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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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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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在车下着急地说:“妈!你在说什么呀,我一句也听不懂。你还是快下车吧。”

“让我下车?你没搞错吧,妈正上班呢!”

盼盼乐了:“你还上班!这老爷电车早该下岗回炉了,破破烂烂摇摇晃晃,连玻璃窗都没一块好的,谁愿上你的车?妈!你下来上我的私车吧,烂电车我来帮你处理。”

丁小薇眯起眼怀疑地望了望停在一旁的白色小车问;“盼盼!这小轿车是你的私车?不会吧!毛主席他老人家坐的车都没这么好哇!”

“妈!女儿还骗你吗?这的确是女儿的私车,最新款的房车。车上有空调、冰箱、卫生间、卫星定位、彩色电视、立体声音响、全球通微型电话,司机累了还可以自动驾驶,人可以睡觉呢。妈!你不是好久没睡好觉吗,上我的房车睡席梦思去,美美地睡上一觉。”

席梦思、卫星定位、立体声音响、全球通、房车,丁小薇觉得自己突然衰老了许多,连女儿的话也听不懂了;一大堆乱七八糟闻所未闻的新鲜名词,天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只见盼盼又从一只很精美的手提小包中,拿出一只火柴合大小的漂亮玩意儿对着说起话来,小合上还有一个彩色的人影也像是在说话。盼盼说:

“喂!您好!拖车公司吗?市阳光大道一号路有辆报废的老式电车,麻烦你们派车拖走。好!好!谢谢你了。”

紧接着,丁小薇糊里糊涂便被女儿请上了房车,又舒舒服服地伏在席梦思上打起呼噜来。突然,席梦思被掀翻了,耳旁响起了雷雨声,丁小薇从短暂的甜梦中惊醒,天上果真下起了大雨,几个乘客正在骂她呢:

“三八婆!你是怎么为人民服务的?我们挤得人都快要死了,你还趴在方向盘上睡舒服觉,快开车呀!”

周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因为母亲年迈不能帮带小孙女,周星夫妇只得将孩子寄托在邻居潘大妈家,只在晚上和星期天将孩子接回。夫妇俩辛辛苦苦地每天披星而出戴月而归。糟糕的是潘大妈家多年失修的小木屋太黑,加上白天她还要洗洗浆浆,赚点钱补贴不足的生活,只能用一半的精力照顾盼盼,安坐在睡桶中的盼盼没人逗她玩便睡反了头。她把白天当了夜晚,夜晚则当成可游戏的白天。晚上,只要一关电灯她便哭,没大人和她说话游戏她也哭。可大人不能不休息啊,特别是丁小薇干的是司机的行当,即要对满车的乘客安全负责,又要对车下的行人负责,责任重大非同小可。没有办法,周星只能自己硬挺着,尽可能让妻子多点睡眠的时间。丁小薇心疼丈夫,又争着顶替丈夫值夜。这一天两天的熬夜还好办,天长日久就麻烦了,问题也来了。周星上课时不仅打不起精神,好几次手拿粉笔糊里糊涂不知在黑板上画了些什么;还有几次瞌睡欲强烈地袭来,他站在讲台上居然睡着了几秒钟。尽管只有几秒钟,可这老师还怎么当啊?无奈的周星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星期天,他把学校的手风琴带了回家,在酣睡的盼盼面前一曲接一曲的拉。没想到酣睡的盼盼只睁开眼笑了一下又睡着了,而且睡得更香。手风琴曲到成了她最好的摇篮曲,周星黔驴技穷了。周星妈想帮儿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请道士画了几道灵符,上面写着:“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个吵夜神,过路君子念一遍,不再吵夜变安神。”可灵符贴出去后也不管用,周星妈生气了,便整个白天坐在孙女的睡桶旁,不让盼盼睡觉,只要盼盼一闭上眼就揑她的小鼻子小脸,而且叫人把睡桶挪到了光亮公用的堂屋中,终于改变了盼盼吵夜的习惯。可是,新的麻烦又来了,早春二月的堂屋中气温偏低,盼盼又感冒发烧了。周星妈说:

“盼盼是着凉了,起床衣服给她穿厚点,睡觉给她盖严实点,感冒了发点汗就会好的。”

周星小俩口按照妈的话做了,晚上给盼盼盖了个严严实实还不放心,老想着发发汗就会好这句话。于是他们又在盼盼的摇篮旁生了一盆大大的木炭火,小小的房间顿时暖烘烘地。盼盼的小脸通红,不断地出汗,后来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周星一听知道是妈来了。老人家不放心,专门过来看孙女了。周星妈一进门就皱着眉头说:

“屋里这么暖和还关门关窗生这么一大盆炭火,对孩子身体不好哇!”

