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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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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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什么也别对我说,先洗个澡,再好好喝点酒吃顿饭,再美美地睡一个午觉,那时,你想说什么我都洗耳恭听。”

午觉过后,周星神清气爽。卧室中静悄俏的,只有墙上的电子挂钟在嘀滴嗒嗒一秒一秒无情地扣去人们有限的生命。周星开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丁小薇。她耐心地倾听,一次也没打断他的话,像孩子陶醉在大人叙说的童话中。她知道此刻丈夫需要倾诉需要减压。但是,她的双眼一直是死盯着他的双眼的,那是一种理解,一种寻觅,一种侦察。当周星终于讲完了他的故事时,她也终于有了呼应,那声音是动情的:

“星星,我的爱人!你知道吗,姜小云变了,乔思敏变了,可你也变了,但是我还能认识你。《三字经》一开始便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你好就好在本性在最危险时没有迷失,可你敢拷问自己的灵魂深处就没有一点脏东西吗?没有动摇过吗?当然,人无完人,金无十足,我不能求全地责怪你。我要说的是,你明知姜小云的为人为什么还要和他共事,向他妥协,为什么?那是在与狼共舞,是一种危险的游戏!金钱、美女、地位是会蒙住人的眼晴和灵魂的,官会变,民会变,艺术家也会变。彻底地离开他们吧,我的爱人,去走自己的路吧。……”

南方的深秋来得晚,但必竟还是带着寒意来了。傍晚五点,丁小薇为了点燃丈夫重新创业的勇气和开扩一下思路,特意陪他到闹市区大街的市场去逛逛。夫妻俩边走边看边聊,他们已经久违这样的生活了。就要过横街的地下通道了,道口下坡处传来一句句微弱的女人叫卖声:

“白兰花,买支白兰花吧。先生,买支白兰花吧。”

那声音是如此地无力,凄凉,令周星想起了旧上海滩夜总会门前,那站在北风口衣着单薄的卖花小姑娘,那是一种稚嫩的哀求声,是生命的渴望:“夜来香,夜来香要吧?先生,小姐,买支夜来香吧。”今夜的声音却苍老许多。周星随着那游丝般飘浮的声音和幽香寻去,终于看见了那站在地下通道口的卖花人,她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妇人。她枯草般的白发在夜风中不停地颤抖,朽木般的身躯佝偻着勉强地依靠铁栅门站立。她用一只瘦得如同鸡爪般的手半举着一朵娇香美丽的花在有气无力地叫卖:“白兰花,买支白兰花吧。”那花在老人的手中颤抖着。夜风从地道口穿越,发出伤心的呜咽声,令人不寒而栗。周星和丁小薇不约而同地说:

“我们去买几朵白兰花吧。”

夫妇俩刚要走到老人跟前,老人家却意料之外地腿一软,身体直往下溜。她本能地用手去抓扶身旁的铁栅栏门,另一只手托住的一盘白兰花却打翻在地上。周星立即抢上一步扶住了老人。老人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像大风雨中已经不起摧残的残荷。老人那瘦骨嶙峋的手冷若冰霜,寒气直逼入周星的掌中。丁小薇已赶过来帮助搀扶老人,又关切地问:

“老人家,你怎么了?”

老人紧闭双眼,许久才缓过气说了“头晕”两个字。

周星想给老人找个地方坐下歇息一会儿,可在这地下通道根本没有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谁又会知道这卖花老人在地下通道口,顶着凉风站立了多久呢?周星只得对丁小薇说:

“你去马路边的商店借只塑料椅子来。对了,再买一杯热牛奶。“

丁小薇一路小跑走了。老人挣扎着要去捡地上的白兰花,周星劝她:

“老人家,你别乱动,就先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吧,那花等会我会帮你捡起来。”

这时,一个路过的女中学生却弯下腰去帮收捡地上的白兰花。

周星便说:“谢谢你了,孩子!”

那孩子却说:“不用谢,你不也在帮助老奶奶吗。”

丁小薇很快把椅子及热牛奶拿来了。老人坐下缓缓地喝了些牛奶,精神似乎好了些,才长叹一声说:“谢谢你了!年轻人。可我那些花怎么办?家中生病的老头子正等钱用呢。”

周星安慰道:“老人家,你不用担心,那花我全买了,二十元够吗?”

老人固执地摆了摆手说:“你要不了这许多花,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接受你的施舍。你把花盘给我吧,卖完这些花,我就回家。”

丁小薇有了主意:“这样吧,老人家,你才刚恢复了一点体力,让我来帮你卖花吧。”

女中学生也热情地说:“我也参加一个。”

还不待丁小薇吆喝,卖花的生意立即便从围观的人群中自动开始了,有的人不要找回的零钱,还有的人花也不要,干脆丢下钱就走。女中学生总是追上去送花,说:“助人为乐,留下花香吧。”

花很快就卖完了,竟收到八十元钱。老人热泪盈眶地说:“我都十几年没有泪水了,今夜干枯的老眼又流泪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哇!”

