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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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如割-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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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哪坐啊?”春子有些不解,上午都快下班了,还去人家那里坐什么?
“种子公司。我们现在就过去。”
“我们去种子公司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吃饭。”
“不带工作去,就吃顿饭?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蔡书记主管农业,我去农口单位吃顿饭算个啥?再说,又不是他私人买单。”
“可我不会喝酒,又刚打完针。”
“没关系,吃饭时我会保你,不让你喝酒,给你上些清淡的菜。”
“哦。”春子只得随李唯一来到种子公司,得到了他们的盛情款待。一顿下来,春子不仅吃得满嘴冒油,对方还硬塞给他一包红塔山香烟和两包茶叶。春子纳闷:自己又不抽烟,可人家硬要给,不收还跟你急,真是怪了。想了想,春子发出一声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干部!”

“我儿当了干部!”这是尚在服刑的牛树人近来最感喜悦的一件事。自从春子来狱中看望他时告诉他已在县委办上班了,牛树人就好象年轻了几岁。他逢人就说:“我儿如今也是干部了。”有的点头笑笑,说:“您老了不起呀,快过上享福的日子了!”说得牛树人颇感荣光,精神十足。也有的同狱犯人撇着嘴问:“你儿子当官了,怎么不将你提前放出去呀,顺便也把我们带上。”牛树人一时语塞:“这,这……对了,我儿子说不能殉私枉法。”“呵呵……”那人的一阵大笑让牛树人感觉脸上火烫般难受。
但无论如何,春子的好消息给他带来了精神的振奋和心灵的愉悦。
几年来的心理压抑,使牛树人明显衰老了,不仅身体状况很差,而且反应迟钝,经常是同狱犯人拿来取笑的对象。有知道他案情的,还有意无意的揭他伤疤取乐,让他感到无尽的羞辱。有一次在宿舍内,有个犯人说:“老婆还是别人的好,有次我摸到邻居小东家,他老婆那股子骚劲,现在想起都禁不住会挺起第三只脚来。你们说,想起自己老婆会有这种感觉吗?”而这时,牛树人就在他身旁,但不好吱声。有人接过话说:“我是没老婆的人,分不出其中有什么区别,不过我干过玩完后就不管的事,人家还不是照样嫁人,就不知她的现任老公会是什么感受?”“什么感受?”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人接话说,“我看因人而异,有本事的可能会嫌弃,像我这样无用,找女人不到的人,有个会蹲着撒尿的就不错了。”“我会蹲着撒尿呀。”一个小青年笑嘻嘻地接过话。“刀疤”伸手就去抓他,“有你也行,赶快打水去。”小青年说:“叫我打水干嘛?”“刀疤”用手朝他的臀部使劲拍去,“将你的屁股洗干净,等我来干啊。”室内顿时哄堂大笑。

唯有一个人是沉默的,他就是牛树人。往事不如烟,那段令他痛心的回忆又被别人强行拉了回来,充斥于他的脑际。但他不能怒,也不想哭,他所能做的只有沉默。
而事实上在牛树人心中,最愀心的还是春子的高考落榜。因为牛树人很早就立志要把春子培养成材,特别是发现村支书牛双全占有他老婆、导致他老婆自尽身亡后,更是想通过儿子在学业上乃至事业上的优秀表现,在心理上和牛双全一争高下,乃至从此光耀门庭,走出多年来家门不幸的阴影。但一切又事与愿违,春子高考失利回家当了农民,这让牛树人彻底的失望了。
如今,春子被招进县委机关工作,就像是救命稻草般拯救了牛树人感到孤苦无望的心。在他的眼里,当干部做官就是高人一等,尤其是对于世世代代的农民,能够踏进衙门就足以光宗耀祖了。牛树人心说,这不就是当年让春子好好读书的目的所在吗?如今目的就要达到,难道不比考上大学更值得高兴?当然,春子并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在县委机关的苦衷和尴尬,这使得春子在父亲眼里,真像是进了人间天堂。

带着这样重见天日的好心情,牛树人终于迎来了自由之日。
这已是1996年的冬天了,大地一片萧条景象,但牛树人却似沐浴春风。因为在监狱的门口,一辆北京吉普正开着门等着他,迎过来的正是自己引以为豪的春子。这是春子为让出狱的父亲高兴高兴,特意请李唯一帮忙在某单位借了一辆车来接父亲回去。
春子安排父亲住在自己的出租屋内。春子在这儿已有半年多了,小小的两间房不到20个平方,70块钱一个月,包水不包电,仅有一张旧床、一张破桌是房东的,其余诸如烧饭用的煤炉以及锅碗等都是自己买的。
“你怎么凳子也没有一个?”进了屋,牛树人问。
“我一个人用不着凳子,想坐就坐在床上。”
牛树人说:“看来,你也活得不怎么的。”
春子将父亲的东西放好,扶他到里间的床边坐下,说:“能这样已经是不错了,我刚来时睡的是办公桌呢。”
“你不是干部吗,怎么连住宿也不给你安排呢?”
“你以为干部都可以安排住房呀?没那么容易。再说,我还不是真干部。”
“不是真干部?那你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骗我?”牛树人一听,满脸的惊愕。
“也不是骗你,我事实是在县委办上班,只不过还没有正式的编制。不过也快了,领导说会先帮我搞个事业干部编制。”
“哦,那可得抓紧办好,没有编制可算不得真正的干部,随时都有可能被辞退的,就像我当年做民办教师一样,待遇各方面都相差很大。”说着,牛树人摸了摸春子的脸,“你小子虽长白了,但长瘦了,怎么,吃得不好吗?”
“没有啊,我还常到人家单位上吃,油水多着呢。只是苦了你了,在牢里哪有什么好吃的呀。”
牛树人一笑,“坐牢嘛,就是那样子。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自己有时又不愿做饭,所以老空着肚子,对不对?”
春子咬牙不吱声。
“那就是说对了,这样吧,这餐我来做,你到街上买菜去。”

