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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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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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崇简本待还要说话,却忽然看到了李成器,李成器的目光望着窗外,那般的平静安宁,却如暮色中的芙蓉池,笼罩着淡淡的烟水。他用这目光追随常无名的翩翩青衫下了楼,看着许多士子拱手揖拜,美姬们投花掷果。那些尊重与爱慕,与他的显赫家世无关,甚至与他的秀逸风度无关,而纯粹的是人们对于才子真诚的礼敬与艳羡。薛崇简咽下了口中的话,他知道,无论李成器如何明白宿命不可悖逆,心中一定都在羡慕这个人,羡慕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拥有了他此生都不能拥有的东西,名望,才学,交游,志向,以及,决定自己未来的自由。
  
  当日李昭道送薛崇简与李成器回芙蓉园,李成器笑道:“待我种出了牡丹,希俊和李将军来写生吧。”李昭道心中犹惶恐不安,道:“臣引得狂生冒犯殿下,实在罪不可赦。”薛崇简笑道:“那便罚你给我们画一幅游春图。”李昭道吁了口气,笑道:“小臣自然认罚。不知殿下要怎样的游春图,将二位殿下画进去吗?”李成器一笑道:“就画你今日所见,不必特意彰显什么。”李昭道望了李成器一眼,再拜道:“臣明白了。”
  
  过了数日,听说皇帝廷策唱名,取中的三十七名进士,而常无名高居榜首,成为自苏瑰之后最年轻的状元,也是本科最年轻的进士,一时传为佳话。李昭道的《曲江游春图》'5'立轴也送了来,画风依然是他们父子专美的青绿山水,用色春意盎然,尽得曲江山水之妙。画中鸟兽楼台不下百处,虽多繁巧却精致如生,人物都只寸豆大小,皆能穷尽其态。若李成器所要求得一般,画中并未画出两位殿下前呼后拥的特殊身份,连李成器和薛崇简都拿不稳究竟哪两人是自己的原型,他们也如众生一般,融入了那片惠泽万物的平等春光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1'此说出自舒元舆《牡丹赋》云:“……天后之乡西河也,有众香精舍,其花特异,天后叹上苑之有柳,因命移植焉。”柳宗元《龙城录》载:“高皇帝御群臣,赋《宴赏双头牡丹》诗,唯上官昭容一联为绝丽,所谓‘势如连壁友,心如臭兰人’者”。看来高宗朝宫内已经有作为观赏的牡丹了,并且永泰公主幕的壁画中出现了牡丹。后来到了那个著名的清平调,名花倾国两相欢的时候,牡丹似乎迎来了一个发扬光大的机会。
但似乎是一直到了天宝末年,宫外牡丹都很稀少,遍地开花是在唐朝中晚期,《酉阳杂姐》云:“元和初犹少,今与戎葵角多少矣”。天宝时,杨国忠因玄宗与贵妃的特殊关系而得宠,所以恩赐他几枝牡丹“植于家,国忠以百宝装饰栏循,虽帝宫之内不可及也”。象杨国忠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尚且对牡丹如此珍爱,足以说明当时宫外牡丹极为稀少。杨国忠不但对牡丹爱护备至,而且还聚众赏花,在同僚面前夸耀自豪。“国忠又以沉香为阁,植香为栏,以奈香、乳香筛土和为泥饰壁。每于春时木芍药盛开之际,聚宾友于阁上赏花焉。禁中沉香之庭远不体此壮丽也”。开元末,裴士淹在汾州众香寺无意中发现了一巢白牡丹,移植于长安的家中,“天宝中为都下奇赏”。

'2'李成器的金铃护花,出自《开元天宝遗事》卷一:“天宝初,宁王日侍,好声乐,风流蕴藉,诸王弗如也。至春时于后园中纫红丝为绳,密缀金铃,系于花梢之上。每有鸟鹊翔集,则令园吏制铃索以惊之,盖惜花之故也。诸宫皆效之。” 他后来真的奉旨花钱奉旨堕落了。

'3'唐朝的科举考试,第一场考填空,以礼记左传和论语为出题范围,挖去一些词句,由考生填补,及格是四十分,就是所谓的“十帖通四”,一般会刷去三分之二的人,然后再考诗赋和策论。

'4'李昭道之父李思训,为唐宗室,官至武卫大将军,与他的儿子李昭道皆擅长绘画,并称大小李。他们的画风延习隋朝展子虔风格,擅画青绿山水。李旦跟李思训关系很好,李旦生前曾明说要这位画家死后去陪他,而得以附葬李旦桥陵的,除了李旦的几位亲生子女,也就是这位画家了。 

'5'李昭道曲江图http://140。109。18。74/ImageCache/ImageCache/00/0f/1c/b8。jpg
他画的人就那么小,他的代表作是春山行旅图和明皇幸蜀图,真是一支画笔,见证了一个王朝的兴盛于衰败。

赘述两句,我在去年夏日重游了芙蓉园,是日小雨,在曲江边眺望远方烟水中的大雁塔,在芙蓉池洒下鱼食,惊破静如鉴面的湖水,在杏园摸鳌头拜孔子求一支签问前程。这些太过美好的东西,一旦过眼,反倒更容易在不见的时候引起愁绪,便是莫道两京非远别,春明门外即天涯。真的不如不见。
我故乡的牡丹快要开了,依旧是平章宅里一栏花,临到开时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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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七十九、节物风光不相待(上) 。。。 
 
