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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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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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惟想走过去,终又不敢。 
却见那一直忙碌的老头忽然抬起了头来,问君潋:“公子,要不要来点什么?” 
君潋愣住,轻轻摇了摇头。 
“快收摊了,其实也没剩下什么,就还有点热汤,公子就当帮个忙。” 
君潋望着那老头热诚的笑容,微微勾了勾唇角:“可我没带钱。”钱都已给了那送他回城的山民作为答谢。 
“没关系,反正也不值几个钱,总好过剩着浪费。”老头笑呵呵的回答。 
于是,君潋便坐了下来。 
“先擦擦手。”教孩子似的,老头递过一块不算干净的手巾,奇怪君潋竟听话的接过,仔细的擦拭,手上的血和泥于是都渗进了那手巾里,这让他在递回的时候抱歉的蹙了眉,而那老头却连一眼都没看。 
“来尝尝。”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汤放在君潋面前,雾气氤氲中,之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见他浅尝了一口:“哎?怎的这样酸?” 
“哦,放了点醋。”老头回答,仿佛此举极是自然。 
“可这……”君潋皱了眉。 
老头笑吟吟的:“这才解酒。” 
君潋失笑,这才恍然老头竟将自己看成了醉酒的:的确,这样的失魂落魄,再加上一场剧吐,哪一点不像个醉鬼? 
老头还在唠叨:“公子啊,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少喝就少喝点,不是有句什么话来着——举杯销愁愁更愁?对,就是这句——喝了也没用不是?人生不如意事八九,人不能太死心眼,得想得开……” 
之惟看到君潋静静的听着,直到面前的汤已不再冒热气。然后他端起了那碗汤来,一饮而尽,等放下碗来的时候,一抹星辉已淡淡移照了他的脸,他对那老头笑了笑:“多谢。” 
那老头笑眯眯的接过了碗来,放在清水里涮着,君潋看了那水一眼,便起身离去,这一次,他的步履已不是那么虚浮。 
之惟等他走远了几步,才敢出来,只见那老头正看他:“孩子,那是你爹?” 
之惟愣住。 
那老头便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想:“看你跟了这半天,还真是孝顺啊,赶快扶你爹回家去吧,他怕正需要你照顾呢。” 
需要?两字撞进心坎,勇气燃上身来,之惟腾身飞奔起来,终于在君宅门口赶上了君潋,“先生!”他大声唤道。 
那正在上台阶的人转过了身来:“世子?”惊愕的表情让他的脸色看来越发的清寒。 
之惟不知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几步冲到了君潋前面的台阶上去,站得与他平齐,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先生,今天的事,之惟请你不要再为了它们难过,之惟明白先生都是为了我,之惟来跟先生说谢谢,之惟会永远喜欢先生,永远!” 
说着,眼上已是一层水雾,这让映在眼中的君潋的模样略有些模糊,只能见他微微动了眉峰,不知是否因感动,或者因烦恼:“世子,你……” 
泪已夺眶:“先生,你不信是不是?你总把我当小孩,是不是?” 
流过脸颊:“还说不是?那你干吗还在笑?你的笑你当真以为没人能懂吗?我便懂,真的懂你……先生你为什么不信……你还笑,还笑!” 
最后滴在地下:“你答应过等我长大!” 
——等我长大保护你!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已被紧紧的揽进了怀里,那温暖如昔的怀抱,那沉静依旧的气息,仿佛历尽沧桑也无所更改,不平的、多思的只是他人愁肠——可他又为何在叹息?那一声声随风而去的轻叹竟像是褪色的华彩,斑驳而入风霜?还有那紧搂住他的手,为何初时温暖,转瞬冰凉? 
于是,伸出手去反抱了他先生的脖颈,对方眼中有波澜暗涌,然后便将额头放在了他小小的肩膀,刹那间,心中升起朵火花,燃烧了良久良久…… 
“谢谢你,世子。”半晌,他听见那人在他耳边低语,然后松开他站直,却没有马上看他,反自先去扣动了门环,不过一手仍放在他肩头。 
门几乎立刻就开了,出来应门的不止是门房福全,还有厨子刘贵,两个和他们的主人一样脾性的下人都打着哈欠:“老爷,您可回来了——哎哟,还有世子爷!” 
“怎么还没睡?”君潋奇怪,尤其是刘贵。 
刘贵回答:“老爷,是兰王爷先前吩咐过,让小的今儿别忘了给您做碗寿面,可巧您一天都没在府里,小的思量着不能违了王爷的嘱咐,就在这儿等着了,幸好等到您了,现做还不晚。” 
今天竟是先生的生辰!谁也不知道,谁也没在意,却惟有那远在天边的父王不曾忘记——心有灵犀,原来竟是这样的简单平凡。 
“哦,对了,老爷。”福全也凑了过来,“这是王爷今儿个派人送来的,说是军情。”说着,递来一个盒子。 
君潋急切的接过,打开,微蹙的眉头竟在开启的一瞬舒展开来,缓缓的,笑意浮动:“这人……” 
之惟好奇的踮了足看,星光下只见一些黑糊糊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却见君潋翻了翻,手指在那上面停了一停,终于合上了盖子,忽然问:“世子,可想你父王?” 
