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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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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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载乘客的双节通道电车摇摇晃晃地驶入了宽阔的三叉路口,再过五分钟又要进终点总站了。这是一辆南京造电车,驾驶室的门是朝车头前开的。丁小薇减速拐着大弯穿越三叉路口,还差一点就完成穿越进入正道了。就在这时,一辆来自青峰岭煤矿的东风大货车,风驰电掣般成丁字型的向电车的左侧直冲过来。开货车的青年司机张猛子喝了点酒,又急于拐入电车右侧的北郊大道,他便强行抢道想从电车头前先行穿过,结果形成了危险的势态。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丁小薇面临两种选择,如果刹车,货车便会撞向驾驶室左侧,自己可能十分危险;如果继续前进,货车便会撞向电车左侧的腰部,那车中满满的乘客就会有许多人遭殃和负重伤。情况刻不容缓不容思索,丁小薇猛一踩刹车,电车急停了下来。也就在同时,开货车的张猛子赶紧将方向盘向左一摆,避免了车头相撞,但货车的后车斗将电车驾驶室撞开,车斗右侧一个挂钩却钩住了丁小薇的左裤腿。由于张猛子没有停车,而且继续从电车头前超越过去,丁小薇被挂钩从驾驶室拖了出来,先露出来的左小腿被夹在两车体中挤压了一下。货车终于超越了过去,在北郊大道口才停下来。车上的乘客平安无事,可丁小薇却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之中;她身体不远处是从左小腿撕下的肌肉,和一段十二公分长的左小腿胫骨。这时,肇事司机张猛子却丢下车逃走了。……

昏迷中的丁小薇早已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左小腿肚上的肌肉几尽撕去,整个左小腿仅由一根细细的腓骨和一点点皮肤与肢体连接着。她觉得自己的躯体像一只陀螺在不断地旋转,向一个无底的深渊跌去;四周漂浮旋转着怪异而狰狞恐怖的各种形体和色彩,不时还会掠过已故亲人的面孔,传出恐怖吓人的地狱之声;紧接着又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和冷寂,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丁点儿声音,身体的血液在如冰的寒冷中就要停止流动了。丁小薇微弱的思维在问自己:“我难道死了么?难道真有阴间和地狱?阎王爷啊,我可不能死!我还年轻,求求你,放我回去吧!爸、妈,快来救我!你们帮我求求阎罗王放我回家,周星和两岁多的女儿还在等我回家呢。又过了一会儿,丁小薇微弱的思维活动也停止了,只有心脏还在蹦跳挣扎,不肯放弃这年青的生命。

纪天成主任大夫在手术台上忙了一上午才下来,在家中才扒了几口饭便被人请到了门诊部抢救室。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有能力又肯钻研业务的人太少,因此,这位四十不到的纪大夫成了骨科的顶梁柱。他高高的身材结实的身板,为他肩负重任提供了可靠的根本。纪天成瞪着乌黑略显儿童纯真的机敏大眼仔细检查了丁小薇的伤口,皱起了眉头说:

“谁是家属?情况不太妙!十二公分长的胫骨缺损,腓肠肌大面积缺损,可能要截肢,现在立即通知家属。”他突然又怀一线希望地问助手:“对了,那块断下的十二公分长的胫骨还在吗?如果在,保住小腿的希望就大了。”

“没有!病人送进来时,没见任何人带什么碎骨进来。”回答的是值班护士长。

纪天成失望地摇了摇头说:“完了!因现场抢救的人员缺少最基本的医疗卫生常识,而导致严重后果的事又发生了。真可惜!那段保贵的胫骨一定丢弃在马路上。没办法,现在只有通知家属准备截肢了。”

纪天成本想让自己的助手与家属谈病人截肢的事,最终又决定亲自来谈。他将清理创伤面的剩余工作交代给助手医生,自己便走出手术室。与他见面的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同志,是闻讯匆忙赶到的丁小薇的姐姐丁大妹;同时赶到的还有市公交公司安全服务科和车队的领导。纪大夫用询问的眼色看着丁大妹问:

“你是?”

“我是伤者的亲姐姐。”大妹说。

“她爱人怎么没来?”许多事情要他定夺签字的。”纪大夫说。

“她爱人的工作单位太远,有二十几里路,还在红星机械厂地区。我们已经让他弟弟周明去通知他赶来。”丁大妹说。

纪天成大夫很直接地说:“病人伤势很严重,失血过多正在输血。从目前的情况看,病人生命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左小腿可能保不往,必须截肢。这么大的事,你做姐姐的能作主吗?”

“什么?要截肢!这可不行,这么年轻就少了一条腿,今后还怎么生活?不行!绝对不行!”丁大妹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拖往纪天成说:“纪大夫,我求你了!无论如何要保住她的腿。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她女儿才两岁多呀!纪大夫,不能截去她的腿呀!求求你了!”

