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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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成灾-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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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晚道:“我不是明升,只是偶然路过,循著声响而来罢了。”
少年哽咽声更甚,死死撰住凌晚的衣袖不肯松手,焦急道:“明升,你为何要说这种话,我知道自己如今丑陋不堪,再不敢奢求你喜欢,只求你不要嫌弃,你若不想见我,我就再不在你面前出现,绝不惹你心烦……”他眉头苦绞神色痛苦,喉头涌出甜腥血液,一颗心碎成千万片,扑在凌晚怀里大哭。
凌晚轻轻将手掌放在少年滑软发丝上,柔声道:“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帮你将人寻来,有多少话都可以对他说。”
少年抽噎不止,白瓷面庞梨花沾雨,指尖发颤,恍恍惚惚地,“我叫陆玉泽……”声音轻得仿佛一支羽毛,轻易可以飘到天上去。
凌晚捧起少年的面庞,仿佛捧起一朵千辛万苦生长出的花, 被剜空的眼窝漆黑幽深,仿佛能将人生生吸进去。他伸出手指倏地一挑,指尖骤然升起一道淡紫烟雾,细小颗粒如蒲公英种子静静散落。少年被紫雾笼罩,渐渐陷入困倦,不多时昏然熟睡。
凌晚将他抱上床,自己推开屋门,悄然出了院落。

锦云宫内,幼帝赤足坐在花梨木祥云弯脚班桌上,抓过一颗话梅朝空中高高抛起,再用嘴接住吞进肚里,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忽听得门扇响动,连忙向前探出身体,见是凌晚归来,不由眉开眼笑,高高兴兴跳下桌去,把他抱在怀中,亲昵非常。
凌晚微微一笑,“还不快上床去,也不看看什麽时辰。”
幼帝叫嚷:“晌午睡多了,现下怎睡得著!”一副撒娇模样。
凌晚心内好笑,嘴上哄道:“上了床自然就想睡了。”
幼帝不甘不愿纠缠一番,终究还是应了,抱著一盘糖话梅爬上龙床。
凌晚褪去衣衫,在幼帝身旁躺下,然而回想起先前所见一番情形,心内默默波涛翻涌。
幼帝拈起一颗话梅喂他,凌晚三心二意接了,眼神空空,思绪不知飘散到何处,迟迟没有动作。
幼帝不由嘟起嘴,“你在想些什麽,人都痴傻了似的?”
凌晚翻个身,定定瞧向他,“陆玉泽是何人?”
幼帝冷不丁听见这个名字,眸色陡然黯淡下去,撇过脸,“问这个做什麽?”
凌晚将目光转向悬在头顶的明黄帷帐,轻轻地,“没什麽,偶然听宫女提起,好奇罢了。”
幼帝将话梅放回盘中,面色僵硬,“哪来的宫女如此多嘴,真是活腻了,朕剥了她的皮!”
凌晚道:“说者无心,凌晚不过恰巧听了,若有人为此丧命,倒叫凌晚过意不去,还请皇上恕罪。”言罢起了身在幼帝面前跪下,低垂的脸孔上无甚表情。
幼帝一把将他拽起,掀翻在床榻上,冷冷道:“你不必做出这个样子,当朕还是小孩子呢。那陆玉泽乃是朕先前的伴读,家里坏了事,本应株连九族,朕念在往昔情分上饶他一死,然终生囚禁,不得踏出所拘之处半步。”
凌晚恍然忆起曾经的确听过这个名字。那时他进宫不过数日,从桐儿口中得知,那陆玉泽不单是幼帝的伴读,还是陆含卿的亲弟弟,三人自小一同长大,甚是亲厚。
又问:“你可知明升是何人?”
“傅明升?”幼帝百无聊赖朝嘴里塞了颗话梅,“傅将军乃朕的左膀右臂,年少有为,忠心耿耿,朕甚是信任。近些年边疆叛乱也是傅将军平的反,战战大捷。”
凌晚支起身体将幼帝按回床上,熄了灯,平静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幼帝的面庞隐在一团混沌中,嘴角突然扬起一丝不同寻常的笑,“你是不是还有什麽要问?”
凌晚一顿,道:“什麽?”
“既然听说了陆玉泽,想必也知道他眼睛瞎掉的事情吧,难道就不好奇?”幼帝的笑容带上顽劣的恶质,仿佛扑到一只拼命挣扎的家雀,兴致勃勃肆意玩弄。
他愈凑愈近,硕大眼珠贴上凌晚面皮,一字一顿,“你想要知道,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




美人成灾 二十九(上)