“妈,你不是说感冒要发发汗才好得快吗?”周星说。

“我叫你给孩子保暖点,没叫你用炭火烘烤啊!汗是要出,可汗出得太多会脱水的,你怎么一点不懂事啊。”

老人家让丁小薇打开一扇窗,自己赶紧给孙女检查,只见满脸通红的盼盼已经不再出汗,似乎睡得很香。周星凑过来说:

“妈!盼盼睡得正香,刚才还出了许多汗。”

“香个屁呀!孩子都脱水了,你两个人怎么带孩子的?我再来晚点,孩子就要出事了。”

老人家一边说,一边赶紧给孩子作进一步检查。她用手指轻轻拉起盼盼腹部的皮肤,皮肤只是缓慢地弹回去,便肯定地说:“盼盼真脱水了,先给喝点温开水,再立即送医院。”

三天后孩子终于痊愈。

日子转眼又到了春天的雨季,糟糕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你忙不过来。政治大国长期的政治运动使许多单位的正常工作处于半瘫痪无效益的状态,房管部门自然也不例外。破旧年久失修的居民房,像一个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大都是民国或前清遗留下的房子,不同的是多了些见缝插针的“跃进房”而已。但年青人要知足啊,能弄到房子结婚就是万幸,好歹总是个窝,许多大龄的鸳鸯正找不到下蛋的地方呢!周星不会忘记革命传统:“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甜不甜想想解放前。”坚持着吧,坚持就是胜利。可老天不懂革命道理,到了春天它照例要下大雨。龙王爷说:“我不能忘了农村,春雨贵如油呢。”周星只得顾全大局,在自己窄小的破木屋中搞起了抗洪斗争。屋外下着大雨,屋内便下着小雨。丁小薇照顾着盼盼,周星则在床上放了两个盆,箱上放了一个盆,空间放了两个盆用来接漏水。春雷隆隆地唱着,闪电疯狂的舞着,大雨倾盆地下着。周星像个滑稽的杂耍演员,在小屋中上下左右的跳着,将倾刻接满水的盆轮番端出去倒掉,中途还得挤点时间去帮助年迈体弱的父母。“人定胜天”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龙王爷打个瞌睡,开了闸门忘了关,倾刻间便叫南城市的大街小巷涨水了。街巷中撑起了拆下的门板木排。周星家的床脚都浸泡在洪水中。人们终于停止了对龙王爷涣散的抵抗;龙王大概也瞌睡醒来,惊恐地收起他的云雨袋溜走了。

水是退了,可留下了灾难性的潮湿,食物、衣物、家具都发霉长了毛,喜欢潮湿的害虫和爬虫乘机扩大它们的势力范围,入侵居民的内室。周星打死了几条水蛇,消灭了十几条蜈蚣,而最丰硕的战果是每晚都要抓一碗粘鱼虫。可恶的粘乎乎的粘鱼虫从地板缝中爬去,爬到墙上、衣物上、家具上、水缸中,到处留下闪光的银色痕迹。周星最后弄来许多生石灰才制服了这无奈的小虫,可夫妇俩的眼睛也落了坑,眼圈也发黑了。漫长漆黑的夜中,周星躺在潮湿的被中,不得不思考革命和现实的距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岌岌可危的公共交通终于瘫痪和半瘫痪了。立夏时日起,开往市郊红星机械厂工业区的六路公共汽车瘫了。周星和许多同事们一样,为了坚持“抓革命、促生产”,不得不去“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路近点的同志好办,每天可以骑自行车上班;路远的同志便学起了《铁道游击队》中的“飞虎队”,每天爬车上下斑。事情逼到头上来了,人也变得特别勇敢,开得飞快的货车,周星跟在后面跑上几步,偷偷住上一吊一翻身就溜进了车斗中。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天开往市郊的货车特别少,周星在公路上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一辆货车;好容易见到一辆,货箱又装得太满无法攀登。终于盼到了一辆较空的货车,周星趁司机没注意,跟在大货车后跑了几步,身体往上一纵,双手一勾,全身立即悬空吊在了后车厢挡板上。他一只脚踏在了车后面一个凸出的部分,正准备侧身翻进车斗,不知怎的惊动了开车的青年司机。周星看见驾驶室后观察窗口那司机的头往后看了一下,车速突然大增,并听到他恶狠狠地骂道:

“爬老子的车,我摔死你!”

此时周星明白,如再强行翻进去,的确有被颠下摔死的危险,他只得尽力让身体保持平衡,双手抓得更紧。此类爬车上班的事,这条线路上的司机已司空见惯,一般都会停下车来大骂一通也就算了;可今天这司机存心要摔死周星,因此即不停车也不骂人了,而是将车速加到最大,并不断将车故意冲入多年失修公路的坑坑洼洼之中。这心怀叵测的司机一边疯狂地开着车,还不时狞笑地回头从驾驶室后观察窗看看爬车的人是否被摔了下去。周星的情况危急万分,凶险四伏,但他心里很明白,眼下只有自己救自己,没有同情和怜悯。瞬间他想到了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孩子和相濡以沫的妻子,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出事。这可恶的司机见周星还没摔下去,又将方向盘左拐一下右拐一下,车速也突然地变换。周星的耳边是“嗖!嗖!”的风声,鼻孔中不断灌入蓬起的灰尘,让人咳嗽窒息,眼睛被沙尘糊住再也睁不开,双手麻木从震裂的口子中渗出了鲜血也不知道,四肢的关节像要脱开。突然,吊住身体的左手被震离车箱板,周星差点被摔了下去。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恍惚听到了女儿一声惊呼:“爸爸,你不能死!”顿时一股热血涌了上来,他咬了咬牙,迅速将掉下的左手又攀住了后车厢板。欲上不能,欲下也不能,周星头上汗如泉涌,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和这疯狂的人驾驶的疯狂铁马抗衡着,同时寻求自救的机会。一里路、二里路、三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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