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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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浪子-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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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红雪犹在沉睡。
  但等到这老太婆轻轻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张开,眼睛里全无睡意。
  两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昨夜那温柔而多情的少女呢?难道她也随着黑夜消逝?
  难道她本就是黑夜的精灵?
  傅红雪看着这老太婆走出来,脸上全无表情,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他为什么不问?
  难道他已将昨夜的遭遇当作梦境?
  蛋是刚煎好的,还有新鲜的豆腐、莴笋和用盐水煮的花生。
  老太婆将托盘放在桌上,赔着笑道:“早点是五分银子,连房钱是四钱七分,一个月就
算十两银子,在这地方已算便宜的了。”
  她脸上的皱纹太多,所以笑的时候和不笑时也没有什么两样。
  傅红雪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我住三个月,这锭银子五十两。”
  老太婆道:“多出的二十两……”
  傅红雪道:“我死了后替我买口棺材。”
  老太婆笑了,道:“你若不死呢?”
  傅红雪道:“就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
  走出这条陋巷,就是长街。
  风已住。
  太阳照在街上,黄沙闪着金光。
  街上已经有人了,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白衣人。
  他还站在昨夜同样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雪白的衣服上积满沙土,头发也已被染黄,可是他的脸却是苍白的,苍白得全无一丝血
色。
  他在忍受。
  到处都有好奇的眼光在偷偷地看着他,这种眼光甚至比秋日的骄阳更的人,更无法忍
受。
  忍受虽是种痛苦,但有时也是种艺术。
  懂得这种艺术的人,通常都能得到他们希望的收获。
  傅红雪正向他走过来,但目光却还是凝视在远方。
  远方忽然扬起了漫天黄沙。
  密鼓般的蹄声,七匹快马首尾相连,箭一般冲入了长街。
  马上的骑士骑术精绝,驰到白衣人面前时,突然自鞍上长身而起,斜扯顺风旗,反手抽
刀,整个人挂在马鞍上,向他扬刀行礼。
  这是骑士们最尊敬的礼节。
  从他们这种礼节中,已可看出这白衣人身份绝不低。
  他本不必忍受这种事的,但却宁可忍受。
  无论谁如此委屈自己,都必定有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刀光闪过他全无表情的脸,七匹快马转瞬间已冲到长街尽头。
  突然间,最后的一匹马长嘶人立,马上人缰绳一带,马已回头,又箭一般冲了回来。
  人已站在马鞍上,手里高举着一杆裹着白绞的黑铁长枪。
  快马冲过,长枪脱手飞出,笔直插入白衣人身旁的地上。
  枪上白绫立刻迎风展开,竟是一面三角大旗。
  旗上赫然有五个鲜红的大字:“关东万马堂。”
  大旗迎风招展,恰巧替白衣人挡住了初升的阳光。
  再看那匹马,已转回头,追上了他的同伴,绝尘而去。
  一人一马,倏忽来去,只留下满街黄沙和一面大旗。
  旭日正照大旗上!
  街上几十双眼睛都看得发直,连喝彩都忘了。
  突听一个人放声长笑,道:“关东万马堂!好一个关东万马堂!”

第二章 关东万马堂

  窄门上的灯笼已熄灭。
  一个人站在灯笼下,仰面而笑,笑声震得灯笼上的积沙,雪一般纷飞落下,落在他脸
上。
  他不在乎。
  无论对什么事,叶开都不在乎。
  所以身上穿的还是昨夜那套又脏又破又臭的衣服——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立刻就会充
满一种仿佛混合着腐草、皮革和死尸般的臭气。
  可是他站在那里,却好像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很欣赏他身上这种臭气。
  他衣襟上的破洞中,还插着朵花,但已不是昨夜的残菊,而是朵珠花。
  也不知是从哪个女人发鬓上摘下来的珠花。
  他从不摘枝上的鲜花,只摘少女发上的珠花。
  傅红雪的目光忽然从远方收回来,凝视着他。
  他却已走到街心,走到那白衣人面前,脚步踉跄,似已醉得仿佛要在水中捉月的太白诗
仙,但一双眼睛张开时,却仍清醒得如同正弯弓射雕的成吉思汗。
  所以他眯着眼,看着这白衣人,道:“昨天晚上,你好像在这里。”
  白衣人道:“是。”
  叶开道:“今天你还在。”
  白衣人道:“是。”
  叶开道:“你在等什么?”
  白衣人道:“等阁下。”
  叶开笑了,道:“等我?我又不是绝色佳人,你为什么要等我?”
