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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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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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家了吗?”我问末雅矢里。
  末雅矢里没料到我会问他这个,稍微愣了一愣,吃完羊肉卷才拭着嘴角淡淡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没等我把计划告诉他,他又道:“我现在这副身躯,已无颜再面对鞑靼,面对家人。只是苦了我的妻子和儿女,他们一定以为我死了吧……”
  闻言,我呆住了。“妻子和,儿女?”
  他瞥我一眼道:“是啊,我今年都三十六了,家里有一妻两妾,两儿一女。大儿子去年娶的亲,我和帖木儿在巴音裂谷一役前儿媳妇还怀了孕,说不定这时连孙儿都要出生了。”
  三十六……比我大几岁的人……已经要当爷爷了……
  我有点恍惚,又想到闵京十四岁生知赏,若不是知赏不愿嫁人生子,他这会儿也早该是当外公的年纪了。
  原来我们都老了。想到这里,我有点凄凉。
  “帖木儿不在这里,我也许可以助你逃出去。”我对末雅矢里道。
  他冷笑一声道:“逃出去?我回去做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故地沦落?还是让所有人都来耻笑我这副缩水的破皮囊?”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无奈道。
  见他不说话,我也只好缄默下来,转身拾掇着明日探查巴音裂谷的行头。“谢谢。”许久,末雅矢里在我身后低低地道了一声。我一愣,刚放下手中的物什回过头,就见他匆匆忙忙地别过脸道:“你们明天要去巴音裂谷么?”
  “是啊。”我叹气道,“皇上现在还在阿日善族人的手里,白阁老又失了音讯,再这么待着终究不是办法。”
  末雅矢里道:“我也去吧。”
  我嘴角一撇,绷着脸道:“这叫什么话。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这个时候跟我们去那凶险的地方,不是作死吗?”
  “我还不是废人,虽然手不能拿物,两条腿还是可以走路的。”末雅矢里从垫子上站起来,绣花绒毯下露出两条细白的腿,直视着我道,“那日我虽然记忆模糊,但总归也是有些印象的,有我伴着你们并不吃亏。”
  说罢他就静静地看着我,淡漠的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好吧。”我妥协了,“明天你跟着我紧些。”
  安置末雅矢里睡下后,我起身去了白修静的帐篷。既然他不在,我便也省去和末雅矢里同榻而眠的尴尬,在他的地盘上将就着睡了。
  白修静的床褥十分整洁,看得出每天都有打理,上面散发着一股暖阳的温和味道,连枕头都是从京城带来的蚕丝软枕。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忘享受,真不愧是林照溪一手惯出来的。我舒服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身体碰上帐篷壁时,拉着被子的手忽然在枕头下面摸索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我把那东西抽出来,在黑暗里摩挲着它粗糙的表面。依大小和材质来看,似乎是那天白修静从信使手中拿走的牛皮纸封。
  我的身体骤然一僵,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一片漆黑中拿着手中的信犹豫了半晌,我终是没忍住好奇心,起身点上灯,小心翼翼地把那轻薄的纸张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昏暗的灯火下,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横在纸张的正中央:
  【你杀不了我的】
  只有这几个字,狰狞扭曲地蜿蜒在雪白的纸张上,墨黑中透着若有似无的暗红,仿佛可以看出下笔人当时的愤怒和恨意。纸张边角还有几处不知是下笔人还是收信人捏出的褶皱,更给它的存在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白修静要杀林照溪?
  这是怎么回事……
  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我深吸一口气,镇定地吹灭灯火,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回枕头下面,枕着它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起来,我双眼青黑,连走路都有些歪斜。
  回到帐篷的时候,末雅矢里已经吃力地着好了装,穿的是我从部落里买来的少年衣饰,看到我时眉毛一挑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虚弱地朝他摆摆手。
  那两人之间有太多我不知道的秘密,昨晚的信,我就当它是梦好了。
  ……
  塔娜穿着英姿飒爽的草原姑娘春猎装,像只欢快的小鹿一样走在前面,望见我们时好奇地瞧了瞧末雅矢里。末雅矢里平静地任她打量着,一言不发。
  方继言把他那撮山羊胡子修剪成了一个相当潇洒的形状,抬着下巴朝我扬上一扬,连弯曲的弧度都透着嘲笑和侃意:“哟,尚书大人,我这把老骨头还精神着,你一个年轻人怎么就疲出青眼圈来了?”
