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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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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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王却一把拉住:“之惟,当真有事?” 
之惟不知该从何说。 
兰王妃便更将他往自己那边拉了拉:“王爷……” 
兰王却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样子——”之惟?”威严的声音和看过来的目光,冷热交织。 
之惟见了,更是难言。 
终于有人”扑通”一声跪下,打破了僵持,只见是兰王妃的贴身侍女沉香。 
“王爷,王爷请别再逼问世子了……”沉香颤声道。 
之惟虽在争夺中心,却并未觉得父王相逼当真需要母妃和旁人如此维护。 
兰王果然松了手,看向沉香:“怎么?难道你能回答本王的问题?” 
“王爷请恕奴婢多嘴,奴婢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 
“废话少说!” 
“是,王爷。”沉香垂着首,“奴婢斗胆揣测:世子之所以不敢直言,只怕是恐王爷生气……其实,其实世子言下所提君大人所谓清减,怕是别有原因……君大人他数月以来流连花丛已是满城皆知的事情,而世子……就连世子也曾被他领去过胭脂楼……” 
之惟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说,却见兰王目光已如刀锋扫来:“之惟,可有此事?” 
之惟不能否认,但事实,又如何堪说? 
还未想到两全,便见兰王霍然起身,随手抓了件便服,便冲出了门去。 
“父王?!”之惟忙跟上,但兰王大步流星,虽是边穿衣边走却仍比他快上许多,远远的看他上了马,知道已是再也追不上了。 
他只得郁郁的回转,走到房外,听见里面母妃的声音:“你这一计却把他给说走了。” 
“走了一时,回来一世。”是沉香的声音,“只要王爷瞧见了那人和离若……还怕他不回您身边?” 
之惟一下子明白,心头不由火起,几乎要踢门进去。 
却听兰王妃语调幽幽:“一世?真的吗?可我只想现在就能和他多待一会儿,哪怕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也不要什么凤冠霞帔——呵,女子有这些便当真算是幸福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要一见他,我的心就能那么满足?为什么……我只是不想他离开,哪怕只有眼前一刻,一刻而已……” 
之惟忍不住透过窗棂看进去,只见母妃将脸深深、深深的埋入了父王的披风里,露出乌黑的青丝与玄衣一体,在脑后高高绾成妇人髻,无论是凤钗玉钿金布摇,还是一根铜钗穿发过,皆是浑厚端庄、堂堂正正的为人妻。 
明明如此啊,她是凤冠霞帔王者妃,却为何羡慕那万劫不复千夫指?明明如此,她是告过宗庙,拜过天地,白头偕老是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却为何反妒那不伦苦恋难结正果,花非花,雾非雾,春梦秋云,聚散无常意? 
这一切,之惟那时自然想不明白,便只能眼睁睁旁观,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为谁…… 
再入繁华地,竟如隔世一般。 
瀚海狼烟烧了数月,京城,这里,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小院楼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飞絮迷人眼,乍看时竟还错觉是塞外白雪,直到绵软轻盈扑人一脸,方知已是点点滴滴”离人泪”。匆匆拨开眼前迷茫,捉住了门房福全一问:那人,果然,不在。 
上了马就往那地方狂奔,媚影妖红果然是在意料之内:“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此时此刻,忽然解了其中意。顾不得亲王体面金尊玉贵,拍了桌子就要找离若,还有那个最想见到,又最不愿见着的人。 
九曲八拐的进了一方院落,只见假山错落,轻纱随意,缤纷的落英铺满一地,堪堪怜,暮春天气。兰王虽不伤春悲秋却也毕竟风雅出身,若在平日,只怕还要与那人饮两盅酒,舞两手剑,此时却竟只有满脑子的”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刀光剑影似仍在目,他想起这次没他相伴的出征,想起边关冷月、残剑血衣,想起那不似他音调温存的撕裂长夜的声声羌笛……越想越乱,越想也越气。 
就这样走得近了,轻纱之后已有白影若现,一把焚心火直冲天灵盖,他杀气腾腾的一把掀开了那粉纱门帘,嘴都张开了想要咆哮,却竟又生生的噤了声—— 
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正睡着,睡得似乎很沉。 
兰王就这样愣在了当场:他知道他虽爱睡,其实却常难入眠,幸好只要能睡着了,便是雷打不醒;他也知道,自从识得了他,他便难有几次安睡,慵懒模样掩饰虽好,却也瞒不过枕边人眼;他更知道,他梦中有着无数他难以猜透的纠缠牵挂,人在身侧,心却天边。于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了,守在他身边,贪看他睡颜,静静,永远。 
此时看着看着,却不觉唇抿得更紧,连眉峰也蹙了起来:他的兰,竟真的瘦了些呢,体不胜衣,想必抱在怀中要更加骨头硌人,舒服不了——可心里又为何那么想就这样将他拥入怀中?是因了那样梦中方真展的眉,还是那清涟微漾的唇?心头的火熄了又燃,自不承认是因吃味,或许只为了见不得他又清减。 
正理不顺心绪,却听得有人轻笑:“唉,我这究竟吹得是好还是差?怎么竟能将老师给吹睡着了?” 
