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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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兰-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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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兰王将那箭折断了,丢在了脑后,道了句:“咱们快去救你先生。”便稳稳的迈开了步去。 
宫门在身后沉重的关起,之惟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一只飞鸟从殿宇间惊起,白翼一振,如同利箭,转瞬间,便点破了苍蓝…… 
之惟记得,父王几乎是闯进了刑部大牢。 
刑部侍郎朱竟来拦,兰王只丢给他一句话:“章聚已在你手下自裁,如今无凭无据,又非奉旨,朱大人,你究竟想审死我朝多少命官?”说着,便刷的抽出了天子剑。 
于是再无人敢阻拦,一路直入牢中。 
肮脏昏暗的牢狱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格外醒目,只见那白衣的人儿斜靠在墙边,合着睑,如同一朵夜深睡去的兰。 
兰王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兰”上斑斑的血迹,一声低呼刹那冲破了喉际:“潋?” 
君潋睁开了眼,眯着眼认了好一会儿,方才笑了:“王爷。” 
兰王扶住他,拧了眉:“他们对你用刑了?” 
君潋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双腿,默然。 
“傻子,你不会招吗?”兰王盯着那片殷红半晌,重能开口,竟是这样的话。 
也难得君潋竟能答话,仿佛委屈的笑道:“招?要是能招我早就招了,我几时是打算熬刑的人?” 
“那怎么还……”兰王的手在那血淋淋的白袍前停住了,眸子里在冒火。 
受伤的那人却无辜的蹙了眉,似笑非笑的回答:“只因堂上问的,我实在答不出啊!” 
“潋?!”兰王低吼了一声。 
“王爷,没事的,我把我那点内力全用在腿上了,应该……断不了吧。”君潋竟又笑,只是额上凝了涔涔的汗珠。 
看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兰王心里一阵酸苦,忙小心翼翼的探手至他身下。 
“王爷……?”还没问完,君潋发觉自己已被抱起,顿时急了,“王爷?!” 
兰王沉下了脸:“你自己能走吗?” 
怀中人凝睇他良久,终于垂下了头:“不能。” 
于是,兰王理直气壮的抱了他就往外走。 
那一日,兰王的举动震动了整个朝野。 
朝廷里如同炸开了锅般,御史成倬立即又上一本,参兰王私闯刑部,干预审理。 
而皇上居然又是那句话:“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此言一出,兰王索性称病告假。 
之惟知道,若在平时,父王所做的任何一桩都是会遭先生反对的:回避、告假、整日守在君宅,但先生这次却什么也没有说,从刚出狱时的昏迷到最后的醒来。 
太医们都说他的昏迷是由于牢里污浊腿伤感染的缘故,只要控制住了感染,便应无性命之忧,但是至于日后能否行走却还是未知的事……君潋的双腿,真的断了。 
之惟听说过一些胥吏的事,他们动刑时手下有着怎样的讲究,可以血肉模糊而筋骨无损,也可以表面平整却骨肉俱离,而君潋遇见的,显然是这两种的结合,最严重的那种,赤裸裸的残忍。 
这一次,他的先生再也不能把一切都藏在迷糊的笑脸之下,他只是沉入无止境的昏迷中,而将伤口一一坦白,虽然他必不情愿。 
兰王每天要拍坏三个几案,被宝剑砍毁的植物更是不计其数,吓得太医们一听说是兰王有请便哆嗦。但他们后来也逐渐找到了规律:每当他们要求请王爷移步谈话之后,总会换来一通咆哮,而只要是在君潋床边汇报病情,即使情况十分要命,兰王也只会拿目光瞪人,悄无声响。于是,他们渐渐的都学乖了,无论好事坏事都放在病人床前说,一直到病人睁开眼睛,但那双方苏眼瞳中的清明却让人不由心惊。 
于是这回忙着掩饰的人换成了兰王,他望着那双深浓如水的眸子,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君潋便支撑着要坐起来,兰王忙扶,却见君潋静静的看向自己的腿,问道:“王爷,我的腿,怎样了?” 
“已经接上了,休息一阵子便能好。但太医说你在狱里染了风寒,身子弱,所以还须再加上几副活血通络的药,这才恢复得快。”兰王答了一长串。 
君潋看着他,忽的一笑,如风,如月,淡无痕。 
兰王却心头一酸,数天来强撑的坚毅假面几乎刹那破碎,忙小心翼翼的将刚醒的人儿拥在怀中,却掩饰不了语音中的哭腔:“傻子,你让我好担心。” 
君潋轻笑:“王爷……”想说你有多少天没换衣服了?好臭!却忽然顿住:这……这意味着,他已有多少天没有上朝?刚想发问,却听见了他话中的哽咽,如此伤楚,如此情深,如此……是不是就叫耳鬓斯磨?想着念着,竟不知哪一问该先说。 
如此,便教那边夺过了话头去:“潋,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 
鹰般的眸子红红的,是因愤怒还是心酸?轻轻抚过他凌乱的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平静下来,如此才能说出原委,才能瞒住这深情又冲动的人:“其实也没什么。王爷你还记得吧?成倬弹劾的奏折里说道,章聚学士曾在阅卷时,对下属一个同考提过梁康等人必定考中的事。” 
“恩?” 
