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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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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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盈这一拜,郁浅却丝毫没有去扶她的意思,任她径直跪了下去。持盈神情依旧不变,唇边噙着清淡的笑,仿佛那笑容不是自己的,她稳稳地跪着,静等郁浅发话。
  郁浅回以她的,也是极长的静默。
  场上众臣多少看出了些端倪,皆是料想持盈才从冷落中走出,西辞过世未及一年便攀上了朝华这根新枝,是以目光中或多或少也带着不屑。
  “皇上。”朝华轻声提醒了一句,灼灼目光看向郁浅。
  郁浅与他对视良久,终究是长抒一口气,道:“能与和番结永世之好,亦是大晋之幸。”他低身扶了持盈的手臂,轻声说,“阿盈,起来吧。”
  持盈眉色黛青,衬在白皙的一张面庞上,犹是楚楚清秀,然而这样的柔弱之间,始终含带着她独有的偏执和坚韧。
  “多谢皇兄。”持盈如是低声答道,随后顺势起身,垂下眉眼立于郁浅身侧。
  迎接和番来使的宴会依旧照常举行,仿佛没有因为这一插曲而发生任何变化,然而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了微妙的不同。
  席上众人,各怀心思,这一宴,着实辛苦。
  然而比起朝华的求亲,还有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消息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传来——十二公主郁青杞高烧不止,晕厥在皇后寝宫之中。
  宫中人尽皆知郁浅对郁青杞自幼的宠爱,郁青杞这一病,席上不少人当即色变。然而更多人担心的是皇后,皇后尚有身孕在身,若郁青杞的病情传染给了皇后,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第一个皇嗣的意义非凡,远远比一个天真年幼的公主要重要太多。
  郁浅几乎是立刻就起身离席而去,持盈念及谢黎,亦随在其后。
  郁浅回身便见持盈一身素衣走在他身后,便顿足等她赶了上来,挥手命内侍退后之后,与她道:“朕想知道原因。”
  持盈自然知道郁浅所说的乃是朝华一事,也预料到了他的质问,只微微笑道:“六哥,放眼这大晋,有任何一人比持盈更令六哥放心的么?”
  “可朕并不想拿你的终身做筹码。”郁浅皱着眉头,“这叫朕如何向西辞交代。”
  提及西辞,持盈反是愈加平静:“西辞他恐怕早已预料到了现今的局面。”
  郁浅回首静看着持盈,眉头却是愈拧愈紧:“你大可不必答应朝华那样的条件,朕有的是办法打发他。”
  “这是我的承诺,也是西辞的愿望。”持盈如是轻笑,“我已欠了他一条人命,如今我这一命,算是还他吧。”
  “朕说过很多次,太子齐桓的死与你无关。”郁浅沉声打断她的话,瞳中深黑浓郁,叫人看不清情绪。
  “可那却是我给了郁行之杀人的机会。”持盈注视着郁浅的目光依旧从容而冷凝,濯濯似清流。
  在这样的目光凝视下,郁浅的眼神变得有些莫名,手心里捏紧的拳头让他感觉格外滚烫。
  与西辞刚辞世时的模样不同,那一次,他和谢黎见到为西辞送葬后归来的持盈,她的眸光是凄怆且空洞的,是在用仅存的理智支撑起自己面具似的笑,让自己不至于失态。然而这次,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里那种清朗的冷意,冰凉而执着,能够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害死一个人,六哥。”持盈轻声说着,目光微闪,“不管是不是我亲自动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不能成为你承诺出终身的借口。”郁浅沉吟着答道,他放软了语气,“你若是此刻反悔,还能挽回这一切。”
