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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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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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崇简沙场归来,便直奔李成器院中,阿萝正在外间做针线,抬头一看薛崇简,数处衣裳都撕破了,直比那日还要狼狈,不由惊讶笑道:“您这是翻墙翻出一身幌子么?”薛崇简笑着在她脸上扭了一把,道:“表哥呢?”阿萝道:“殿下在暖阁内歇息——哦,殿下说了,你要来了,进去见他就是。”
  
  薛崇简听到这句话,心中十分欢喜,快步奔入暖阁,叫道:“表哥!你的伤怎样了?我昨晚才逃出来,今早去替你教训了那两个混账东西……”他闯进暖阁,一股暖风带着微甜的香气直扑而来,倒冲得他一愣,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室内一片暖洋洋的静谧,只有熏笼中的炭火轻轻爆出一两个炭花。
  
  薛崇简轻声唤道:“表哥?”他蹑着步子向床榻走去,也不知为何,明明没有风,那绣着缠枝丁香纹的罗帐却似在他眼前微微晃动。他在室内并未看到香薰香球之属,却不知从哪里钻出一股厚重甜腻的香气来,沁入他周身毛孔,沁入他肺腑,让他连抬手时,都觉得手臂上有些酥软。
  
  薛崇简揭起罗帏时,心跳不可遏制地快起来,他只觉得入梦了一般,这帘子揭开,就会有美妙至极或可怕至极的物事。他心里有隐隐的恐惧,只是这恐惧也阻止不了他去探求这谜底,哪怕里头是一道深渊,他也只能踊身跃下。
  
  罗帏揭开,露出一围关闭的云母屏风,微微透出那一侧山水飘渺的图画。薛崇简拉了一下,纹丝不动,机隼从里头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1' 晋?王嘉《拾遗记?五?前汉?上》:“帝息于延凉室,卧梦李夫人授帝蘅芜之香。帝惊起,而香气尤著衣枕,历月不歇。帝弥思求,终不复见,涕泣洽席,遂改延凉室为遗芳梦室。”

'2'李显先娶他的姑母常乐公主的女儿,赵氏为妃,后来赵氏被武则天拘禁起来病饿而死,李显才复立韦氏为王妃。

我还是把床单拖到了下章……




51

51、五十、罗襦宝带为君解 。。。 
 
 
  薛崇简怔了怔,扒在屏风的交关处,朝里探看。狭窄的缝隙中,似看见李成器一抹白色背影,心下稍稍一松,抬手想敲屏风,却又停住。他只觉今日暖阁中有些奇异之处,是屋子四角压着满地大红氍毹的金狮子们看起来更驯良了些?是屋子正中缠枝芍药熏笼看起来更繁茂了些?还是哪里的熏香投得太足了些?含香带暖的怡荡轻烟,似要将他的身子托了起来。他在朦胧中诧异,今日明明没有饮酒,为什么心中有些微醺的迟钝呢?
  
  他想了一阵,还是在那云母屏风上轻扣了几下,叫道:“表哥。”他不敢唐突,静谧中他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声音,好比那勾住罗帏的金钩,微微摇摆,正在与屏风相撞;好比铜漏中的水悠然如春雨般地一滴滴落下,提醒他时间如此心平气和地过去;好比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里边李成器并未答话,薛崇简笑道:“表哥,我教训了他们,来跟你赔罪了。你要打要罚,也要先开了门不是?”他侧耳倾听,里头仍然悄无声息,李成器连身都不曾翻一个。他闷站了一会儿,试着摇了摇那一副屏风,见安放的倒也牢靠,便去窗下搬来一个高足椅,笑道:“表哥,你不开门,我只好照旧了。”
  
  薛崇简将高椅安置在床边,仍怕不够高,又加了一张小胡床,方脱了靴子踏上去,攀在上头朝里一望,果见李成器侧身向壁而卧。绣了合欢鸂鶒的紫霞绮罗被盖到他胸口处,半个身子和两条手臂都露在外头。他脚头的妆案上放置了一盏银釭,玫瑰色的细纱隆着一簇小小火苗,将朝霞一般的暖光轻轻投射在李成器身上,将他一身白丝中衣映照得如清晨的澄澄水波。一道宝光顺着那水波流淌下来,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姣好的身躯。
  
  不知怎得,薛崇简的心跳竟是陡然停了一刻。那屏风也不过一人高,可是这么从上朝下望去,竟有如临悬崖的晕眩,万丈深渊下,是桃源一般的灼灼美景。 他深吸了口气,小心地将腿迈过去,双手攀着那屏风的上边,伸足够住那张小桌。就这几个动作,他却是背脊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也不知是心中委实太紧张,还是这屏风之内又比外间热了许多。那股甜香之气更加浓了,竟像是从这床上何处透出来。
  
  薛崇简舔了舔嘴唇,他被那暖香蒸得略有些干渴,见李成器仍是未动,便轻轻躺倒在他身边,从后边握住他肩膀讪笑道:“表哥,你身上还疼么?”他凑近了李成器身畔,又嗅到一股与这甜香不同的气息,似是麝香之类,从李成器所枕的琥珀山枕中发出。李成器闭着双目,半边脸颊被一抹淡红色的灯光晕染,也和他身上一样流光溢彩。
  