  白衣人道:“在三老板眼中,世上所有的绝色佳人,也比不上一个阁下这样的英雄。”
  叶开大笑,道:“我今天才知道我原来是个英雄,但三老板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白
衣人道:“一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人。”
  叶开道:“好,我喜欢这种人,他在哪里?我可以让他请我喝杯酒。”
  他要别人请他喝酒,却好像是已给了别人很大的面子。
  白衣人道:“在下正是奉了三老板之命,前来请阁下今夜过去小酌的。”
  叶开道:“小酌我不去,要大喝才行。”
  白衣人道:“万马堂藏酒三千石,阁下尽可放怀痛饮。”
  叶开拊掌大笑道:“既然如此,你想不要我去也不行。”
  白衣人道:“多谢。”
  叶开道:“你既已请到了我,为什么还不走?”
  白衣人道:“在下奉命来请的,一共有六位,现在只请到五位。”
  叶开道:“所以你还不能走?”
  白衣人道:“是。”
  叶开道:“你请不到的是谁?”
  他不等白衣人回答,突又大笑,道:“我知道是谁了,看来他非但不愿请别人喝酒,也
不愿别人情他喝酒。”
  白衣人只有苦笑。
  叶开道:“你就算在这里站三天三夜,我保证你还是打不动他的心,这世上能令他动心
的事,也许根本连一样也没有。”白衣人只有叹气。
  叶开道:“要打动他这种人,只有一种法子。”
  白衣人道:“请教。”
  叶开道:“你无论想要他到什么地方去,请是一定清不动的,激他也没用,但你只要有
法子打动他,就算不请他,他也一样会去,而且非去不可。”
  白衣人苦笑着道:“只可惜在下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动他。”
  叶开道:“你看我的。”
  他忽然转身,大步向傅红雪走了过去。
  傅红雪好像本就在那里等着。
  叶开走到他面前,走到很近,好像很神秘的样子,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
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红雪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他苍白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但握着刀的一只手青筋却已凸起。
  叶开笑了笑,道:“你若想知道,今天晚上到万马堂去,我告诉你。”
  他绝不让傅红雪再说一个字,掉头就走,走得很快,就好像生怕傅红雪会追上来似的。
  傅红雪却动也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瞳孔似已渐渐收缩。
  叶开已走回白衣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现在你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了,今天晚
上,我保证他一定会坐在万马堂里。”
  白衣人迟疑着,道:“他真的会去?”
  叶开道:“他就算不去,也是我的事了,你已经完全没有责任。”
  白衣人展颜道:“多谢!”
  叶开道:“你不必谢我,应该谢你自己。”
  白衣人怔了怔,道:“谢我自己?”
  叶开笑道:“二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的‘一剑飞花’花满天,既然能为了别人在这里站
一天一夜,我为什么不能替他做点事呢?”
  白衣人看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过了很久,才淡淡道:“阁下知道的事好像不少。”
  叶开笑道:“幸好也不大多。”
  白衣人也笑了,长身一揖,道:“今夜再见。”
  叶开道:“一定要见!”
  白衣人再一拜揖,缓缓转身,拔起了地上的大旗,卷起了白绫,突然用枪梢在地上一
点,人已凌空掠起。
  就在这时,横巷中奔出一匹马来。
  白衣人身子不偏不倚,恰巧落在马鞍上。
  健马一声长嘶,已十丈开外。
  叶开目送着白衣人人马远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万马堂当真是藏龙
卧虎,高手如云……”
  他伸长手,仰天打了个呵欠,回头再找傅红雪时,傅红雪已不见了。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远远望过去,一面白色的大旗正在风沙中飞卷。
  大旗似已远在天边。
  万马堂似也远在天边!
  无边无际的荒原,路是马蹄踏出来的,漫长、笔直,笔直通向那面大旗。旗下就是万马
堂。
  傅红雪站在荒原中,站在马道旁,看着这面大旗,已不知道看了多久。现在,他才慢慢
地转过身。
  漫天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红影,流星般飞了过来。
  一匹胭脂马,一个红衣人。
  傅红雪刚走出三步,已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他没有回头,又走了几步,人马已冲过他身旁。
  马上的红衣人却回过头来,一双剪水目瞳,只盯了他手中的刀一眼,一双纤纤玉手已勒
住了缰绳。
  好俊的马,好美的人。
  傅红雪却似乎没有看见,他不愿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
  马上的人明眸却在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就是那个人?连花场主都请不动你。”
  她的人美,声音更美。
  傅红雪没有听见。
  马上的人柳眉扬起,大声道:“你听着,今天晚上,你若敢不去,你就是混帐王八蛋,
我就杀了你拿去喂狗。她手里的马鞭,突然毒蛇般向傅红雪脸上狠狼地抽了过去。傅红雪还
是没有看见。鞭梢一卷,突然变轻了,”吧”的,只不过在他脸上抽出了个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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