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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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晚成-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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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看她,她跑,车也开快,她慢慢地走,车又放慢速度,怎么也甩不掉。她想起临睡前嚼着的口香糖,早上往往黏在头发上,怎么也撕不下来,必须剪掉一大绺头发才能解脱,令人无比痛恨又无比沮丧。

可是没有人会相信。如果大家都在场,他根本不看她。如果大家没有注意到,他就会对她笑,笑得如同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慢慢朝她笼过来,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抖得厉害。她只希望姬水二汽快点熬过最艰难的时光,薛海光和沈玉芳去格陵出差,就有人半夜砸她家的窗户,她关了灯躲在被子里,一片黑暗中听见院子里的乖乖在狂吠,吠到最后变成哀嚎,还有男人的笑声,肆无忌惮,她只能捂住耳朵说乖乖别怕,乖乖别怕,葵葵别怕,葵葵别怕……

她知道乖乖是沈玉龙杀的。因为他要和工人同一阵线,以得到他们的支持。姬水玉龙建厂,他又拉了薛海光和其他人一把,好像一切恢复正常了,她依然是不愁吃穿的小公主,那些对她发出过威胁的人也好像忘记了所有的恩恩怨怨,谄媚地对她笑,沈乐乐还说表姐,我要出国了,你陪读,好不好?

沈玉龙对她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记她,沈玉龙带她看这个花花世界,怂恿她带着自己的朋友一起出来玩,她是沈玉龙的外甥女,是所有这些叔叔伯伯的小辈,但那些人的笑,和何祺华一模一样。张寒和叶澜澜去过一次,再也不肯去,劝她也不要去,可是她不能不去。她不去,别人就看出来了。她只能装傻,装着高兴,装着不懂人事,她的笑容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甜美,知性,随和,温柔,天真,随便点单。有人说沈总的外甥女真是漂亮,做学问可惜了。她笑一笑,同那人碰杯;又有人说葵葵来唱歌,你不是最爱唱这首歌么,她抓起话筒就唱“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何祺华的司机来接她,她是揣着水果刀下楼的,可是到了跟前,她又改变了主意,无比顺从地上车,因为从此可以只应酬何祺华一个。但是事情发展失控,她胆怯了,恨不得在自己面孔上划几刀,又没有勇气,她只有不停地吃,吃到吐为止,何祺华来格陵想要带她走,她穿的就是这样一件男式运动衫,看着他的震惊面孔,是何等的快意。何祺华不会娶一个两百磅的女人,沈玉龙也不会叫一个两百磅的女人去陪酒,她终于再世为人,婚约一取消,她便要把那一年的荒唐全部节制回来,仿佛毒瘾的戒断治疗一般,难受,反复,挣扎,还有旁人的白眼,讥讽,但她反而从未如此的平静,想通了很多事情,她要做她自己,十五岁那个听见乖乖大叫,然后跑下去抱它亲它的薛葵,终于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直到冯慧珍再次企图自杀,开车突然撞向路障,结果死到临头又后悔,硬生生地转弯,车的侧面撞凹了一大块。

沈玉芳在副驾驶座上,失去了一条腿。她不得不草率地毕业,立刻找工作,安定下来。

盘雪看中了一件鹅黄色双排扣束腰小外套。

“薛葵,我去试衣服,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薛葵点点头。倚在柜台上,微微觉得脸发烫,有些气喘,她想起自己夏季时也来这个柜台买衫,导购小姐拼命建议她买那件高腰淑女裙,她坚持买了雪纺。

有人要看她身后陈列的衣服,朝她靠过来,她立刻让开,可是那人继续靠过来,她又低着头让开了,那人的胳膊伸过来,撑在她身侧,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望进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去。

她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绷直每一根神经,反射般地咧嘴一笑。

笑得真辛苦。

卓正扬心想。与其让她这样为难,还不如不现身。可是她同她朋友在化妆品专柜前面打打闹闹的时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么,怎么渐渐地她的脸色越来越潮红,完全是发烧的症状,反应都变得无比迟缓,垂着头,有气无力。

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脸——难以置信短短一个月她居然会瘦成这样。薛葵哆嗦着直发抖。

“卓正扬!”

苏仪叫儿子去付款,一去杳无音信,她只好一路喊着一路找过来,结果就看见卓正扬正同一个女孩子说话,再看,那女孩子不是薛葵么?

“薛葵!真巧啊!咦,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薛葵赶紧同苏仪打招呼,“就是有点累。逛久了。”

“唉,这里的空气特别不流通,逛久了就是容易不舒服,”苏仪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薛葵,“你们……算了算了,还是我介绍一下吧,薛葵,这是我儿子卓正扬,卓正扬,这是薛葵,楚护士长的高中同学。”

她特意这样介绍,结果发现薛葵的脸一下子就转成苍白了,虚弱地笑着。

“这世界可真小。”

“正扬,原来你早就认识薛葵了啊,”苏仪转而问儿子,“怎么认识的?”

