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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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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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泸颔首:“不错。”
    “为什么?”白螺蹙眉。
    “因为”湛泸淡淡一笑:“我想其实你并不真正懂得这个男人。”
    白螺正要反驳,湛泸却将一物扔到了她手里。
    那是一块锦帕,一尺见方,死角垂着残破的流苏,原本是藕荷色,却被斑驳染满污渍——然而奇怪的是,污渍之上,确实密密麻麻的行书。仔细看去,竟然是题着一首词!白螺一见之下,便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
    “这是方才徐侍郎手里拿着的东西,你或许没留意到?”湛泸淡淡。白螺讲锦帕展开,对着光细细分辨,双手渐渐颤抖——那屋子,原来是陈年的血迹!
    染满血迹的锦帕上墨迹纵横,题着一首词。那词虽然是女子手笔,但句句激烈,字字力透纸背,激越之情溢于言表。细细看去,竟是一首《满庭芳》。
    “这是葛巾的笔迹!”她猛然一震,失声——这,赫然是一首绝命词?!
    “是的,”湛泸低声,“靖康之难后,徐君宝随东京留守杜充守卫开封,然而杜充怯懦苟安,弃城仓皇而逃。徐君宝令全家先行南渡,只身留下抗敌,却不料家眷在江上被金兵追及,满门三十余口无一生存——夫人葛氏有殊色,被金兵所迫,于锦帕上书一词,投江而死。”
    白螺脸色微微一变,咬住了唇角,不出声,只是盯着锦帕。
    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
    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
    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
    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

   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俱休。
    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
    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
    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
    (注2:徐君宝妻的这首词,事实上出自南宋末年。此处被作者乾坤大挪移了一下,提前了以败诉十年,放到了北宋末年去了(*^__^*) )
    那首词是如此激越,一字一句用血泪凝成,虽然隔了十年,其中蕴含的绝望和愤怒已然如同火一样的燃烧,几乎将这一块锦帕燃为灰烬!
    葛巾,昔年在江中的你,在面对虎狼般围过来的金兵时,又是怎样的心情?三生三世眼看就要圆满,到了最后一世,却居然换来了如此结局!
    “被你成为负心的徐侍郎,一直保留着夫人多年前的遗物;而葛巾死了多年,魂魄却并未在三生结束后回到天庭——她牵念着丈夫,今夜在院子里凭空开出的那一朵御衣黄,定然也是她的杰作。”湛泸负手凝望天际,淡淡,“你说,事情是不是就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呢?”
    白螺心里一震,无言以对。
    “你要相信个金的眼光,”展露叹息,“螺儿,是否因为多年来你见惯了人情凉薄,所以太容易将一切看得太悲观?我并不是想阻拦你为葛巾复仇,只是怕你将来会后悔——你一直过于聪明,所以也容易失去对世人的信心。”
    白螺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反驳,只是握着锦帕微微咳嗽起来。
    “等一等吧,”湛泸轻声叹息,“到十五日之后,便见分晓。”

    次日,云开日出,暮春时节的临安城里一片繁华景象。
    雨夜里折腾到天明,白螺觉得疲累,一觉竟是睡至了午后。梳洗完毕后,给花架上的白鹦鹉添了一把小米,推开门去,却看到对门的顾大娘正焦急地往这边看,一见她家花铺的门开了,灯饰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
    “哎呀,姑娘你昨儿没事吧?”顾大娘一把拉住白螺,看了又看,知道确认她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吓煞人了!昨天看到那群人如狼似虎的进了你房子,我还以为吓,害的得我立刻跑去曾家般救兵。”
    “我没事,大娘。”白螺微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推开了那只手,似是很不习惯这种过于热情的肌肤接触,“让您担心了。”
    “曾家老太太昨儿听说姑娘出了事,大为心焦,答应今日就去侍郎府上求情,”顾大娘擦了擦汗,笑道,“你看,姑娘还没大应当她家媳妇,老太太就这样爱着姑娘!——要知道连当家的二夫人,都不曾得到老太太这般看顾呢。”
    架子上的白鹦鹉咕咕一声,睁大了黑豆也似的眼睛,歪着头似是看笑话般望过来。白螺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微微蹙眉,有点不耐——提起百花曾家,她就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上一次顾大娘来探了她口风,说是要替曾家的二公子提亲,虽然被她委婉的回绝了,却还不死心,一遇到空挡就来旁敲侧击旧事重提。
    “这也是缘分呀!曾家也是高门大户,等闲我们这种小民如何高攀得上?但是姑娘去年种的那株金莲花,曾老夫人一见就念叨道如今呢。”顾大娘说着,脸上神色就有些激动,指手画脚起来,“那莲花!金光灿灿的,就好像大罗神仙脚下踩着的一样!曾老夫人说能种出这等莲花之人定然不同凡响,当日就托我来做媒。”
    白螺只是笑着听,心里却叹了口气:真悔不该当初将那盆金莲花送给了顾大娘,结果被曾家的人看见了,无端端惹上麻烦。那个曾家,听说大少爷都没有成亲,不知为何就轮到给二少爷说亲了?