凌晚一动不动躺在龙床上,黑发如墨,肌肤白腻如雪,颊上揉了两团淡粉桃花,一副眼瞳好似盛在水中晃荡,周身笼著一团若有若无的薄凉香气。
幼帝手掌抚著他面庞狎玩,声音清冷,道:“陆玉泽曾经也同你一般好看,宫内无人不道他是搪瓷娃娃,本可做个富贵少爷,一辈子自在无忧。要怪就怪他生错了人家,摊上个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爹,先帝责罪陆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家中仆役发配充军,幼者皆没为官奴。那时我与陆家兄弟二人情深意厚,跪在先帝榻前苦苦哀求,不惜豁出一条性命自戕要挟,才得以保他二人万全。
“哪料陆含卿祸心暗藏,眼瞅先帝身染重疾命不久矣,百般算计喂我吃下瘫药,将我变作这副不人不鬼模样。我信他慕他,却被他玩弄於股掌,顷刻间悲心蚀骨,眼睛被仇恨浸得血红,咬牙发誓要让陆含卿也这般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我心知陆玉泽粉雕玉琢冰雪聪明,最得陆含卿疼爱,遂趁他外出办差之际胡乱寻了个缘由将陆玉泽打入狱中,当天晚上连夜提审。陆玉泽被带到刑室绑上木架,一双眼睛被炭火生生熏瞎。
“那日他面上沾满炭灰,血红眼眶透出焦黑,十指在墙上扒出狰狞痕迹,疼得撕心裂肺满地翻滚,再不是那个纤尘不染的陆家小少爷。我心里无比痛快,逮著陆玉泽肆意凌虐,几番将他折磨得昏死过去。纵然如此难以弥恨,心中怨毒又生一计。我告诉陆玉泽,待陆含卿办差归来,也将被打入牢狱受此酷刑,若想令他免於刑囚,就将自己的双眼挖出,我便许诺再不追究。陆玉泽救他哥哥心切,闻言毫不犹豫接过匕首,一道雪亮插入眼瞳,血肉翻搅将两只眼珠生生剜出,亲手奉上,求我下诏赦他哥哥无罪。
 “我现在还记得他跪在地上,捧著两只眼珠送到我面前的模样,炭灰、血丝、眼白、瞳孔混杂在一处,几乎要将我的双眼烧瞎。陆玉泽是块琉璃脆玉,他跪在腌臢刑室里,浑身血污脏乱不堪,却干净到了骨子里。我猛然惊觉自己有多丑陋,竟对一个无辜的少年下手,他是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陆玉泽,曾经心疼喜欢的陆玉泽,为了让我去太傅那里上书,总是先到御书房等我的陆玉泽……
“我慌不择路逃离刑室,站在牢房外吐得几乎要将心肺一齐呕出,连夜请太医为陆玉泽医治,终究还是没能保住他一双眼睛。”
幼帝的身子渐渐瘫软下来,手臂折断一般垂在床沿,双目失神,“凌晚,你说我是不是肮脏到了极点,不论是否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都再不是昔日陆含卿发誓要永生永世一心一意守候的人了,我多希望还能回到从前,回到我们三人亲密相依的日子……”
凌晚抓著他的手,慢慢道:“皇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著先皇烈祖,万里江山,要勇敢些个!”
幼帝瞳孔骤然一缩,眸光黯淡下去,张了张口,声音轻弱,“你看著朕睡吧,抓著朕的手,别松开。”
凌晚应了声:“嗯。”
 “帮朕把熏香点上,朕不想变回那副枯干模样,像被凝在铁块里,又冷又黑。”
凌晚又应了声:“嗯。”
却没有下床。
幼帝愣愣瞧向他,“怎麽了?”
凌晚从怀中掏出一只银色小匣,打开锁头伸入手指沾上些许碧绿粉末,轻轻吹了口气。粉末在指尖竖起一小簇幽绿火苗,静静燃烧,薄凉香气四溢。
凌晚的面庞浸在一片幽绿中,指尖微微泛白,“其实凌晚调的香,不过是寻常山野香料研磨而成的普通熏香罢了,任何一个懂调香的人都能轻易制成。真正令皇上行动自如的,是这些自狐珠上挫下的粉末,每日燃香的时候就搁进去一点……”
幼帝瞪大眼珠,惊道:“你不是说这狐珠以自身骨血所融,稍有消磨便会损耗心力,劳损精神麽,为何还要挫它?”
凌晚微微一笑,“横竖放不回去了,不如物尽其用吧。”
幼帝将脸埋在他胸前,睫毛颤动,慢慢将眼睛闭上, “我如何值得你这样做……”
凌晚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睡吧,有我看著你呢。”




美人成灾 二十九(下)

一个日光微醺的午後,幼帝在御花园中小憩。凌晚斜靠在一旁,轻轻哼著曲子,手中握一只白松扇替他扇风。
幼帝不知怎的突然红了眼眶,绞著手,好半晌才开口:“陆玉泽……会不会恨死朕了?”
凌晚一心一意摇著扇子,目不斜视,“皇上为何这麽认为?”
“……朕害了他,还把他关起来。”幼帝垂下脑袋,眼睛瞥向别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凌晚面上无甚变化,一只手握著白玉扇坠把玩,淡淡道:“此事可与傅明升有关?”
“啊?”幼帝心中乍然一惊,仿佛寒冬腊月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顿时哆哆嗦嗦抱紧身子蜷成一团。
凌晚慢慢拍他的背,“若是难受,不妨说出来,心里或许能好些。”
幼帝空睁著硕大眼珠,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陆玉泽一直喜欢傅明升,骑马也是跟著傅将军学的。从前我们出去狩猎,傅将军打到好东西,总是让陆玉泽先挑。
“傅明升手握重兵,在军中颇具威信,假若他与陆含卿私下勾结,拥兵自立,图谋帝位,一夕黄袍加身,臣子倒戈,朕又何尝有还手之力。遂狠下心肠抛弃往昔颜面,将陆玉泽关到冷宫旁的别院里,孤注一掷把他当做棋子撰在手中,令傅明升乖乖听命於我。
“陆玉泽被蒙在鼓里,满心以为傅将军会来寻他,终日站在窗前痴痴等待,却不知朕早已下令傅将军不得踏入别院半步,亦不得同他说话。傅明升每每站在院外,从远处向窗口默默眺望。陆玉泽眼睛看不见,哪知二人仅隔著咫尺之距,仍旧守在窗前苦等,盼著终有一日能被傅明升寻见。”
幼帝抱紧手臂,幽幽道:“朕好怕……”
凌晚面无表情默默听罢,指尖将扇坠摩得煞白,“皇上究竟怕什麽呢?是怕他人矫诏篡位,还是怕陆玉泽怀恨在心?”
幼帝将脸埋进凌晚胸前,声音一层层透出来,模糊不清:“朕也不知道……朕只觉得害怕……”
凌晚推开他,冷冷道:“皇上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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