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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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香-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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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觉得这几日来的怠惰的自己未免太过矫情了。
  丝缎面的鞋子踩在浸湿的土地上,软软韧韧的,很舒服的触感。即使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能笼闭在这小院子里吧,也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他一边慢慢地在院里走动,一边问:“含烟坊怎么会突然挑剔咱们的东西呢,他们是怎么说的?”
  黄老头答:“他们就说香料成色都陈了,味道发潮发涩,拿出制胭脂时,调制师傅不肯用。”
  调制一色香剂,往往要用到各样香料十多种,样样都是难得之物,需要慢慢采买挑选,配完之后一时是售不完的,都放在特制的地窖里仔细封存收藏着,今年卖的总是头一年甚至头两年制成的成品,什么成色太陈发潮发涩之类的说辞全都是无稽之谈。杜雨时眼睛虽然盲了,又少与外人接触,心思却剔透,立时就想到,这大概是谁看到父亲新丧,想趁机来找茬。
  于是杜雨时说:“既然如此,咱们少不得要去登门拜访一回了,有什么问题,当面跟人家好好地解释明白。黄伯帮我去递个帖子吧。”
  黄老头说:“含烟坊已经传了话来,约少爷去面谈。”
  杜雨时笑说:“这样说来,倒像是成心请咱们去见面似的,约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了?”
  黄老头说:“这事情就怪在这里,他们要少爷亲自去一趟齐家大宅。”
  齐家是大主顾,名下的铺子多而又多,杜家这样的小商铺,日常只与含烟坊的二掌柜接洽,那日齐逢润亲自上门吊祭就已经是相当不寻常,只是当时杜雨时心神恍惚没去深思而已。回想齐逢润的声音,略略低沉,冷静理智,讲话不慌不忙的,很让人有好感,难道是嫌自己当日无精打采轻慢了他不成?

  第 8 章

  无论这其中的道理究竟是怎样,总之杜雨时是拒绝不得的,也就不再多想了,这一日就花足了工夫在花圃中。
  次日约在未时,照着时下的习惯,正是午饭过后小憩的时间。黄老头服侍着杜雨时略略吃过一点东西就出门了。杜雨时平日不大出门,每出去却不愿意坐车坐轿,只与黄老头慢慢走着。
  齐家大宅也在城的东侧,不过自然是在城内的。齐逢润的母亲顾氏经营有道,赚了大笔银子,后来就买下原先某官宦人家的宅子,修缮过后真是富丽堂皇。宅院正南是三开的朱漆大门。杜雨时跟着黄老头走到了门口,已经有人专在那里等着,却不教他们从正门进去,而是领着他们绕向西侧的边门。院子西面就是一条极僻静的小巷,一路连个过路的都没遇见。奇的是到了那窄窄的小门门口,那引路的小厮不让黄老头跟着进去,说是东家吩咐了只请杜雨时一人进去会面。
  黄老头早听说了许多齐逢润的荒唐行径,虽然自家少爷是个男人年纪又老大不小了,却还是心里不对劲,一个劲儿拉着杜雨时绝不肯让他独自进去。
  那小厮就是贴身伺候齐逢润的玉髓,素来伶牙俐齿,反口便问:“我们齐家下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哪个不是精明能干的,既进去了,大把的人伺候着,难道还需要你这老头子紧跟着不成?不是我年幼不知轻重乱说狂话,凭您老这副模样,真个不够格进齐家的门。”
  那黄老头也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并不在乎他口头上的这几句挖苦,只是说不出个过得去的道理来,支支吾吾地僵在那里。杜雨时心里也是不大自在,却也不愿白生事端,黄老头看不得他那样为难,只好放手任他独自进去了。
  走进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陪着完全陌生的人,对于杜雨时来讲是尤其难受的一件事。房屋式样,花木陈设全都不得而知,唯一的触感来自脚下。他总穿着软底的鞋子,进了齐家之后一路踩到的地面与自己家里与大街上都完全不同,是极平整冷硬的,想来是大块的水磨方砖铺就,连砖与砖之间的细微接缝都察觉不到,由此足可知这家的讲究,于是更加拘谨。院里大概是有不少花木,正开花的是木笔和迎春,余下的就难知晓。
  杜雨时跟着玉髓七弯八拐,不多时就已经完全弄不清方向。原来齐宅既深且阔,齐逢润平日见客总在正门内的花厅里;内眷都住在北面的后院,东院是花园。这西院是后来加盖的,说是书院,其实齐逢润不大读书,又不让内眷入内,不过是方便自己找个鬼混的地方罢了。虽然不是正堂大院,却也修得极精巧繁复,回廊亭台交错穿插,就是明眼人也会一时眼花,更不用说杜雨时这目不视物的人了。
  玉髓年纪虽小,却细心得很,每有台阶门槛,总是殷勤体贴地好生扶住杜雨时慢慢过去,不多时就进了一间屋子,让着杜雨时在一张凳子上坐下,说:“这里就是东家的书房了,杜少爷请在这里少坐,我去通秉一声。”说着就带上门出去了。
  说是书房,杜雨时却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细腻的甜香,并没有笔墨之气,心中更不自在。那甜香之中还夹杂了一丝酒气,显见得面前桌上早有人摆了新暖上的酒。

