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谁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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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为谁晓-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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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人的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一把做工精致的好琴就被捧了上来。陆宇辰没有按照正式的演奏准备去沐浴焚香,而是早早在侍女端来的水盆里净过手,等琴一摆好直接开始演奏。北方民族的不拘小节由此可见。
  
  辰砂对琴曲了解极少,只在这边听宁雪若奏过几曲。可惜宁雪若在他中毒昏迷的那几日间,被秦烽守诺送出府到青楼当乐师去了,不然今日谁都要被他比下去。
  
  说起古琴曲,它给辰砂的印象应该是写意的、飘渺柔和的、虚中有实的,然而陆宇辰的琴曲开头平缓,后面却激昂急促,直接从感官上震撼人心。如此奔放豪迈的曲子,在婉约的江南几乎听不到,这是金戈铁马的撞击和奔跑,无垠大地的苍茫和辽阔。血液在沸腾,心跳在加速,畏惧在一曲完毕之后,不复。
  
  显然秦烽没料到陆宇辰会弹奏这么激昂的曲子,不过他大场面应付多了,举杯赞道:“陈少爷果然豪迈大气,这一曲听得秦某情绪高涨,这一杯让秦某敬你吧。”说罢学陆宇辰一口喝干。
  
  风飏依旧动作优雅不怒自威地端起酒杯,简短地赞了声:“好曲。”慢慢喝完。
  
  辰砂听着听着,不自觉转头看向那个弦挥如斩浪的北方来客。那几乎是丝缕纠缠勒得他心脏颤抖的畏惧感,被激昂豪迈的乐曲毫不留情驱逐出境,然后整个胸腔慢慢被填进勇气和拼劲。奏完一曲,弹琴的人没有看面前最尊贵的两个人,而是视线一转,准确地在众多目光中捕捉到辰砂的目光。
  
  收到陆宇辰的视线,辰砂心口发热,对方这么直白的表示,他如果看不出来这首曲子是为谁而奏,他就白活这前生后世二十几年了!
  
  见辰砂已经无碍,陆宇辰笑笑,转而端起被旁边侍女满上的酒杯,礼貌地回敬,饮尽。那边,辰砂受他影响,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完全忘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事情
  
  辰砂不胜酒力,这件事情在秦府似乎还只有秦烽一个人知道。坐在辰砂身旁的琉影看辰砂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只是想到他的嗓子曾经受过伤这个问题。不过现在辰砂受的伤应该已经好了,而且看样子辰砂很能喝,他也就不再阻拦,一边吃菜一边观看秦烽后宫团的才艺表演,不时和眠瑾聊天。
  
  上面秦烽跟那两位天南地北聊得开心,没怎么注意下面的情况,偶尔扫一眼,辰砂乖乖地坐着,似乎看节目看得十分投入,他也就没再管。
  
  “小砂?”眠瑾发现辰砂碗里的菜没动,叮嘱道,“别太专注看了,多吃点菜。”
  
  辰砂停住酒杯,抬头看着眠瑾,水水的杏眼睁得大大的,脸颊微有些红,被酒汁润泽的唇稍稍抿着,安静得很,样子乖巧至极。
  
  这可怜的孩子还在怕那个风飏吧,眠瑾怜惜地想着。不过她跟辰砂隔得远了点,不方便照顾他,而琉影往辰砂碗里夹的菜又太多,辰砂基本没动。见他既不吃东西又不说话,只是在想着什么喝着酒,眠瑾和琉影对视一眼,决定还是暂时不要打扰他了。
  
  一位妖娆美女香汗淋漓地挥动最后一次水袖跳完舞,然后向上位的观众福了一福,走回座位。陶醉在她曼妙舞姿中的人们回过神来,掌声热烈,毕竟对于艺术之美的赞叹,大家还是不会吝啬的。
  
  下一位准备舞剑的公子刚刚站起来,辰砂“哗”的一下忽然起立,把那公子吓了一跳,又坐回去——准确地说是自由落体掉回地上。
  
  辰砂站了短短的一会儿,没等鸦雀无声的现场出一点声响,抬起脚潇洒地从案几上直接跨了过去,长衫下摆居然没带倒桌上的任何东西。
  
  秦烽呆了,风飏继续不动声色,只是眼神忽然锐利起来,陆宇辰的筷子还停在半空,整个人维持着一个十分搞笑的姿势。
  
  从腰间解下竹笛,辰砂抬眼扫了一下在座的人,忽然笑了。他经常笑,但那些笑容是淡然的、柔和的、关切的,从来没有人看过他如此魅惑的笑容,眼角眉梢的风情和唇边具有挑逗意味的笑容肆无忌惮地送出。带着这样的笑,他手腕一翻一转,竹笛上坠饰的红穗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轨迹,然后,竹笛被执稳。
  
  不符合辰砂给大家的一贯感觉的笑容如烟花一样转眼消失,少年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有一个人对这种笑容太熟悉,太熟悉,熟悉得现在看到,心脏竟然有一丝丝的颤动。
  