“想。”他点头。 
君潋望着天边:“我也是。” 
夜空星汉灿烂,之惟心头却闪过丝怅然,忽然想起先生曾给他讲过的青蚨的传说,传说里那追寻千里的青蚨之子,那生生不息的痴缠眷恋,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出神时,却不知君潋早已回过了头来看他,却又像从未注意过的笑:“世子,饿了吗?”然后便建议:“可愿委屈陪我吃碗面?” 
之惟当然接受。 
当晚,之惟便作了他先生”庆生宴”的唯一宾客,而那寿星却告罪先去沐浴——今日还本是旬假,又称沐休——于是,便只得百无聊赖的坐在厅中枯等,终于忍不住吃掉了自己的那碗面,又呆呆的注视着对面的一碗在空位上渐渐冷却。 
好半天,才见那寿星出来,流水长发,洁净白衫,颈后几处淤青,掩在发中也看不出来,含笑在他面前坐了,端起那碗已凉了的寿面。 
之惟本以为便能如此平静的度一整夜,但母妃的不请自来让他的心情迅速下沉。 
因是深夜,兰王妃轻车减从,但驾临这小小宅第,排场仍是不小。她是来寻之惟的——因怕王府里担心,君潋已派人通报了去——明暗不定的星辉灯光,让她温柔的脸庞竟有些阴晴圆缺。 
她问之惟何故逃学,何故深夜不归。而之惟却想问她,问韩家包括她在内,对先生做了什么。 
于是有声的和无声的责问很快演进为对峙,双方的面孔都在这沉默中悄悄苍白,眉宇间已有什么在水落石现。半晌,兰王妃才在贴身侍女的劝说下凝住了情绪,语调端静却已温柔不再:“惟儿,你不要让母妃失望。” 
“……”之惟看她,沉默。 
“快跟母妃回去。” 
“……”仍看她。 
“好,很好!儿大不由娘了是不是?你跪下!” 
之惟便扑通一声跪了,仍扬着脸,继续看她。 
兰王妃闭了眼,长睫不住的在颤:“传家法来!” 
一看这个架势,之惟也索性把眼一闭。 
却听有人淡淡的出了声:“王妃,请稍等,这里是微臣的家。” 
兰王妃睁了眼,望向说话那人:“君大人?” 
君潋一揖:“王妃请息怒,弟子之错在于师,若论世子今日之过,首当责罚的应当是我这个先生。”

兰王妃咬了贝齿:“哦?” 
君潋只当不见,垂睑又道:“微臣斗胆,请王妃移步堂内,容微臣当面告罪。” 
兰王妃看了他眼,眸光微动,面上却已恢复了往日的端静:“君大人言重了。”接着微微一笑,却是:“那便烦劳大人引路吧。” 
于是,二人便从院中灯火通明处远去,也走出了之惟的视线。 
“世子爷,您先起来吧。”待见王妃已入屋内,有侍从悄悄对之惟说。 
“我不!”之惟摇了摇头,坚定的语调让那侍从听得心头一跳,偷望了眼这方满十岁的孩子,这才发觉那双清澈的眸中已有什么牢牢的生了根。 
兰王妃还从未这样近切的凝视过这个与她注定相持半生的人,虽然她曾远远的望过那人多次,望他白影纠缠;虽然她更曾在心里想过那人多次,想他媚笑惑人,却也从没想到此刻这般咫尺,溶溶光,疏疏影,墨发流泻白衣,那人只是一种说不出的自然,和美。 
他此刻的神色也不再是方才当众请罪时的低眉顺眼,在请她落座以后,他只是坦然立于一旁,任由冷清的风穿堂而过,摇曳了烛光。 
于是她便抢在他先开了口,居高临下:“君大人,今天的事,还望你给本宫一个解释:你究竟将之惟带到哪里去了?” 
君潋笑了笑:“不正是王妃想引微臣前去的地方?” 
“什么?”兰王妃一惊,抬眼望那回话的人,望见那深敛眸光里隐藏着她从未想到的敏锐。 
“王妃,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君潋仍是微笑着,“您是聪明人,但微臣也不傻。” 
兰王妃尽量让自己能维持着依旧端庄的坐姿,脸色却已在悄悄的变化。 
君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王妃,您无须在意,不管您做过什么,反正微臣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微臣将心比心,决无怨恨。” 
她才不信,兰王妃心底冷笑,若是不恨,此刻抖落过往不是要挟示威,又能是何用意? 
“过去的都已过去,这些话本也是多说无益,微臣今日提及并无他求,只望替世子求个情,也给王妃提个醒。” 
“提醒什么?” 
“恕我直言,王妃膝下只有世子,怕也惟有世子。”他站得很直。 
听懂了他言下之意,可又是谁造成了这样的局面?焚心的火燃了起来,兰王妃却比方才坐得更端。只听那人继续道:“还请王妃顾念将来,三思而后行,善待世子,也善待自身。”说着,他顿了顿,清雅的声音似叹似笑,“无情莫过帝王家,这里头的人,不能奢求太多。” 
温和一语却如利刃,兰王妃自觉仍是端方而坐,却不知身体早已颤如秋叶:什么叫不能奢求?是说她求也求不得吗?这个人,居然敢来”提醒”于她?要提醒她什么,提醒她冠绝群芳,机关算尽,却终输在了一个……男人……手上?”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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