就在这时,周星含着泪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截去她的腿”五个字有如五道霹雳闪电撕开了他的胸膛,无情的火蛇在舔吸他心中的热血。他大脑突感一片空白,接着又掀起滔天的巨浪。抵御不往袭击而失控的周星,一会儿要冲进手术室去替丁小薇受罪,一会儿又哭嚎着揪往刚赶来的肇事方代表,要寻仇那肇事逃走的司机。这些失控的举动被大家费了好大气力才劝止住。这时纪大夫对周星说:

“小周同志,你应该坚强些,理智些。现在丁小薇还没有真正完全脱离危险,仍然处在昏迷状态。目前,我们只是做了清理创面的处理和脱离危险的抢救工作。你应该很好地配合医院才是,任何不冷静不理智的行为都是不利于治疗的,你说是吗?”

周星点了点头,期盼地望着纪天成大夫问:“我爱人一定要截肢吗?上海不是有断肢再接的医术吗,我们为什么不争取一下,那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上海是可以断肢再接,可小丁的情况不同,她左小腿胫骨缺损的十二公分丢在事故现场没有捡回来,拿什么去接?还有,她小腿的肌肉和皮肤也大面积缺损,这些问题都是很严重很难处理的。”

周星毫不放弃,又对纪天成说:“纪大夫,肌肉和皮肤不是可以移植吗?可以将我的皮肤和肌肉移植到小丁身上。还有,我以前曾听说老中医用柳树枝和狗骨代替人骨,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中国的传统中医宝库有许多好东西好办法,不可以中西医结合治疗吗?”

纪天成耐心地说:“医学是科学,来不得半点虚假,道听途说的东西不仅不可信,还会误大事。人体有排异性,就是排斥本体之外的肌肉、皮肤、骨骼等等;人与人之间尚且如此,狗骨和柳树枝就更不行了,至少目前还不行,我没有见到过成功的先例。”

周星的泪水又在眼眶中转了起来。纪天成是十分同情和理解眼前这位年轻人的,他考虑再三后又说:

“目前上海有个尚未完全成熟,还未全面临床使用的新技术,这技术在国际上也是先进的,是显微外科中的带神经血管游离腓骨移植术。手术可能要在几年中分步骤完成,而且具有一定风险,你敢做吗?钱、时间、精力、失败的风险,你可以先别回答我,考虑清楚了再回答。当然,这也是保住腿的唯一办法。”

周星激动了起来:“这还要选择吗?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决不放弃!”

这时,丁小薇从手术室中推了出来,周星和纪天成迎了过去。

由于长期的政治运动,医院和其它行业一样没多大发展,破旧不堪的住院部床位高度紧张,即使像丁小薇这样病危的病人也不得不安置在过道走廊上。值得庆幸的是,这年代的人们物质上虽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百姓之间浓浓的人情味和爱心。探望的同事、领导、邻居和朋友络绎不绝,送来的营养食品床头都堆不下了,以至不得不采取谢绝的措施。单位派了专门值班的护理,等待病情一稳定就前往上海治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办公事也要求人送礼了,否则你得到的总是没完没了的“研究研究再说”,或者是“政策就是这样规定的,你不服可以去上告。”周星不信,也没碰上过这档子事,但既然有人提醒了自己,总得考虑考虑。周星和弟弟周明合计了一下,自己的生活圈子中实在不认识处理这种交通事故的干警。你还别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有人路,蛇有蛇道,这时貌似平常的狗子自告奋勇地说;

“我有个朋友叫徐正义,是市交警大队的一个科长,是专门处理死亡事故的。他虽然不管丁小薇的事,但忙还是可以帮得上的。”

“你和他关系怎么样,会不会买你的账?”周星问。

“关系还可以。我们常在一起吃吃喝喝,他还帮我拿回过好几次被缴的自行车,有时还把警服和指挥旗借给我,和我拦车到远郊去钓鱼玩。”

周星眉头一皱又问狗子:“他这么大胆,警服和交通指挥旗也敢乱借乱用?”

“这有什么!小菜一碟,你真是少见多怪。老徐这人味口蛮大,蛮滑头,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他。这家伙,别人送的礼少了就全部上交,表示自己做官清廉;送的礼多就全部收下,从不打收条,但忙还是会帮的。”狗子吹上了劲,把手往腰中一拍又说:“讲你不相信,老徐连五四式手枪都借给我拍照,过了三四天才还给他。”

“他是交警,哪来的枪?”

“他的弟弟徐仁义是刑警。”说到得意处,狗子从口袋皮夹中拿出一张照片给周星看。

周星瞧了瞧照片,觉得实在可笑,坐没坐像站没站像的狗子虽然穿了警服挎了手枪,却一点儿也不神气,样子滑稽得很,不说像坏人吧,至少不像是人民警察。

第二天狗子同周星去找徐正义,碰巧老徐去长运公司处理死亡事故了,他俩只得追踪到了长运公司。长运办公楼前停了标有公安标志的两辆白色面包车,三辆吉普和许多三轮摩托。车上的警报装置在“哇!哇!”地鸣叫着;车下许多干警正在追捕四散而逃农民装束的人群,给人如临大敌的感觉。被抓住的人只要稍有反抗便要挨上一警棍。一个瘦小伙子从周星身边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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