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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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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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他娘恨恨地说:“闭死你那张嘴,关起门来好好过你的日子,家里的事你少掺和!”
  那文分辩道:“看娘说的,家里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我也是琴棋书画满腹经纶哪,可就是用不上。”
  传文拉拽媳妇说:“你少说两句吧,赶紧烧火去。”那文下了炕出门。
  文他娘说:“这大媳妇,别看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可是有点儿二,倒也欢喜人。”
  那文从门外探进头来问道:“娘,什么是二?”
  一句话惹得一家子人噗的一声笑了。




第十八章

  1

  宽阔的松花江水滚滚向前,浪起浪落,水势汹涌。岸边停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排,宽约十五米,长约一百五十米。这个木排由二十余个小木排连缀而成,粗大的原木扎成。木排的后侧方拴着一条艚船,艚船上装载着众木帮的各种生活用品。柜上带队的曹三颐指气使,指挥大家整理船务。
  在这个木排的最前边搭制着花棚。鲜儿躲在花棚里,不时咳嗽着,探出头偷偷地看着岸边。岸边摆放着一个硕大的供桌,供桌上摆着各种山林中采来的供果,点着很多香烛,香炉中香烟袅袅。约二十名老老少少的男排工,面向供桌与江水跪地。
  领头的老者瘦削中透着精干,一支缺了臂膀的袖管套扎在腰中,甚是显眼,不用说,此人正是排帮的“头招”老独臂。老独臂身后紧跟的是一个英武的青年,眉宇间虎虎生气,只是因为奔波日久,面有憔悴,却是传武。老独臂引吭高歌道:

  伐大树,扎木排,
  顺着大江放下来,
  哪怕激浪冲千里,
  哪儿死了哪儿埋!
  老独臂唱完了传武唱:
  有心想把江沿离,
  舍不得一碗干饭一碗鱼;
  有心要把江沿闯,
  受不住西北风开花浪。
  双手抓住老船帮,

  木排上,躲在花棚里的鲜儿不甘寂寞,站在排子上接唱道:

  喊声爹来喊声娘,
  孩儿心里好凄惶;
  自从来到关东山,
  十年漂泊到江上;
  前边就是十八盘,
  闯过险滩奔老洋

  老独臂听到鲜儿的歌声愣住了,朝着传武发火道:“传武,她怎么还没走?”
  传武说:“爷爷,她没地方去了,你就带着她吧。”
  老独臂吼道:“你们这两个冤家啊!自古以来哪有女人上排子的?这儿不比山场子,风险太大,让她回去!”
  鲜儿远远听见了,咳嗽着说:“爷爷,我不怕,你们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老独臂叹了口气说:“唉,拿你们就是没办法,不怕死就留下吧。”一挥手说,“伙计们,上排子啊!”
  排帮们纷纷跳上木排。老独臂一声呐喊道:“开排了啊!”排帮们喊起了号子:

  撑起篙哇。
  嗨吆!
  走江心哇。
  嗨吆!
  闯险滩哇。
  嗨吆!
  斗风浪哇。
  嗨吆!
  奔老洋哇。
  嗨吆

  号子声中,木排缓缓离岸,顺江流而下。
  独臂老人对传武道:“孩子,你说你,凭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找我来干什么?”
  传武说:“爷爷,我就愿意过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像你一样,舒心,痛快!”
  老独臂笑道:“你们两个小人儿一路脾气,心就是野。”
  传武说:“和你一样,你的心不野?”
  老独臂说:“和我比干什么?我是被逼无奈。”
  鲜儿从花棚子里拱出头来说:“爷爷,打听你个事,我红姐这几年在哪儿?没有她的音信儿?”
  老独臂说:“沿着江沿儿走总会碰见她的。”
  鲜儿说:“她现在干什么?成家了?”
  老独臂说:“她还能干什么?干的还是皮肉生意。钱没少挣,都作索了。有了钱,不是跑到哈尔滨,就是跑到牡丹江,大把大把地花。臭娘们儿不学好,有了钱就和俄罗斯娘们儿比穿戴,貂皮大衣,高跟皮鞋,还戴着捂眼罩,走起道来屁股扭啊,扭啊,一直能扭到海参崴,两个奶子挺啊,挺啊,恨不能挺到西伯利亚!”
  鲜儿笑道:“爷爷,你就能遭白个人。”
  老独臂说:“我遭白她干什么?穿点戴点也就是了,有些臭男人一哄她就上钩,就要跟人家过日子,等她把钱花光人家就跑了,再回到江沿儿,再卖,挣了钱再跑,一回回上当就是不长记性,也就是个潮乎蛋子。”传武说:“红姐心眼儿太善良了,也太直了。”
  木排逶迤前行,两岸的景色如诗如画,缓缓向后退去。
  老独臂不时地指挥排帮行排说:“往江心靠躲着流子排子头要拨正下篙要准注意江面的颜色”
  排帮们鼓噪说:“鲜儿妹子,都说你蹦蹦戏唱得好,来一段!”
  鲜儿说:“来一段就来一段,可有一样,荤口我可不唱。”
  在排帮的欢呼声中,鲜儿触景生情,亮开了嗓子,脆生生的戏调回荡两岸,响遏行云
  排帮们欢呼叫好。老独臂摆摆手说:“好了,都把眼睛瞪起来,前边就是十八盘,这可是恶河!”
  果然,前边出现了险滩。老独臂两眼紧盯着河面,排帮们齐心戮力。只见木排几次沉浮。传武和鲜儿死死地拉着手
  木排闯过险滩,又平稳地缓缓前行。岸边出现了一处排窝子。
  传武问:“爷爷,前边是什么地方?”老独臂说:“噢,这是一个排窝子,前边还有,不在这儿停。”
  岸边有披红挂绿的女人在招摇,风情万种,骚劲十足。
  一个肥硕女子摇着手绢喊道:“大兄弟,靠帮吧,天眼瞅着黑了,酒给热上了,炕也烧好了,热乎乎的被窝就等着你钻了,妹子陪哥哥睡一觉,歇歇乏。”
  二招问老独臂:“头招,靠不靠帮?”
  老独臂一摆手说:“往前赶,到前边风陵渡再靠。”
  那女子泼辣辣地唱了起来道:映山红,开红花,妹妹今年才十八,召唤哥哥上岸来,哥哥不理为的啥?
  排帮们鼓动二招说:“二招,你歌唱得好,和她对一个。”
  二招一笑唱道:小妹妹,听根芽,哥哥不是不采花,兜里没钱腰不硬,就怕妹子笑话咱。
  女子对道:俏哥哥,浪里花,浑身都是铜疙瘩,妹子不图金和银,配对鸳鸯成个家。
  二招对:好妹子,赛山花,人人见了都想掐,鸳鸯戏水好风流,良宵春梦不是家!
  排帮有的蠢蠢欲动,鼓噪着要靠帮:“头招,靠帮吧,早靠晚不靠。”
  “是啊,该歇息了。”
  老独臂不停地用棍棒敲打着心猿意马的排帮说:“我叫你们起花心,都给我干活去!”
  二招喊起了号子,排帮们应和:

