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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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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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慕容美人进殿后盈盈福身,口里呼道:“嫔妾美人慕容黛黛,见过裴婕妤!”
  我这才似要起身犹未起身笑道:“美人何须客气,快快请坐!”
  慕容黛黛谢了座,略略抬起头来,我平视过去,看到她的样貌: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平平,鼻梁高挺,眉眼清淡,犹如一幅极淡极淡的水墨画。她双唇紧抿,笑意清冷疏落,眉宇间皆是淡淡的失意与悲怆。若不是有心人,还真难看出其浑然天成的一番气度风华来。
  她见我端详她,眼睛里便闪出几分自傲来,不卑不亢道:“嫔妾陋质,让婕妤见笑了。”
  我和颜悦色道:“慕容美人出自贵胄,大气华贵,何须自谦若此呢。”
  慕容黛黛神色一怔,继而愤愤道:“婕妤何必取笑嫔妾?嫔妾国破家亡,又何来贵胄一说!”
  我突然悟过来,平日里与其他妃嫔的客套话在慕容黛黛身上未必适用,她身负和亲重任,嫁到东秦之后父兄却又起兵造反,萧琮怜惜她一介弱质女流不问国事,才让她安然在宫里度日。即便这样,她也极其不招太后待见,连晨昏定省都明令不许她去,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窘况可见一斑。
  如今即便是我心存善意,稍微一言不合,在她心里,也是故意讥笑讽刺的吧。
  我本有心谦让,见她犹有恨意,便淡淡道:“美人这话在慕华馆说说就得了,出去了千万管住嘴。美人是吐谷浑的公主,更是圣上的美人,岂不闻嫁鸡随鸡之语?美人的国,便是东秦;美人的家,便是这正明宫。如今美人说出‘国破家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究竟是故意让人曲解误会,还是存心诅咒我朝呢?”
  慕容黛黛大骇,负气的神色全然不见,半跪着苍白着脸儿说道:“嫔妾若有此心,纵使天打雷劈,身披斧钺之刑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我抬了抬手指,嫣寻忙扶起她来。
  长生殿的四品大太监张德贵在殿外恭敬回道:“宝婕妤娘娘千岁,娘娘万福金安!”
  我笑道:“张公公可是又得了什么喜事儿了,笑的眉眼不见的——棠璃还不看茶!”
  张德贵腰身躬的更深,笑意浓浓道:“可不给娘娘报喜来了嘛,皇上酉时初刻在太后宫里侍孝,约莫戌时三刻便要驾临慕华馆!”
  今晚也要过来么?
  按萧琮对后宫那不偏不倚的态度,平日里每宫都有机会沾染雨露,但哪个宫也没有接连侍寝的福气。
  我替萧琮算过,上个月皇后身子不适,他在我这里留宿四次,韩昭仪的晗风殿留宿了九次,云意的云台馆五次,浣娘的揽春所两次,郭鸢的拥月殿三次,刘娉的乐成殿三次。剩余的几天随性而为,也不知道是哪宫的妃嫔服侍他。
  我虽然进宫几个月,正经算起来也不过做了一个多月的妃子。萧琮这个月在我这里留宿四次,已传的阖宫皆知我受宠,昨儿个他刚来过,今晚却是为了什么又来,这倒不像他那不咸不淡的性子了。
  嫣寻见我沉默不语,笑道:“张大人真是个福气人儿,笑起来就跟那画上送喜庆的弥勒老爷似的,怪不得皇上器重您!”
  她一打岔,我倒从思绪里拔了出来,婉声道:“不论叫谁来也罢了,有劳张公公特意走这一遭。”便叫嫣寻放赏,又让李顺带了他去偏殿吃茶。
  慕容黛黛一直站着,张德贵走时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看起来甚是惧怕这位皇帝寝宫的首领内监。我见她总不开口,又不清楚她的来意,便按下心来,只管拿些家长里短刺绣针织的事闲闲与她聊着。
  夕阳渐渐西沉,因着萧琮要来,殿外摘下来琉璃宫灯,换上了五十多盏纱绢制成的水红灯笼,缀着明黄璀璨的流苏穗子,盏盏如斗,夜风吹拂,照得地上光影离合,明亮的影子反倒有些红到惨淡的凄凄意味。
  起先我还搜肠刮肚说些闲话,但见慕容黛黛始终愁眉不展,又不肯开口说明来意,一味的拖延着时间也不是办法。
  我轻咳一声,嫣寻会意,扬声道:“婕妤,一会子皇上便来了,婕妤先沐浴更衣吧。”
  我微微颔首,起身道:“今日本想与美人彻夜长谈,可是皇上圣驾不时便至,嫔妾若是不梳洗一番未免大不敬。美人自便吧,恕我不能奉陪了。”
  慕容黛黛紧紧抓着黄花梨透雕鸾纹椅,指甲都快要嵌进木料里了,只涨红了脸不开口。她身边的宫人棕发碧眼,鬓发卷曲,想必是从吐谷浑带来的心腹,见她始终不说话,我又作势送客,急的浑身打颤,噗通一声便跪在我面前。
  “宝婕妤,求求您救救我们可汗吧!”
  那宫女哭着抱住我的腿,嫣寻棠璃用尽了力也拉不开她,慕容黛黛也唬了一跳,只管喝道:“琥珀你不要命了,还不松手!”
  琥珀一行哭一行说道:“公主你还犹豫什么,这会子不给宝婕妤说,难道真的等到可汗被处死的时候再说吗?”