卓正扬听见薛葵气息微弱,只想赶快结束这场谈话。

“她是展开的朋友……”

“哦,送展开十万个为什么的就是你呀!”苏仪哈哈大笑,“那小子的确应该接受一点文化教育。”

苏仪说的话薛葵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茫然地去望盘雪,后者还在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美得不行,薛葵喊了一声盘雪,她才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咦,卓总,真巧啊!”

盘雪突然发现,卓正扬的唇角也是微微上翘的,和薛葵的一模一样。

苏仪心想,怎么又来了一个,这个看起来也不错嘛:“薛葵,这位是?”

“我同事。”薛葵低着头,眼前骤然发黑,又慢慢地恢复光亮,“盘雪,这位是苏医生,卓总的妈妈。”

于是一堆人就在那里说好巧好巧,有缘有缘,薛葵从始至终盯着地板,胸腔里一阵阵的刺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十分不规律,便紧紧地靠着橱窗,不让自己倒下去。偶尔抬起头来,什么也看不见,茫然地笑着说是啊,好巧。

“那我们去楼上的茶座坐下来慢慢聊嘛,薛葵,你说好不好。”

她艰难回答。

“好。你们先去,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间走,她想她绝不能倒在这三个人的面前。要死也死在洗手间里。她低着头慢慢地走,尽量保持正常的姿态,每一步都在耗尽她最后一丝气力,她耳朵里嗡嗡作响,转弯了,她终于扶着墙滑了下去,最后的意识是有人从后面快速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妈妈……我要死了……”

“不会。不会。”那人紧紧地捉着她的手,贴着她的脸,声音直发抖,她被拦腰抱起,蜷曲着,靠近那人的胸膛,“我们马上去医院。”

她没听清最后一句话。她不知将被送到哪里去,她只希望那里没有卓正扬。

第十四章

仿佛回到小时候。

她曾经出水痘。傍晚散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抓着父母的手,穿过护城河上的桥洞,来回奔跑,引得回音阵阵——她最爱这种游戏,瞬间变得十分强大,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结果半夜里就发起高烧,周身不适,丘疹一阵阵地发出来,又肿成水疱,结成痂盖,恐怖异常。沈玉芳按着她的手,把指甲剪得光秃秃,免得她抓伤自己。她自小身体健硕,不常生病,就算生病,也很少走到打针吃药这一步,这水痘来势汹汹,闹得她胸闷恶心,咳嗽嘶喘,喉咙里如同冰浸火烧一般,吞咽困难也就算了,还吃什么吐什么,吐得稀里哗啦,一片狼藉。

她皱着脸对沈玉芳感叹。

“妈妈,我好痛苦。”

沈玉芳就当作笑话对医生讲。

“小丫头片子,哪里知道什么叫痛苦。学了个生词就乱用,真是。”

确实。未曾看过人间百态,谁敢说自己懂得什么叫痛苦。命运总是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地打过来,想要叫她永世不得翻身。但她至今有手有脚,四肢健全,已是幸运。旁人年少轻狂,锦衣玉食,可以玩颓废玩消沉,她玩不起。她只能从下水道里仰望星空,小小一隅,安身立命即可。

可为什么卓正扬就是不肯放过她?甚至还要闯入她的梦里,令她痛苦并欢喜着。梦里,她竟是被卓正扬送去医院,一股氯仿混着苯酚的熟悉味道,盘雪和苏医生忙乱的脚步声,叫她不要怕,又叫卓正扬别慌,医生同她测血压和心跳,大约在说病床不够,到走廊上打点滴去——小姑娘再爱美,怎可生着病还拼命节食,要不要命了?

薛葵晕晕沉沉地靠在卓正扬的肩膀上,吊一支葡萄糖,他的大衣裹住她全身,内衬一层兔毛,十分温暖舒适,她稍微好过了一点,眼前仍是一团漆黑,口齿不清地说着谢谢。

因为是做梦,她的灵魂在日光灯下飘来荡去,看见卓正扬紧紧地搂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仿佛要把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身体里去;没一会儿,他又心痛于她一直虚弱地说着谢谢,就低下头来轻轻地蹭她的鼻尖和脸颊,又在她唇边吹气,十分暧昧而温柔。

“嘘。嘘。不要说话。”

她一直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轻弱的人,所以才要绝然同卓正扬一刀两断,以免后患无穷。如今贪图一丝梦境中的亲昵,竟不想醒来。明明知道盘雪和苏医生就在面前,现实生活中,不该同他这样亲密,引人误会,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任性地把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感受他肘弯处的体温——反正只是做梦,无需负责,如同他在底特律那段时间,每日煲电话粥,明明知道是饮鸩止渴的做法,也不能停止。

卓正扬也一如那时宠溺她。她的脚趾冻得瑟瑟发抖,不安地挪来挪去;他注意到了,立刻脱下她的鞋子,用围巾把她的脚层层包裹起来,搁在自己腿上。

薛葵便凑上去亲他的面颊,以资奖励;他反应很快地转过脸来,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一句话说得又危险又魅惑。

“薛葵,你怎敢说你不爱我。”

她呵呵直乐。她几时说过不爱卓正扬?做梦或生病的时候,她坦荡得很。她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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