎么回事?仲夏夜之梦?
  
  那时候找人付马林自认没太用心,找不到了除了心底小小失望也没怎么难过。然而再次看见石磊的瞬间,一开始的恍惚下去后,居然就有一阵尖锐的气愤蹿到胸口。我擦,我说怎么再没见到人,原来跑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不忿如雪球滚大,让一贯自认对勾搭绝缘而从善如流的付某人,在他乡遇故知的当口,小愣了片刻后悻悻道:“你谁啊?我认得你吗?”
  
  石磊面上一呆,慢慢坐起,等人站定以后,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拎起身边的铁捅,转身走了。
  
  付马林看着他离开,也跟着发呆。
  刚才那算什么中二反应?太矬了。他懊恼之余,不免好笑,另一面还抽空仔细打量石磊的背影。之前几次接触都太快太乱,倒没留意到这人的身段很是匀称,回想刚才他躺在那里的姿势,突然就有些心热,舔舔嘴角笑了。
  
  五月的时候同屋的利比亚人很兴奋地八卦给石磊,说班上新来一个插班生,也是个中国人,而且很巧的,还分到了皮埃尔的农场。
  
  石磊微微有些诧异,他选的学校并不出名,皮埃尔的要求又比较龟毛,来新人已经少见,中国人更少见,又被分到这里——不过他只是笑笑,并没多问。
  
  利比亚人很失望,他这个同屋话少得让人沮丧,一开始还以为是语言的问题,好容易来了个中国同胞,肯定会很兴奋吧,结果还是一样的德行。耸耸肩,算了,反正混够三个月他就可以走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皮埃尔领着新同学给大家认识。
  
  “Merlin。”
  
  “Bonjour。”新同学很是落落大方,眼弯弯地跟众人打招呼。
  
  石磊冲他点点头,在其余人呆滞后的热烈里显得淡淡的。
  
  “长得真好看啊,果然是有魔力的法师。”利比亚人晚上回到宿舍还忍不住发着感慨。
  
  “Bonne nuit。”石磊上了床,翻身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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