春子“哦”了一声,正准备出门,李唯一进来了。
“老爷子由我接风,不用去买菜了。”李唯一先拦住春子,然后走到牛树人跟前,礼貌地说:“牛叔叔,我因为有事没去接您,望别见怪。”
春子赶忙过来介绍,“这位是我的同事李秘书,玩得相当好的,今天接你的车就是他安排的。”
“唉呀,你是李秘书啊,听春子说起过你,你对我们爷俩太关照了,真是太谢谢啦,坐,坐。”站起身的牛树人请李唯一坐到床上,“真是的,这小子连把椅子也没买,懒得出奇。”
“我今天就买去。”春子站在旁边嘿嘿傻笑。
“没关系。”李唯一说,“现在就不坐了,我请你们吃饭去,算是为牛叔叔接风洗尘。”
牛树人再三推辞,但见李秘书确是一片诚意,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感激万分地跟着出了门。

春子留父亲在县城住了几日,待到了星期天,便送父亲回到了阔别四年的牛磨村。
而就在此前十多天,村里有另一个离家数年的人回来了,不过只住了两三天复又外出了。这个人就是春子魂牵梦绕的牛芳玲。据村里人讲,三、四年不见的牛芳玲,看上去比以前还要漂亮,不但穿着时髦,而且举止大方,活脱脱一个城里人。她父亲牛双全还得意地透露给邻里乡亲,牛芳玲这几年到深圳打工去了,从打工妹做起,已升任一家公司的“拉长”(生产线管理人员,也称为主管),月薪七八百元,这次给家里带回来了一万多元。
在牛双全说这些话的当晚,村里就有十几户人家的大人带着自己的儿女登门去了。有在家里抓了几只鸡去的,有特意上山打了野味送去的,目的只有一个,都是求牛芳玲将他们的子女带出这穷山沟,出外打工挣钱。
牛双全很高兴地接待了大伙,他像是回到了往日当村支书时家里来客不断的风光日子。自他被免职后,他家里就很少来人了,更别说有找他办事的,这让上了官瘾的牛双全好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周围一下子没人捧着追着,就不是牛双全了。
然而,女儿牛芳玲的态度让牛双全感觉好没面子,也让大伙儿热切期盼的心凉了半截。牛芳玲说,她公司用工条件提高了,现在非高中毕业生不录用。
谁都知道,这村里没几人读过高中,明摆着是将人拒之门外。于是各自回家后,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牛芳玲发达了就看不起人,忘了本;有说牛芳玲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么些年离家在外,连封信也没有,不知都干了些什么。

春子听了这些议论,心中也升起了无数疑团。他问伯父:“你知道牛芳玲这几年在外,为什么也不写封信回家吗?”
伯父轻蔑地一笑:“你管她的事干嘛?”
“哦。”春子明白,世上没有人知道自己内心是多么牵挂牛芳玲的,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便装着无所谓地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伯父说:“她老爸,也就是我们的那个死对头,说什么是因为她女儿一心想干出点名堂才这样。说她在外一直干得不太好,所以不好意思与家里联系,现在做得不错了,便直接回到家里看看。”
“不会吧?”春子想,那她为什么不与我联系呢?
伯父并不知道春子的内心所想,便说:“我想也不会,鬼知道他们家的事,我巴不得他女儿死在外面呢。”
“你……”春子想责备伯父不该骂人,但又忍住了。站在伯父乃至自己全家的立场,都不会原谅牛双全曾经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不会有好话对待他家。

春子从家里一回到县委机关上班,便被李唯一叫去了。在蔡学良的办公室,只见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蔡叔叔板着个脸。
“蔡叔叔,您找我。”春子走到蔡学良办公桌前,有点小心地问。
蔡学良朝李唯一摆摆手,李唯一便转身出门,且将门轻轻带上了。
“你坐吧。”蔡学良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春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小心地坐在椅子上。
“我有点事问你。”蔡学良说,“你是不是经常到一些县直单位和乡镇去要吃要喝,且让某些单位的办公室人员请你按摩?”
“我……”春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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