  第 9 章

  这日齐逢润没什么紧要事情,中午也没见人,只独自吃了点粥,在西院转了转,就在一间小厢房里歇下了。
  那日见了杜雨时之后,不巧有事忙碌,不觉将他搁下了,近来闲下,回想起那日的蒙蒙雨雾,以及西效荒冷之地的清静小院,似乎总有些回味不尽之意。今日约下了杜雨时午后来相见,不由地有些期待,于是总没有睡意,只耐着性子看日光在廊下投下的影子慢慢推移。案边的茶水渐渐凉了,就有侍女进来添上热的,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玉髓才进来回说杜雨时已经来了,让在书房隔壁的小厅内。杜雨时一跃而起,急匆匆地就往那边走。玉髓不用跟过去伺候,乐得偷懒玩耍去了。
  走到了那小厅,齐逢润再没耐性,一推门就跨了进去,随手又掩上门,看到杜雨时端端正正地坐在小圆桌边。
  那日杜雨时穿着满身素白孝服,冰砌雪堆一般。算来现下仍是在热孝之中,今日却已换了浅绿长袍,腰间束着石青素色提花织锦带子,戴了发冠,将头发工工整整地束起,可见得为了过来特地换过衣服了。这身打扮不像个商人,倒像个文士,原本应该比上次显得有生气些,其实却不然。大概杜雨时因为丧父而伤怀,身形又瘦了好些,一张脸也苍白憔悴。人斜坐在凳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头却微微低垂,弱不胜衣之态看到齐逢润眼里,反而更加勾人了。
  杜雨时耳力灵敏,早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猛地一响,又被撞上,那人应该是冲了进来。一边忖度着这人就是齐家大老板齐逢润了,一边又诧异他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正准备站起身来见礼,却突然被人按住肩头,有个声音说:“不用那么客气了,你就好生坐着吧。”那声音已经近在自己耳边不过几寸的距离,确是前次听过的齐逢润的嗓音。
  杜雨时平日里很不惯生人突然的碰触,适才只听见他进门,没听到他走过来,突然被按在肩头,听到他在距离自己耳边很近的地方说话,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耳边的声音却笑了起来,说:“我吓到你了?报歉。”
  杜雨时便明白这人已经知道自己眼盲不能视物了,却还要这样冒冒失失地在自己耳边说话,只不好生气,点头说:“没什么,齐老板不用放在心上。”
  齐逢润看到他眼光闪烁,立时觉出了这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原来齐逢润小时,家中有个佣人生下个孩子,没多大就因为照料得不经心而意外弄瞎了双眼。那孩子自小看不见人,就不知道旁人的神情举止,长大之后脸上的表情总是十分怪异,眼神也飘忽错乱,总让齐逢润有种歪歪斜斜别别扭扭的感觉。
  杜雨时却不同,虽然也是天生的眼盲,脸上的神情却自然平淡,不卑不亢,因为抓不准身旁人的方位,就总低下头不轻易看人,偶尔抬起脸来,眼光也是一扫而过又垂下去,显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看不见的事实;虽然给人一种疏离之感,但比起那个佣人的怪异神情要自然得多了,若不是那天玉髓说他是盲人,他一时之间也是无从知晓。
  一想透了这一层,齐逢润就有些惊奇这人的既好强又深沉的心思。

  第 10 章

  杜雨时哪里知道齐逢润心里的那些想头,只在硌应自己肩头放的那双手。他极不习惯生人的碰触,齐逢润就算只在他肩头一触而过,他也会别扭好一阵子,更不用说齐逢润的手一直握着他的肩头不放了。那双手掌既宽又大,掌心热气熏人,初春回暖之际早已脱了厚夹袄,只穿着薄单衫,那双手上的汗气似乎已经逐渐透过了衣衫浸到了自己身上,弄得他浑身毛骨悚然,又不好开口叫齐逢润把手拿开。
  正迟疑间,突然有股温热的鼻息拂过自己耳侧颈边,杜雨时险些惊叫出声,那股气息就随即远离了,接着听到齐逢润笑了起来,说:“你好香。”那声音正在杜雨时的头顶上。
  齐逢润当下其实是在细细看着杜雨时颈间的肌肤,白腻光润,想象着待会儿用手摸上去用嘴亲上去的触感,心中麻痒,身上有些隐隐地发热,口中却只是随意调弄他一句。
  杜雨时看不到齐逢润的举动,只听到一个“香”字,却是自己平素用了无数心思去琢磨的,倒有些纳闷,脱口说:“鄙家的小铺子虽是世代制香的,可我自己是从来不熏香也不带香的。”他的讲究是日常起居饮食不用任何香料,做菜时连八角茴香都不让放的,免得正经配香时闻不出那些精微细致的味道来。
  齐逢润听了他这么一句呆楞楞的回答,真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说:“你自己自然不知,你身上的味道比任何的香都要好闻,我绝不骗你。”
  杜雨时才隐约明白了齐逢润的意思,是在拿着自己当作粉头戏子一般耍弄,羞得满面滚烫起来,连脚底下都连带着一阵燥热,全然不解齐逢润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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