  顺江走啊,嗬嗬!
  莫回头啊,嗬嗬!
  家有妻啊,嗬嗬!
  盼郎归啊,嗬嗬

  木排在嘶哑的号子声中继续前行,一直到天擦黑了才靠了岸。花棚里,鲜儿恹恹地躺在松毛铺上,不停地咳嗽。
  传武焦急地说:“姐,你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是不是受了风寒?”
  鲜儿说:“我没事。都上岸了,你也去吧。”
  传武说:“姐,我不去,守着姐比到哪儿都好。咱就干这一季,等分了钱咱就安下家成亲。”花
  棚子外,老独臂默默地抽着烟。
  传武拱出花棚子,在老独臂跟前坐下,问:“爷爷,这几天越走越慢,什么时候才能到安东啊?”
  老独臂说:“唉,咱这是最后一拨排子了,排子再往前走就难了。要是硬往前走,非窝在那儿不可。”
  传武说:“那可怎么办啊!”
  老独臂说:“唉,走到哪算到哪儿吧!鲜儿是不是患了风寒哪?”
  传武说:“嗯,这两天一直咳嗽发烧。”
  老独臂说:“走,我进去看看。”
  老独臂进了花棚,摸摸鲜儿的额头说:“还是试试老法子吧。”说着,从怀里掏出大马蹄针。
  鲜儿忍着疼,传武看着揪心,老独臂还是寻常的淡漠神色,手脚麻利地在鲜儿身上放出半盆血,那血都发了黑。
  曹三拱进花棚子,一见盆里的黑血,一惊道:“哎呀妈呀,这么大的毒性啊?”他转头问老独臂说:“这还能走吗?”
  老独臂摇了摇头。
  曹三对传武说:“没事,实在走不了你们就先在这儿养病,等排子回来的时候再接你们。”说着捂着嘴出去了。
  曹三见排帮兄弟三五成群地在吃饭,凑过去,嘴里骂道:“净他妈的扯淡!哪有女人吃这口饭的?女人应该在岸上吃咱们。我早就说了,她在这里不吉利。我看她这病八成是痨,早晚把你们都给传染了。你们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吧。”
  排帮们颇有几个迎合,一个说:“对,扔了,怪不得我老输钱,有她在排子上大伙都没有好。”
  另一个说:“我这两天也咳嗽,说不定是叫她传染的。”
  传武拱出花棚子,一顿臭骂道:“闭死你们的臭嘴!我想把你们都扔了!谁敢胡说八道我和他没完!”说着脱了衣服要和人家动武。曹三一看事不好,悄悄地溜了。老独臂老人拱出花棚子,拦住传武说:“你小子,又要犯浑!还不想办法给她抓几副药去!”他又转对大家说:“你们不是早就想快活快活吗,风陵渡这儿地方虽小,可什么都有。明天一早都给我按时回来,去吧!”排帮们高兴地哄闹着向岸上跑去。

  2

  风陵渡岸边起风了。曹三吆喝着说:“赶快起排!”
  二招说:“等一等,传武和鲜儿还在农户家熬药呢!”
  曹三说:“不等了,赶快走!”
  众排帮用竹篙使劲地撑着岸,木排缓缓启动了。岸上,传武背着鲜儿气喘吁吁地跑来,一纵身跃上木排的后部。
  曹三拦住他说:“传武,今天我们把话挑明了,女人本来就不该上排,再说了,她这个病,早晚把大家都得传染了!要么你把鲜儿扔下,要么你们俩人都下去,你选哪条道?”
  传武恶狠狠地说:“我今天也把话挑明了,女人上排过去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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