  少年的脸上的表情很淡,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的情感。手指起伏如浪,笛音清越悠扬,随着笛声化作细雨,绒绒地铺上了人们的心田,湛海龙王玉也发出浅浅蓝光。整个宴会现场所有的酒汁茶水纷纷从容器里飞出来,无数透明或浅绿的水线在专心吹奏的辰砂身边结成一张美丽的网。
  
  所有人都以为辰砂是准备一直演奏下去的,但是他们错了。笛声毫无预兆的停住,就像被粗暴的打断。辰砂伸出左手,手心向上,做出接雨水的姿势,右手握紧竹笛继续使用水属之力,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虔诚几分忧愁。
  
  茶水酒汁结出的网中分离出几条线,汇成一股水流浇在辰砂的掌心。他努力地接着,然而那些水还是从指缝间漏下。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的眼睛渐渐被浓浓水雾罩住。受他情绪影响,许多人的眼圈也红了。
  
  忽然,那张大网朝辰砂盖过来。他惊慌地四顾寻找出路,却发现纵使他能飞天遁地也逃不出这个禁锢。人们不由为他提起了心,忘记辰砂这样根本是自己弄的——他在表演,表演一个悲伤的故事。
  
  大网撕烂了他的袖口,激流水线割断了他的发带。醒目的红痕出现在不见光而雪白的肌肤上,滴着水的长发凌乱地贴在他身上,无助的少年被这样折磨着,那畏惧凄然的眼神像一把小锥子扎进人心里。
  
  少年慢慢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低下头忍受着凌虐。微微颤抖的身体如风雨中的小树,直让人想拥他入怀软声安慰。
  
  水网越缠越紧,少年低喘着,几乎要倒在地上。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艰难抬起头,努力寻找这个声音。莫须有的声音成了少年反抗的动力,他挣扎着站起来,把竹笛抱在怀里,披着水网踉跄前行两步,原地喘了几口气,猛地向前一冲。水网的束缚消失,那些酒汁茶水无害地洒落,浸湿了少年的身体。
  
  一步、两步,少年拖着沉重的双腿走上台阶,险些被绊倒,然而他稳住身体,继续前行,眼里有绝望的坚定。
  
  最上位坐了三个男人,他们都没有动,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近。
  
  少年似乎没有看见那三双各含深意的眼睛,而是拼着最后的力气跪倒在最尊贵的那个位置前。他抬着头凝视主位上的空气,嘴角弯出了一丝哀伤的笑,眼神专注得叫人心碎。
  
  属于少年的、颤颤的、带着一点哽咽的声音,透着委屈、爱恋、忠诚和绝望:“君父想很想看白夜”
  
  虚虚握着的竹笛掉落,玉未碎,人却仿佛脆弱得轻轻一摔就会不复存在。风飏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胸口猛地一疼,疼得他下意识跳起来就扑过去想扶住那个正在倒下的冰晶似的少年,然而有一双手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陆宇辰。
  
  有一瞬间,风飏忽然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什么,这次是真的,真的,彻底失去了。没错,是他亲手喂那个少年喝下“无生”,抹消了那个灵魂的存在,把他曾经的养子变成了一具精致人偶扔在那个地方受罪,然而过后他就寝食难安。
  
  胸口的疼痛不是特别剧烈,却总让他在暗夜里无法入眠。有时候一转身他想拥那个熟悉的人入怀,却发现触手只是一片冰凉的床铺。从小侍候他长大的公公叹着气,他淡淡的不动声色地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公公说,世界上有一种情绪叫后悔,像凌迟你的心脏,总在你罪无可恕的时候才开始行刑,叫你绝无翻身解脱的机会。
  
  他不信,但他太清楚那瓶药的威力。他下了命令,之前所说的让那个人偶做最下贱奴仆的惩罚照旧,但是绝对禁止任何人享用那具身体。这是那个人偶应得的惩罚,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他从来不可能施与仁慈。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等他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忘记那个人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那个人被苍炎国全商盟盟主秦烽带走的消息。他愤怒地斩杀了刚刚换的芳菲楼主事,却忽略了明明是他自己忘记叮嘱新去的主事,那个人偶有多么重要。
  
  他听说那个人偶居然醒了,恢复了意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立刻下达了抹杀那个人偶的命令。杀手一批批出动,却接连失败。他明白,是秦烽在全力保护那个人,他觉得自己的一个弱点被对手握在了手里。不久之后的百商会他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交易要做,如果秦烽以那个人为筹码,他未必能狠下心拒绝。他不想有弱点,针对那个人的暗杀更加频繁,他甚至让自己那唯一的手足去负责这件事情。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个人失忆了的消息。
  
  失忆了,却还是那个人,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不必再追杀他?没有人掌握着他最重要的那些秘密,那个人依旧是他的养子,他愿意拥之入眠的人。因为那个人没有威胁了,对不对?
  
  他能放下被背叛的记忆,只想带那个人回去。如果可以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愿意跟秦烽那个奸商交易,哪怕吃些亏。
  
  直到刚才,他还在想那个人变成了什么样子。见那个人还是畏惧他,他很满意,这说明那个人对自己有感觉,不是他所担心的完全失去本色的状态。他甚至希望那个人永远也不要恢复记忆,他好找个机会把他弄到手,拥着他,告诉他,此生他是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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