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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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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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泉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堆在一起,弯腰恭敬地把苍天素扶起来,客客气气道:“雍亲王殿下,请跟咱家去里间,把衣服行头换一下。”
  
  李将军头脑里不停回放着“雍亲王殿下”五个字,嘴角并眼角一起抖得天昏地暗——坏事了,这皇帝怎么软硬不吃好歹不分呢?
  
  他强自压下心头的惶恐不安,用力咬破舌尖,借着疼痛才算清醒了几分。他自小聪明伶俐,对于帝王权谋也能猜出个一二。
  
  皇上这次把苍家娃娃捧到天上去,恐怕是有拿他当挡箭牌的意思——心中灵透的人谁不知道,皇帝越想谁死得快,就越把谁放到明面上疼宠着!
  
  苍天赐打出了娘胎到现在,同样受尽荣宠,但自有皇帝护得周全,苍天素可没这么一位尽心尽力为自己着想的好父皇。今个儿这出戏一唱,原本各派鼓足了劲儿冲着二皇子去的明枪暗箭就该改变方向了!
  
  眼珠子一直朝上首倾斜着的四皇子苍天珉觉得,皇上御口亲封的雍亲王打从里间换了衣服出来,神色就很不对劲。
  
  先前是一派仙风道骨,半句话不愿开口的模样,神情清冷,端素镇定,可是自从换了亲王袍,苍天素脸上原就不多的血色尽皆退去,眉头紧皱着,万分惶恐的样子。
  
  他看到了,别的人可也不是瞎子。
  
  苍天赐在皇帝身边冲这个方向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好几眼,最后一皱眉,略动了动身子,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视野的角度,光明正大地冲着苍天素脸上猛瞧。
  
  景帝没好气地斜了大儿子一眼,心道这小子装得倒是像,被狠狠摆了一道还有心情在这儿跟朕打太极秀演技,显然这件事对他打击也不是自己想象得那般大。
  
  这么一想,心中的得意劲儿登时去了大半,想到自己苦心忍了整整两个月才弄出来的好戏,这人竟然没有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哭天抹泪(苍天素:……难道我就这么点出息吗……),实在扫兴至极。
  
  苍景帝恶狠狠刮了苍天素好几眼,直到连近处的苍天瑞都觉出不对劲了,才不甘不愿地把视线移开。
  
  其实对于自己又被算计了一事,苍天素已经看开了,兵来将挡,土来水淹,论机智论谋略,他差苍景澜的不过是些许火候和人脉,这些都是需要长年累月培养的,自己年岁再怎么长也大不过自家老子去,就算在他手里讨不了好,小心翼翼地接招应对,不吃大亏栽大跟头足矣。
  
  他觉得以自己的小心眼,给自己做心理工作都能到这个地步,可见是心底对苍景澜的忌惮已经很深,被逼得狠了才能有这种想法。
  
  景帝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真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一时斗不过也是正常的,完全不用妄自菲薄。
  
  看看上头两兄弟围着苍景澜献孝心表忠心秀诚心,苍天素垂下眼帘,将盘子里的十色花瓣挨个儿尝了一遍。
  
  剧烈的头痛倒是减轻了。苍天素还未将筷子放下,就觉得原本还算清醒的思绪瞬间僵住,头脑中一片空白。
  
  刚刚晋封了亲王的大皇子猝然身子后仰,直挺挺倒下,庞龙殿原本热烈中埋着古怪的气氛顿时一变,近旁坐着的苍天珹急忙一把把人接住:“大哥?”
  
  景帝眼中的流光一闪而逝。      



☆、伏笔

  太医院院首沉吟半晌,将诊脉的手挪开,后退两步就地跪下:“皇上,大皇子这是墨兰的毒发作了。”
  
  “墨兰?”没有被害妄想症的景帝还当真对医术没什么研究,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微眯起眼,老神在在地轻声重复。
  
  太医将头垂得更低:“回皇上,用墨兰的茎叶同两味常用药材相和,有让服用者暂时性失去两个时辰记忆的神奇功效,而解药同样也是这三味药材……待大皇子苏醒后,先前失去的记忆自会回想起来。”
  
  最稀奇古怪的墨兰花瓣是苍景帝赐宴中有的,剩余两味药,一味是治疗风寒感冒的常备药草,药方子是一众太医院太医讨论后共同开出的,另一味是民间常用来浸泡药物维持药效的,宫中一般不用此法——可恨不让刘权使用宫中药物好借此给太医院下马威的命令还是自己亲自下的。
  
  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好好利用了一番,苍景澜阴郁地瞪着仍旧昏迷不醒的自家大儿子,好半天才问道:“可知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太医沉吟了一下,方回道:“回皇上,从脉象来看,恐怕已经是四五年前的旧事了。”
  
  景帝的眼皮跳了跳。
  
  院首见顶头上司莫名地脸色不好,想了想还是把先前在郡王府的论断说了出来:“皇上,臣观大皇子脉象,长时间的悲痛过度,心脉受损,心力过尽,加之少眠少食,身子已经有些亏损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要好生调养。”
  