他这才想起将目光从那熟睡的人身上移开,只见那人儿对面,正坐着一绝代佳人,湖绿色的衫子,手里拿着一支与衣服一样碧色盈盈的笛。兰王却无暇去欣赏那名满京城的艳色,他只注意到了那管竹笛,然后——”这笛子,哪里来的?”虽压低了声,却压不了火。 
佳人指了指靠上人,柔声轻道:“他的呀。” 
“你就是离若?”他已握紧了拳,终于正眼瞧这女子,瞧见她不可方物的绝艳,心里陡然一跳。 
佳人笑得自信满满:“不然还能有谁?” 
兰王已能感到自己色变,低沉的声音自己听了都别扭:“那,他,怎会在你这里?” 
离若眨巴着水眸,认真反问:“他,为何不能在我这里?” 
“他……”兰王语塞,心火却炽:他怎可在这里?他怎可在除他胸膛以外的地方安枕高卧,当他孤军奋战,当他出生入死,当他万里归乡——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了?他一个大男人,来趟妓院有何出奇?”离若声音不大,却理直气壮,“他是恩客,我是妓女!” 
兰王却似被人当胸捣了一拳,脑中嗡的一下,眼前似有金星,半晌定不了神。不由看向那熟睡中的容颜:修眉入鬓,挺鼻薄唇……日日夜夜印在心头不敢忘的:这就是他的兰卿,他的潋,他唯一所爱的,男人! 
是啊,男人…… 
因为一样是男人,所以那人仕途艰难;因为一样是男人,所以那人流言缠身。他以为自己一切一切都已知道,以为只要张开羽翼,抵挡了外面的一切,环抱住的就是那人的心。 
可那颗心,究竟是怎样的啊?云淡风轻究竟是那人的无怨,还是无求?心焰如焚究竟是自己太傻,还是太贪?以为情意已然无须再作表达,以为坚贞已是彼此心知肚明,以为只要自己掏心便能获得全部……可他怎能忘了,他所爱的,也是一个男人?!”他是恩客,她是妓女”——真正粗俗字句,却竟比他堂堂千岁说上万句爱恋都来得地义天经! 
心潮起伏,竟是血沃沙场也不曾有过的乱,却见那白衣清癯的人儿依然梦游他方,款款从容。弄得他一时恼得想揪他起来,狂吻他个天翻地覆,直到喘息变成彼此唯一的呼吸;一时又怜得只道倾生情意、一世劳碌都不过是换他一朵笑花,片刻宁神。 
想了半晌,终于忽然挑了帘就往外走,动作之急速,让离若也忍不住跟着站起。 
而他已飞步走到了门外,只见乱红飞过眼帘去,暮春万里愁肠,芳华当真无永恒? 
——苍天啊,如果你当真法眼明慧,就请让我看看他的心!不!哪怕只让他知道我的心也行,知道我轩龙朝皇第九子兰王昊,今生今世,只爱他一人,只他一人…… 
飞花落土化泥尘,污了战靴,眼前忽然一阵模糊,他忙抖擞了上马,向城外狂奔。 
——苍天啊,如果你当真听得见,就让他知道,哪怕只让他知道:我来过了,就行…… 
他听见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声声入耳。 
君潋睁开了眼,许是方才闭得太紧,甫一睁开竟是一片湿润。避开离若的注视,他走到院中,眼看风舞落花,点点迷离,扑上颜面时,方知竟是自己热泪。 
“可睡够了?”泪光恰暗时,听见离若在身后问。 
君潋转过了身来:“睡够了,有劳姑娘。” 
离若娇笑:“罢了罢了,反正我已扮惯了坏人。” 
君潋一笑,目光落于辽远何处,离若也看得出,不由白了他一眼:“想见又不肯见,做的什么关幕?!扭扭捏捏,也不嫌麻烦!”见他仍是微笑,并没有解释的样子,便自倚到了他身畔,见他又如往常的红了脸,想来是要躲她,她却偏偏凑得更近,笑道:“帮了你这样大的忙,你要怎样谢我?” 
“呵?”君潋笑得有点迷糊。 
“将这个送我,好不好?”她晃着手中的竹笛。 
“这……” 
“还是不答应?”她挑眉,“当初我拿的时候,你也没说不允。” 
那次是你抢的,他在心里道,嘴里却道:“可我也说好了是要来取回的。” 
离若哼了一声:“好了好了,不与你争了,你要收回去便收回去,但要先教会我吹才行。” 
君潋笑得有些无奈,却还是道:“这个自然,答应了姑娘的事,在下岂会食言?” 
离若媚眼如丝,勾唇一笑:“食不食言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知道某个当老师的日日夸学生进步神速,分明是想早些说人家学会了,早些能拿回笛子走人。” 
闻言,君潋脸又一红。 
离若笑得更欢:“这个条件可是你自己答应的,比它简单的条件,我又不是没说过……”衣衫在风中飘动,杨柳风般扫尽暮春愁云,原来常恨春归无觅处,竟是不知转入此中来。 
可是君潋看着这朵奇葩,却只会不住不住的脸红。 
离若含笑凝望他,眼波在动。忽然听见他低声道:“那好,就答应你。” 
“哪一桩?”她故意问。 
他下了决心似的,脸却已红透:“就是……就是你先前所说的……比较简单的那个条件。”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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