  我没理他,点了点随行的护卫人数,挠挠头道:“等等,我们好像忘了什么。”
  “什么?”其余几人异口同声道。
  我转头就走。不一会儿回来,手边拖了个睡眼惺忪的李不花。
  “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71

  作者有话要说:  
  ……
  虽然上次来过巴音裂谷,不过那时正下着雪,一片白茫茫中什么都看不太真切,方继言的体力跟不上趟,敖敦又受了伤,我们便没有细查,只是加派人手整日在此处梭巡,但至今一无所获。
  李不花战战兢兢地跟在我身后,我不经意的一瞥都能让他颤上半天,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一点都没个男人样子。
  我长得有这么凶么?我郁闷地摸摸自己的脸,好心地离他远了些。
  巴音裂谷离部落不远,不费多时便到了它的边上。我们谨慎地跟在护卫后面进到裂谷深处,又观察起当日石壁上发现的图腾来。
  这一看就耗了一上午。
  其实我知道探出什么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毕竟这块地界已经快被我们的护卫和瓦剌的士兵翻了个底朝天,连身强体健的武人都找不出来的密道,没有理由会那么轻易被我们这些文官找到。若是白修静真的顺利找到了通向阿日善族部落的通道,应该会给我们留下什么记号才对。
  “不是这里。”末雅矢里忽然道。
  我一愣:“什么不是这里?”末雅矢里一手抵着自己的额角,皱着眉缓缓道:“这里不是巴音裂谷。”
  此言一出,我们几个人都呆住了。
  “李不花。”我把目光挪向一旁明显表情不对头的李不花。
  李不花凝神打量着周围的景色,支支吾吾道:“好、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见我神色不对,他忙抱着头蹲下来道:“大人小的当时还年幼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请不要再逼迫小人了!”
  ——这厮真的是结巴么?我的嘴角抽了一下,没吭声,只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末雅矢里。
  末雅矢里蹲下来用无力的手指碰了碰那些土粒,又道:“或许这里是巴音裂谷,但我和帖木儿交战的地方不在这儿。”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地图呢?”他问。一直被我们忽略的塔娜连忙把那羊皮卷打开,递到末雅矢里眼下道:“呶,这里明明就和图上画的一样!”
  末雅矢里只扫了一眼便道:“的确不是这儿。你看这地图上的裂谷虽然和这里的地形相似,可西北角的边缘却是有一处密林的,这里寸草不生,又哪里找得见一棵树?”
  我端着地图仔细看了会儿,发现上面确实有些细节和这里有所出入。
  方继言捊着胡子若有所思道:“你是说,这部落的边上其实还有一处裂谷,和巴音裂谷的形状、走向都差不多相同?”
  末雅矢里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我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那日敖敦明明就是被那边的箭射中了翅膀……”
  “敖敦?帖木儿那只蠢鸟么?”末雅矢里不以为意道,“那种箭怎么可能会被人随身带在身上?那只鸟八成是在空中触到了她们迁徙前在那里布下的引绳,才倒霉被射中的。”
  方继言嘟囔道:“迁徙?那是多远的事?那箭明明还是香的……”
  我们同时看他一眼。他讪笑一声转过了头。
  我凝眉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对,帖木儿手下的巡查兵早就说了那边是有人烟的。”
  “那边当然会有人烟。”末雅矢里道。见我们都用不解的目光看他,他冷笑一声道:“亦力把里。”
  我们便都不做声了。
  亦力把里也是一个与瓦剌、鞑靼并存的汗国,离这个部落并不很远。
  末雅矢里接着道:“方才你们走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怎么会是一直往西南去的?我明明记得我们交战的那处要偏北一些。”
  末雅矢里的言语冷静,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事到如今他没有理由骗我们,我十分清楚这一点,不由得咂舌道:“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些山谷和洞穴里生有一种奇异的磁石,可以影响人畜的方向判断,而我生来方向感极佳,所以能隐约察觉出来;方才也只是觉得有些紊乱而已。”
  塔娜吃惊道:“难怪少布家的羊群总是不肯听话归圈,他们一家是部落里最靠近巴音裂谷的了。”
  方继言嗤了一声。
  我闻言回头,对那些护卫道:“你们谁带了罗盘?”
  护卫们面面相觑。
  方继言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个精巧的小罗盘,懒洋洋地举起来道:“看吧,怎么可能会有磁石这种……咦?”
  那罗盘上的指针晃晃荡荡,不停翻转,就是没有准确地指向哪个方向。方继言若无其事地收回罗盘,遁回护卫们的身后。
  我们出了裂谷,末雅矢里看着那些我们从京城带过来的劣等马,摇摇头道:“别骑马了,步行。”又瞪了一眼仍在偷偷摸摸修理罗盘的方继言,道:“别看罗盘了!看我!”
  方继言手一抖,罗盘掉到地上,摔散架了。
  我看着末雅矢里那娇小的身躯,竟从中看出了几分大将风范。
  ……
  部落的北边有座山,山脚有座木屋。
  我站在木屋边抽搐,抽搐。“你们交战的裂谷就在朝碌家那座山的背面?”我问末雅矢里。
  末雅矢里摇头:“不知道。我们那时是从部落外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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