  我止住嫣寻棠璃,吩咐她们关了殿门,温声对琥珀道:“你且松手,有什么慢慢说,我是不会跑的。”
  慕容黛黛面如白纸,缓缓走到我面前,也屈膝跪下,我忙伸手去搀,她却倔强的坠在地上不起来:“宝婕妤,我知道我来这里也只是白白让你讨嫌。可是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现在你哥哥抓了我哥哥,还要押到西京来送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只有求你!”
  琥珀松开手,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宝婕妤,她们都说您是祥瑞之人,皇上最听您的,张贵人宠极一时,得罪了您便全家抄斩!您行行好,让皇上放了我们可汗,公主和奴婢一辈子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可汗吧!”
  嫣寻闻言立时喝道:“放肆,混说什么!张氏冒犯太皇太后,罪不容诛,关我们宝婕妤什么事!”
  我一时啼笑皆非,萧琮最听我的话?张贵人一事,我何时说过什么,他又何时听过什么?可见宫里误传误听之风盛行,不知道将我究竟传成了什么样子。
  “美人你起来吧,我算得上什么受宠呢,这种事你要求皇后或是韩昭仪才有希冀啊,我不过是个婕妤,人微言轻,军国大事皇上怎能听我的呢?”
  慕容黛黛撕下了端着的倨傲面具,扯着我的裙裾哭道:“嫔妾不曾承宠,在帝后面前又是罪人,韩昭仪没有落井下石便是慈悲了!嫔妾现今在后宫一句话也说不上!婕妤你恩宠正盛,又有太皇太后眷顾,裴将军又是您的亲哥哥,比起嫔妾荣耀百倍!万望婕妤慈悲为怀,替我哥哥说句好话,饶了他一命吧!”

  第十九章 婉娇黛晦轻轻语
  我扶起慕容黛黛,她哭得梨花带雨,即便容貌平凡,也让人我见犹怜。
  我扶正她的珠花,柔声说道:“我哥哥为人正直,即便虏获了你们可汗也是尊重有加,必不会容人侮辱。况且皇上仁厚,也未必就会要你哥哥的命,美人何必如此自苦?”
  慕容黛黛泣不成声:“婕妤不知道,我哥哥已是第三次起兵被抓了,俗语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这次皇上只怕是动了真怒,若是押解进了西京,我哥哥的命必是保不住的!”
  我心下盘算,若真的是她所说的那样,她来求我,其实于事无补。慕容超三番四次反叛,已是不仁不义,萧琮盛怒之下明令即刻绞杀也不一定。况且后宫不得干政,我便是再恃宠而骄,也不敢替一个素未谋面的逆国可汗求情。‘
  慕容黛黛拉着我的胳膊哀哀求道:“婕妤,嫔妾只有哥哥一个亲人,求婕妤开恩,让裴将军放了我哥哥吧!”
  我闻言侧目,怪不得她在宫里不招人喜欢,这样糊涂的话也亏她说得出口!若哥哥因为妇人之仁私下放走重犯,不但他是死罪,便是我和靖国府也得跟着陪葬!
  嫣寻也不悦道:“美人在宫里四年了,怎么还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别说婕妤娘娘不肯,即便娘娘肯了,裴将军乃国之良将,又岂能做出私放重犯的事情来?”
  慕容黛黛扬起头来,瞪着嫣寻狠狠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知道你们都想看慕容家的笑话!可是你别忘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主子,你不过是个奴婢,怎么敢随意插嘴?”
  我与嫣寻俱皆哑然失笑,这样蠢钝的女子,连好意歹意都分不清,也难怪入宫四年尚未承宠,只怕在萧琮面前连句暖心的话也不会说吧,倒真是白白可惜投胎在帝王贵胄之家了。
  琥珀见我面有厌弃之色,忙求道:“公主不会说话,娘娘不要怪罪她!公主不敢求裴将军放了可汗,只求娘娘费心,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裴将军照拂着可汗,别让他受那些零零碎碎的罪!”
  我扫了一眼琥珀,她衣着虽与东秦宫人一样,却扎着满头的小辫子,形容活泼,别有一种俏丽。
  慕容黛黛仍要争辩,琥珀拉了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出声,慕容黛黛眼神在我和嫣寻身上打了几个转,勉强笑道:“婕妤别多心,嫔妾并非有心责难姑姑。还请婕妤费心,照拂我哥哥周全!”
  我微微颔首道:“美人无需心急,我哥哥断然干不出凌辱可汗的事来。论理美人还是到长信宫和紫宸殿多走动走动,太后与皇后都是念佛积德之人,多求求她们,比求我更有效用。”
  慕容黛黛颓然道:“若是有用,嫔妾早就去了。太后她老人家从来不见我,皇后也不过多念几声佛罢了,嫔妾也是不得已才来打扰婕妤的清净”
  紫铜雕青鸾翔飞云的烛台上烛火点的久了,积满了珊瑚般累累的烛泪,间或噼啪一下,灯花爆出小小的火焰。棠璃在外面叩响殿门道:“婕妤,浴池已经备妥了,请婕妤入浴!”
  嫣寻应了一声,拿眼看慕容黛黛。她主仆二人面面相觑,有心再多求几句,又怕误了我接驾的时辰,不得已道了万福,讪讪的去了。
  嫣寻笑道:“婕妤现在知道这位美人为何不招太后喜欢了吧?”
  我淡淡点头:“去化仙池吧。”
  慕华馆内有一个据天然岩石雕琢而成的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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