周星夫妇给自已留下两朵白兰花,给了女中学生一朵。他又给老人加上一百二十元钱,正好凑足二百元。最后,他俩为老人打了一辆的士送她回家。望着远去的出租车,丁小薇突然问:

“老公,那个女中学生说‘助人为乐,留下花香’,这话我好像在哪听过,但不是这样说的。”

“‘送人玫瑰,手留余香。’那话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就是这句话,说得真好!”

夫妻俩在沃尔玛大超市购买了一些日用品,心情愉快地出来时眼前早已是万家灯火,城市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现代都市繁华景象。他们走到街道的拐弯处,被一个骇人的景况惊呆了,人行道垃圾桶旁冰凉的花砖地上,竟直挺挺地躺着一个看似两岁多的死尸般的幼儿。一位披头散发看不见面目的女人穿一身破烂的黑衣,像幽灵一般跪在孩子身边无声地乞讨。那孩子蜡黄而毫无生机的脸蛋让周星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想起了安徒生童活中《卖火柴的小女孩》,他甚至感觉到死神就在这孩子的上空徘徊。周星是个目标性很强的人,很少在街上闲逛,上街必办事,办完事就回家,所以对马路新闻小道消息知之甚少,大都是从报纸上知道一点。听人说闹市区有个职业丐帮,利用人们的同情心不择手段地弄钱,现在他终于见识了。他同情乞讨的弱势群体,反对“乞讨治富论”,事实上乞讨也是不能致富的;然而,让他不能接受的是把孩子搬上乞讨的祭坛。那是一种残忍,是一种犯罪,是人性和道德的沉沦。这一动不动的幼儿是不是死了?周星情不自禁忧郁而担心地在孩子身边蹲了下来,用手试了试孩子的鼻息,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幸好,孩子是活的,但全身透着凉气。周星回头问丁小薇:

“我们刚才在沃尔玛为自己孩子买的羽绒衣呢?”

“你要干什么?”

“我要送这件衣服给孩子御寒,否则他会冻死的。”

“可这孩子太小,穿着不合身的。”

“顾不了许多了。再说,这孩子也应该长大的,他有生的权力。”

丁小薇不再说什么,她理解丈夫。周星又弯下腰抱起了孩子,用崭新的羽绒衣包住了他,然后又问妻子:

“你身上还剩多少钱?”

“就十块钱。”

“拿出来,全给这孩子吧。”

孩子渐渐醒了,他睁开天使般的大眼睛望着周星,懂事地说了声:“谢谢叔叔!”,眼泪竟掉了下来。那泪水是委曲的、痛苦的、期盼的、感激的、还是幸福的呢?

周星用手抹去孩子的泪水,说:“好孩子是不哭的。”又叮嘱道:“孩子,记住!再不可以在这冰冷的石地上睡觉了,会生病的。”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可那个披头、散发、垂首、看不见面目的女人,竟像木乃伊一样无动于衷。周星放下孩子,生气地摇着女人的肩头大声说:

“你不能这样,再不能把孩子当做乞怜祭坛上的祭品!这是残忍的,不人道的!难道你想让这幼小的孩子夭折在乞讨的路上?他有生的权力,他应该有幸福的童年,……”

周星越说越激动,可木乃伊般的女人仍是丝纹不动,如古墓中挖出来一样。这时,一位老者拉住周星说:

“我说后生呀,走吧,你管不了许多。你看看那头,一位八十多岁的求乞老人,不也瘫坐在地上。”

周星回到家中再也难眠,思绪万千欣然命笔,一气呵成了诗二首,《白兰花》及《秋夜华灯初上》。他轻轻地朗颂起来:

白兰花

“白兰花,买支白兰花吧。”

游丝般的声音在幽香中

若隐若现的飘浮

枯草般的白发在人流中

不停地颤抖

朽木般的身躯在栏杆的支撑下

尚且佝偻

鸡爪般的手把娇香美丽的花

捧在胸口

不为炒作没有憧憬

只为不做乞丐

只奢望将几支花卖掉

我不敢回首

望一眼都会心碎啊

我不能不回首

一阵风都会吹垮她呀

炎黄的子孙怎能让

耄耋之母伶仃飘流

风在哭花在抖

一介书生的我

多么无奈多么渺小

只能为老祖母做一件事

那就是呼唤

年迈的老祖母啊她的家

不应在地下通道口

秋夜华灯初上

披头散发垂首

看不见面目的女人

幽灵般地跪在马路旁

蜡黄脸蛋毫无生机的

死尸般的幼儿

直挺在冰冷的石地上

深秋寒冷的夜风

没让我感到寒冷

僵卧的孩子却让我的心

震惊恐惧透凉

丐帮又是丐帮

值得同情关注的丐帮

亦含欺诈神秘的丐帮

但我永远不会怀疑孩子

乞怜者祭坛上的幼儿

只有一息尚存

摇摆在生死线上

他让我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他让我想起了柯赛特

我把身上仅有的十元钱

放在孩子身上

麻木的女人无动于衷

像具木乃伊一样

我摇着女人的肩头呼喊

你不能这样

孩子不是乞怜的祭品

这代价太大了孩子会死的

快救救孩子

别让幼苗夭折在乞讨的路上

木乃伊丝纹不动

如古墓中挖出来一样

一旁的朋友将我拉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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