    然而对着这个热心而琐碎的大娘,她也不好随意发脾气,只好耐着性子推脱:“婚姻之事,全凭父母做主。白螺的父母远在九诏,此时断不可擅自应承。”
    “姑娘说的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才是好人家闺女的礼数见识。”顾大娘见得她意有松动,不由拍了一下大腿,“我也把这一层意思说了,老太太说那也无妨,只要姑娘愿意,无论姑娘的家乡有多远,曾家都愿意派人休书送聘,绝不少了半分礼节让姑娘受委屈。”
    “”白螺顿时词穷,觉得脑袋真的大了起来。
    “不必如此,”她连忙摇手,寻辞推脱,“待我先修书一封既往家乡,询问父母之意,得了消息再和大娘商量其它吧。”
    “那好,姑娘可要尽快写信啊!”顾大娘无法,只好悻悻叮嘱,“我看姑娘都快二十岁了吧?还没定下个人家,实在是太耽误了终身大事孤身在外的女孩儿家,虽然人才出众,没有夫家照顾怎么行呢?”
    “是是是。”白螺苦笑着,将这个热心的妇人送到门口,“大娘慢走。”
    好容易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白螺掩上门,忍不住一跺脚,恨恨低声:“该死!着增加的老太太,怎么只管盯着我不放?着天下难道就没别的女人了么!”
    话音未落,只听咕咕一声,白鹦鹉飞到了她肩膀上,骨碌着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她,一边扑扇着翅膀,几乎是笑得打跌:“什么时候嫁啊,小姐?我都等不及了”
    “你这扁毛丫头!”白螺恨恨骂,随手拿了数字砸过去,“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白鹦鹉重新一扇翅膀,扑簌簌废弃,咕咕大笑着落到了另一个人的肩上,闪避着。从屏风后转出的黑衣青年身手矫捷,只是一伸手,便接住了那把飞掷过来的玉梳,显然也是听见了前头那一番逼婚,忍俊不止:“原来你在凡间过着这样的日子。”
    看到那个铁板着脸的家伙如此表情,白螺更加没好气:“有什么好笑的?”
    “看到白螺天女被一个凡人大娘逼婚,实在是令人捧腹。”湛泸笑起来,那种笑容在他平日冷如钢铁的脸上出现,竟然是如乌云中的阳光般谣言。然而只有一瞬,那笑意便隐去了,他收敛了笑容,低声:“怎么?在这一世,你还尚未遇到玄冥?”
    听到那两个字,白螺也收敛了笑意,侧过头:“还不曾。”
    展露沉默下来,不再说话——这短促的沉默,让这间铺子里出现了奇特的冷场。他转头看着天际的浮云,轻声道:“三百年了,我还是经常想起我们三个人一起在碧落宫里的日子,想起竹露和梅雪的味道。”
    白罗微微一震,叹息:“没有了天界的雨露和仙葩,在凡间要酿出这样的酒已是不容易——如今花镜里只有茉莉花茶和白毫而已。”
    “不,”湛泸淡淡,“我只是怀念那时候的我们。”
    他是剑仙,玄冥是雨师,而螺儿是花仙。他们三个人虽然分别是不同的神仙,却在天界成了莫逆之交。在碧落宫里把酒言欢,沉醉于百花丛中,朝朝暮暮,欢笑无尽。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幸抱琴来——这样的生活,如今回想真的称得上是神仙日子了吧?
    只是,随着三百年前那一场惊动整个天界的风波,一切都改变了。
    螺儿被谪到了下界,玄冥更是被贬为凡人,他们受到了天界严厉的惩罚,在红尘中生生世世地轮回。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间从繁华到衰落,从破败到重建,却无法再和他们两人如往日般朝夕相处。
    ——或许如白螺所说,三百年前即便是他在当场,结果也不会改变么?
    沉默了半晌,白螺忽地轻声道:“三天后便是四月十五了。”
    不等到四月十五,一个惊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临安。
    四月十四日傍晚,徐侍郎以敬献御衣黄的名义入相府拜见秦桧——自从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岳飞于风波亭中以来,秦桧自知民怨沸腾,百姓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他为人谨慎,疑心甚重,从此相府内守卫森严,等闲不令人进入,即便是深得丞相信任的门客出入也必须理性搜检。
    然而那一天,唯独的,谁都没有对那一盆美得惊人的牡丹起什么疑心。
    见得绝世奇葩,秦桧不由大喜,亲自吩咐人设下酒宴,要侍郎共入内堂饮酒看花。酒过三巡,秦丞相酒酣耳热,一边赏花一边大笑,得意非常:“御衣黄乃牡丹中之极品,昔日在汴京也不过只有区区两株,靖康年间那些金人挖了去想带回上京,结果半路上全枯死了——我从北地侥幸回来,却不料在临安还能看到此花!”
    “丞相乃大富大贵之人,大难不死,自然是后福深厚。”徐侍郎在一边陪笑,“丞相不知,着御衣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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