君潋笑了:“那个同考就是我。” 
“什么?”兰王原以为他的被捕只是有人借机迫害,却没料到他竟当真”涉案”。 
君潋苦笑着:“那天我送我阅完的卷子给他过目,他道今年的《易经》部分犹为难答。我回答说其中有几份却是答得不错。他便拿出来一一翻阅,仔细看了良久,终于拍案叫绝道:这几份中必有梁康等人的试卷。他料今年三甲必出其内。” 
“试卷上名字已封,他却居然能够如此肯定?这是他一时忘形脱口而出,还是早就安排好了要让这几个人取中?”兰王沉吟。 
君潋轻叹:“王爷所言即是,成倬等人怕也是这样想的,这才会有了弹劾的折子,刑部也才会找我去。无非是想从我这里问出章学士鬻题的证据,以及他除了梁康,还提到了哪几个考生。” 
“你实话实说便是。” 
“能说的我都已说了,但问及梁康以外的考生,我,说不出来。” 
“就为了这个熬刑?”兰王的眸子里有着探究的光芒。 
君潋的目光落在虚无处:“恩。谁让我已忘记了那几个人的名字?” 
“忘记?”兰王盯着他。 
君潋的目光掠回,淡然一闪:“满朝谁不知道我是个迷糊人?” 
“是么?”兰王哼了一声,惹来对方不满的瞪视,连忙回瞪过去:“你这是叫迷糊?你这是叫包庇犯人,害人害己!” 
“王爷说谁是犯人?章学士?还是那些个士子?我只道大家都是读书人,十年寒窗,一生名节,不能毁在我一句话里。” 
兰王几乎要恼:“你这个死心眼!章聚都已经自裁了,主犯已死,死无对证,你还一个人苦撑些什么?” 
君潋笑了笑,沉静而坚决:“正是章学士已死,我才更不能令他死不瞑目。” 
兰王听出了什么,挑高了眉梢:“怎么?你这样认定他是无辜?你几时如此信任起他来?我记得他这个掌院学士可从没给过你好脸色。” 
“那时不过都是些读书人的耿直性子。”君潋敛了容,“章学士乃是铮铮的君子。” 
听他如此评价,兰王额上青筋不由一跳,所幸面前之人似未发觉。 
只听那人又道:“章学士说来其实也是我的房师,据说那时他看罢我的文章,当场便击节叫好,言说此子必中。而我,一个前朝世家的子弟,赶考已是迫不得已,贿赂更是从何谈起?” 
“所以你由此推断:他这次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并不是鬻题纳贿?” 
“君潋无一时不深信他为人。说来,我也算是他的学生,且文章还曾得过他青眼,可在作他下属时,他却并未对我有过丝毫偏私,甚至格外严厉。后来才知他是爱之深,责之切……”君潋忽然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说了下去,“有一次,我起草文稿中有一字未妥,被他指出。我赔笑说因一时困顿,疏忽大意。他却正色问我:以色侍人,安能不乏?”果见听的人剑眉上扬,说的人却已能坦然笑着,眼里波光涌动:“那是我第一次听人当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心头滋味说不清道不明,但也真真佩服他的正直。他果真是清白君子,眼里揉不进沙子。试问这样的正人君子,如何能做出舞弊的事?” 
“就这教你信实了他?”兰王听后,缓缓长叹,“唉……真是傻子……” 
君潋淡淡一笑:“人这一辈子,总有什么要守护,要坚持。” 
有一瞬,兰王竟不忍、不敢再看那深静的眼瞳,不忍想象面前的人曾如何辗转牢狱受尽屈辱,更不敢描摹那酷刑之下却仍无更改的安详宁静。这个天下最傻最傻的傻子啊,难得谁能成为他的坚持?是何其三生有幸,又是何其于心不忍? 
君潋却似已没有将这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语调已是往日的懒散:“王爷,坐太久了,好乏。”被下的手指已不由抓紧了床单,腿上的疼痛不时袭来,不论怎样,都要面对独自舔伤的无奈。于是半合了睑,别过头去:面前人的担忧,还真让人坚强不起来。 
“啊,你快睡,快睡吧。”兰王回过神来。 
“恩。”顺从躺下,却没料到对方也在身旁躺倒,“你这是干什么?” 
“潋,我也累了啊。”占据床沿一点空间,“放心吧,我会很小心,不会碰到你伤处的。”说着,一条猿臂却上来锁住了他人身躯。 
“不要!”拍开他手。 
他却搂得更紧:“潋……兰卿……”已是越叫越缠绵,“就让我抱一晚,就一晚!”声音竟渐渐的小了下去,“让我好相信:你真的醒过来了,真的对我说话了,方才一切都不是梦,不是梦……” 
谁才真是傻子?听他胡言乱语,为何想笑,却更想哭?”你,究竟守了我几天?”迟疑着,终于问出口,却听见身旁的人鼻息声起。 
这么窄的地方也能睡着?也不怕掉下去?!不由微微一笑,将那手在自己身前搁好,一手攥住,牢牢不放……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昊,你可知道?潋纵为你牺牲一切,也甘之如饴。 
之惟后来才明白,父王整日守在君宅并不全是痴缠,更是保护。 

章聚虽死,科场案却依旧要查下去。那梁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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