  他终于听到李成器轻轻“嗯”了一声,如午睡将醒未醒时一般惺忪倦怠,只那一声,好似一支轻柔鹅毛在薛崇简心底搔过,他竟是轻轻打了个哆嗦。他愈发觉得身上的三层衣裳,和身下层层的貂茵包裹得他热起来,乍着胆子伸手进李成器被中,笑道:“我给你揉揉吧……”
  
  不妨李成器骤然按住他的手,回过头来与他相望,灯光似也有所感知,光影如涟漪一般在李成器脸上、眼底荡漾开来。薛崇简也不知是被那一簇灯光曜花了眼,还是被李成器清凉如水的眸子刺得微微一痛,他呼吸急得厉害,却挪不开眼睛。他不知为何,心下掠过的竟是一丝自责:他的表哥洁净如一座倾侧的玉山般躺在这里,他身上却是从尘土中滚出来的衣衫,嘴角那一处伤仍在微微跳着痛,想来也肿得难看。他平生第一次有种自惭形秽的羞愧,似是躺在他身边片刻,都属非分。
  
  李成器一眼觑见薛崇简嘴角一块瘀肿,心中一阵怜惜,神情仍是淡淡,道:“我疼我的,干卿底事?” 薛崇简忙讪笑道:“表哥,我和那几个女子真没什么,就是去她们家中喝酒而已……”他惭愧一笑:“我就是想气气你。”李成器嘴角微微一动,反闭了眼转头道:“我为何要气?”
  
  薛崇简见他虽然仍是冷淡,但语气与平日真正生气并不大相同,提心吊胆几日的恐惧,被一阵轻松的暖意撞得不知去向,如同冒然闯入了桃花源的人,面对眼前落英缤纷阡陌交连,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欢喜。他看看床上,并无腰扇之类可做刑具的物事,便放了心,挪动身子又向李成器贴近了几分,低声道:“表哥,是我连累你受苦,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去那些地方了。其实那天看你挨板子,比我自己挨打难受百倍……你要是心里还气,就打我一顿,打多少下都行。”
  
  薛崇简在李成器耳旁絮絮低语,虽是认错讨责,声音犹带着笑意,这样一副娇痴无赖,勾起李成器年深日久的回忆。他太明白这笑容里包含的渴求、任性与隐隐的怯意,花奴是被宠坏的孩子,对感情的需索比旁人都多,他宁可挨打,受不得冷淡。李成器侧目睨了他片刻,拥着被子坐起来,命令他:“ 过来。”又一看他狼狈的外衣,微微蹙眉道:“衣裳脱了。”
  
  薛崇简只觉今日李成器的语气神态,虽与往日的矜持并无多大区别,但总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他拥被而坐的姿态,呼喝自己的语气都被这帐内的暖香氤氲地有些软。他手指有些笨拙地解开腰间蹀躞宝带,脱去袍子,身上只剩中衣,一步步膝行着向李成器靠近,他什么都不敢想,但他知道正在一步步接近那奢望已久的美好。
  
  李成器拉住他手臂,轻轻用力就将他拖翻在自己腿上,解开他汗巾,褪下裤子,淡淡道:“也是三十下,你自己数。”薛崇简伏在数层锦衾垫成的床褥上,十分舒坦,下巴枕着手背,恭恭敬敬应道:“是。”李成器按住薛崇简的腰,在他臀上击下极为清脆的一掌。薛崇简在微麻的痛楚中一咧嘴,似是想笑,却极为老实地数了声:“一”。
  
  这姿势与感觉他太熟悉也太陌生,幼时他顽皮不肯读书,李成器偶尔被他气急,也拉过来按在腿上拍几巴掌,当日是否觉得痛楚,薛崇简早已不记得了。每次他都是大哭大闹,假惺惺的眼泪一样可以骗得李成器反过来哄他。有时为了这责打和责打后的爱抚,他故意激怒李成器,这是他们之间的游戏,亦是交换。每个孩子都需要管束和责备,同爱抚一样不可缺少,以证明他被期望、被关注。在他最需要这关怀的时候,那个本应关怀他的人骤然被从生命里抽离,如同刚会吃奶的孩子却被迫断了奶,于是更加饥饿。他失去太多,只有紧紧抓住现有的。
  
  自从他长大后,李成器不曾这样责罚过他,太多的苦难,把李成器琢磨得高贵淡泊,如同云端里的一个人,让薛崇简时时焦灼,怕稍一松手,那白色的衣角就从自己指尖滑过。即使与他日日相对,薛崇简仍是有颠沛流离的恐惧,只有他知道自己在渴望着什么,带着一点点卑贱,自私盲目地想要留住他。
  
  现在他重又以这个姿势趴伏在李成器的腿上,身后两个臀瓣上交替的热痛,响亮的巴掌声,与自己认真却又最心不在焉的数数声融合在一起。本是有些滑稽,却是薛崇简心中最温情的图画,他不能想象有比眼下更浓郁的温情。他一边乖巧地数着数,一边抬起头,他自从进入暖阁的那一刹,欢喜中就有不可置信的恍惚,他要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他眼前的琥珀山枕,周边嵌着绿檀,四个角上都雕出图案来。想来那枕心是空的,填入了麝香之类,才会香得如此入人肺腑。他周围的十二云屏,用散淡的笔法画着巫山十二峰的缭绕烟云,雕漆的屏架上,以平脱手法嵌入金箔银箔的花朵。屏风的四角都垂下一颗鎏金莲花香囊,那其下的朱红流苏不知是不是被这小小空间的掌风激荡,微微摇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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