 
  三月十五日,皇帝宴请三十七名新科进士于芙蓉御苑。三月本就是曲江一年中最佳时节,水上暖风似青梅酒,两岸花光如美人颊,一脉烟柳飞舞,杨花柳絮吹雪。自入春以来,来曲江踏春的人群便络绎不绝,今日因有新科进士的曲江大宴,更是举城若狂,纷纷扶老携幼、成群结队聚于曲江两岸,一位看春色,二位观看新科进士与皇帝圣容。
  
  今日新科进士皆可传唤平康三曲中的娼妓来献艺,这是难得一遇可以献艺于御前的机会,曲中女子以今日能得到传唤为殊荣,纷纷靓装聚于曲江。清晨起,岸边便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一辆辆油壁香车停驻于高柳之下,分不清是名门贵妇还是曲中神女,每一阵春风鼓荡,都飘送来穆穆香气,不知是来自遍地花木,还是来自香车中的美人衣袂。少年们帽上簪花,口中含笛,踏歌穿梭于香车之间,刻意挑逗,渴望在风动帘帷时能一窥佳人容颜。而佳人们也不住从帘帷的缝隙中窥探,为自己寻找佳婿良伴。
  
  曲江四周自北岸芙蓉园起,宫殿千门,廨署百司,依次向东西延伸,称为亭子,为尚书省、门下省、御史台的官员专用饮宴之别墅,庶民百姓不能涉足。众亭子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一座彩楼,便是天子观春之所在。今日虽是天子赐宴,却是由京兆府率同长安、万年两县经办,亭子中水陆陈杂,觥筹交错,又有教坊司的乐工奏乐助兴,比之朝堂的御宴,气氛要轻松许多。
  
  近午时分,皇帝携宗室与门下省宰相登上江畔彩楼,刚刚坐定便听得楼下欢声如雷,还夹杂着隐约的儿童拍手嬉笑声:“看状元郎!看状元郎!”皇帝扶着太子李隆基与宋王李成器站起,笑道:“他们来了,我们去看看热闹吧。”他们来到楼头凭栏而立,见一条三层画舫载着进士们缓缓而来,为首的三甲披红结彩走到船头,登时人群中的欢呼如海浪般汹涌不绝,想是惊叹于状元郎的少年美貌。两岸的香车都按捺不住,纷纷挑开帘幕眺望,更有女子不愿在车中远望,下得车来挤入人潮,更令围观之人癫狂若醉。一时万千双眼睛都盯着船上,热切与期盼远远超过了天子登楼时引起的欢呼,今日的曲江是属于这些新贵的,连天子都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
  
  皇帝兴致盎然笑看了一会儿,对几位宰相道:“此番状元郎是个俊美少年,听说尚未婚配,只怕那些富贵人家又要榜下捉婿了。朕想劝玉真公主还俗,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做媒?”玉真公主虽然出家修道,却时常与朝野中才俊们交往,众人皆知她喜爱美貌才子,因此皇帝想投其所好,以常无名诱公主还俗。大臣们面面相觑一下,似有难言之隐,皇帝一愣,问李隆基道:“怎么,你也觉不妥?”
  
  李隆基忙道:“若是此人能够打动玉真妹妹,让她还俗,自然是好…只是臣听说了个笑话,那日杏园过关宴,陛下点了状元和第十三名为探花郎,常无名探花探到了一处园苑,那家小姐以百花结屏,隐身屏后,考校常无名的诗才,待常无名与她连对七首后,方命婢子移开花屏,将自己头上簪的一朵芍药相赠。常无名立刻派人回家,请他爹提亲了。”
  
  皇帝诧异道:“谁家的女儿有这等才貌,折服了状元郎?”张说面上微红,躬身出列道:“臣女行事乖张,此事臣也是待媒人上门才知晓,臣尚未答允常家,今日便回绝了他们。”崔湜冷笑道:“张大人雅致高量,家眷果然有文君遗风。”皇帝欣赏本科状元,张说便不惜以女儿加以笼络,他甚是鄙夷。
  
  皇帝望了李隆基与张说一眼,淡笑道:“才子佳人,天成佳偶,朕不做恶人。”他瞩目楼下的人潮,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家人原是无这等福气。不到今日,不知读书之贵,你们去陪他们坐船吧。”宰相们也不知皇帝是否因为公主的婚事不就而萧索,但照例今日能够陪新科进士们曲江泛舟的,只有宰相、三使、北省官以及翰林学士,这两只彩舟,连皇帝都没有资格登上。
  
  宰相们纷纷下楼,楼上只剩下皇帝一家。皇帝笑对李成器和薛崇简道:“你们先去芙蓉园中布置,他们泛舟一毕,朕就带他们过去。”李成器与薛崇简便也告辞,皇帝又对李成义等人道:“你们也下楼凑凑热闹吧,别跑远了,朕和太子说几句话。” 待一干宗室们都下得楼去,皇帝与李隆基一坐一立,默默相对,李隆基踌躇半晌,犹豫道:“爹爹若是不忍两位妹妹孤苦,可令她们于朝中勋贵之家择婿,想来也有俊逸之才。”
  
  皇帝微笑道:“若她们愿意,爹爹当然无异议。方才爹爹在想,此番开科你姑母出力最多,若是她能够看到今日胜景,不知该多欢喜。”李隆基面上微微一沉,垂首道:“此后朝野清平,开科取士成为定例,姑母自然有看到的日子。”皇帝沉默一刻,道:“你姑母想接花奴去蒲州。”李隆基遽然抬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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