  一群成天在宫中下黑手玩宫斗的妃嫔皇子们,要是摊上了这种病症,没准就能让皇帝觉得对方是对龙椅凤位想入非非,换了宫中其他任何人,“忧思过度”“积郁成疾”“劳心劳力”的话他还真不敢轻易说出来。
  
  可是当对象是一个远在边疆刚刚回京的皇子,这一番病症反倒更能说明人家忧国忧民呕心沥血,太医当众说出来,一是想要在所有大臣面前给皇帝戴高帽子称赞皇帝教子有方儿子出息,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趁机卖苍天素的好。
  
  拜新皇上位就先拿自己兄弟开刀的传统所赐,再加上前几代各国间风平浪静没有多少军功可立的限制,苍国已经连续五代未有皇子晋封亲王,更何况这还是个未行冠礼的少年儿郎,未来的前途委实不可限量。
  
  院首从郡王府上那个分明是皇帝亲近宦官的刘大总管那里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暗示,心中隐隐明白皇上对于这个大儿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厌弃,因此此时做起两边拍马卖好的勾当,并没有多大的心理负担。
  
  苍景澜闻言脸色又黑沉了三分,“悲痛过度”这四个字,仿佛重重打在他脸上的巴掌,让这位长期养尊处优波澜不兴的帝王顿觉撕心裂肺的难受。
  
  苍景帝当然不会想当然地认为苍天素郁郁寡欢是因为自己把他扔到西北不闻不问多年,所谓悲痛过度,还是长时间的悲痛过度,铁定是因为李宓的事情。
  
  ——你长到这么大,朕为你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李宓那个女人给除掉——她之于你,犹如当年你娘亲之于朕,都是能带来致命一击的祸害与弱点,只有趁早除掉了,方能保你一世荣华——你怎么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痛不欲生?你怎么一点都不理解朕的苦心?
  
  一想到这,皇帝就浑身上下不自在。阴谋家难得充当一回慈善家,被救助的受益者非但不领情,还顺便把自己给恨上了,真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在膝下八个皇子中,苍景澜面上不显,其实最看重的,就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苍天素骨子里不把人命当回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狠劲儿,像极了皇帝年少时六亲不认的残忍手段,父亲都更喜欢像自己的儿子,这一度让景帝生出一种后继有人的得意感。
  
  对于苍天素,景帝十几年来一直是以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他一点点成长,武能开疆拓土,文能定国安邦,这个大儿子从来未曾让自己失望。其天纵才能,再无能出其右者。
  
  无论是权谋手段,还是心机心智,许多别人穷极一生也难以通透的事情,苍天素天生就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再怎么千回百转的阴谋诡计,他都能一眼看透,其深谋远虑仿佛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甚至无需人加以教导,浑然天成。
  
  可是如今骤听得一个已经死了好几年的女人至今对他仍还有这般影响,在景帝眼中,仿若无瑕美玉突然缺了一角,实在是难以忍受的巨大缺陷。
  
  过了三柱香才悠悠转醒的苍天素一睁开眼,眼波在周遭人身上一扫,仿若没有看到自家老子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伏在床头一通大吐。
  
  索性他因为身上不利索,早间午间只是略进了一点吃食,吐出来的只是清清淡淡的酒水,素来有洁癖的皇帝看着床头一滩呕吐物,生生把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苍景帝面上稍稍缓和,冷眼看着大儿子吐完后一脸强撑着的表情,将四年前的“旧事”娓娓道来。
  
  在说到戚国奸细景田在冷宫,将国舅爷刘广梁残忍杀害,分尸九块藏于冷宫围墙中的时候,已经醒悟过来的景帝看看放声尖叫的皇后,暗自冷笑。
  
  ——怪不得呢,一场病换来对刘家的这等打击,实在是有赚无赔的好生意。
  
  ——苍天素走后,苍天赐拼死命护着冷宫那间小屋不准皇后破坏,刘家人只能拿当初李宓和苍天素亲手筑起的围墙下手,有意羞辱下,特特跟皇帝请旨,将那片围墙拆除,就地充作宫女太监如厕的垫脚石。
  
  皇后认为用这种方式羞辱苍天素,才能勉强平息自己的愤恨,想着生死大敌费心费力亲手建起来很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让那些宫中最下等的人踩踏,用最肮脏的排泄物覆盖,着实快意了很久。
  
  ——得,现在知道了吧,你最疼爱弟弟也在里面封着呢,真真是自抽嘴巴,丢尽脸面。
  
  无论皇后怎么一口咬定这件事不可能是景田所为,一定是苍天素杀人之后有意陷害,无奈苍天素早有防备,反问一国之母何以对一个叛国贼这般信任。
  
  景田当初通敌罪是当着所有西北军士兵判的,因着是宫中出来的侍卫,也是上折子给皇帝过了明面的,罪名早定,无可更改,更何况两个当事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没办法从阎王殿杀出来给自己辩护。
  
  一直心情不好的景帝冷笑连连,总算找到了出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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