  持盈容上神色清淡,眸光静好,轻道:“六哥现在该关心的是青杞与六嫂的安危,而不是持盈这些风花雪月的小事。”
  郁浅沉默良久,道:“好,好。朕便依了你。”
  持盈福身道:“多谢六哥。”
  郁浅拂袖转身便走。
  “六哥。”持盈蓦然又唤住了他。
  郁浅回首,眼里带着某种期盼,凝视着正微笑的少女。
  持盈却是展颜而笑:“其实那些都是空话,六哥都忘了吧,我只是”她深叹一口气,“我只想找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郁浅微怔,眼里的希冀却骤然沉淀了下去,他漆黑浓墨般的眼眸盯了持盈一眼,见她神情坦然而安宁,半晌只说了一句:“这样,也好。”
  持盈知道郁浅明了了她的意思,再度道:“六哥快去看青杞和六嫂罢。”
  郁浅却是一皱眉,略拔高了声音,向后道:“殿下,烦请殿下送阿盈回觅云院。”
  持盈回首,正见朝华立于自己身后,容上带笑,眸光熠熠,应道:“朝华定然不负所托。”
  “六哥。”持盈向前一步,想随他同去。
  郁浅一抬手,止住她的步子,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回去。”
  持盈见他态度坚决,只得道:“如有需要,六哥自可派人来觅云院传诏持盈。”
  郁浅勉力一颔首,挥罢衣袖便匆匆赶了上去。
  她转首面向朝华,看着这少年眼里明朗清慧的光,也只能微微一笑道:“走吧。”
  在持盈回到觅云院的第二日,郁浅便下令封锁了皇城。
  病情比想像中要来得更汹涌,苏折意当日下午便从太医院赶来觅云院,带了一众医童,焚了艾叶,又洒了药水,最后言辞严厉地吩咐书竹要小心照料九公主。
  持盈挑帘出来,正挽了黑发,细声问道:“青杞如何了?”
  苏折意本已匆匆走到门口,闻言回身,眉头紧蹙,只道:“十二公主尚在昏迷之中,太医均束手无策,初步断定为疫症。”
  持盈怔了一怔,发丝顺着松开的手滑落下来,心里重重一沉:“疫症?可会蔓延?皇后可安全?”
  苏折意声色阴沉里带着喑哑:“皇上将皇后带回寝宫同住,暂时无碍,倒是民间听闻也有许多百姓同发此病。”
  持盈目色一瞬清明:“青杞可是又偷溜了出宫?”
  苏折意轻声一叹:“是,皇上已秘密处决了当日看守宫门的侍卫,如今臣还要回太医院研制药物来让十二公主退烧,便不多说了,公主自己保重。”
  持盈颔首道:“我知道,有劳苏先生。”
  苏折意神色颇为疲倦,手臂上的衣袖也半卷着,手上青黄的药汁未干,便又带着人快步离开了觅云院。
  持盈目送他离开,只侧首与书竹道:“你觉得这事如何?”
  书竹浅浅笑道:“十二公主吉人天相,自不会有事。”
  持盈目光里的疑虑微微沉下,她沉默半晌,道:“近日你与幼蓝也小心一些,挽碧她身在南宁,当是不会有事罢?”
  提及挽碧,书竹的神情略略有了微妙的变化,然而只这一瞬,他又将眼睛里的彷徨茫然压了下去,依旧是清澈见底的模样,转首看向持盈,微笑道:“阿姐不会有事的,公主请放心。”
  持盈心头略松,心里却因这突如其来的疫症而阴霾不散。
  夏末初秋,天气还闷热得很,连绵的阴雨时落时停,直叫人心头烦闷。
  “多事之秋。”持盈如是轻叹,转身落步回房。
  疫情蔓延得极快,不多几日,宫里亦有人染上了同样的疫症,在太医的坚持之下,郁浅不得不将谢黎送出宫去往芸池休养,以防她受到疫症的影响而对皇嗣不利。
  郁青杞多日未醒,这也成了悬在郁浅心头上的一把刀。
  持盈依旧因疫情的扩散而被禁足于觅云院,和番一事也因此而搁浅下来。
  慕涵等人被安置在宫外的府邸里,朝华一人坚持要留在长生殿,郁浅也无心再管,只随他去了。
  在众人都因疫症而忧心忡忡之时,长生殿内的朝华与慕涵却安然坐于庭院之中,细细品茗。
  “王上当真不愿即刻返回和番?”慕涵搁下水晶盏,清声低问。
  朝华漫不经心地笑道:“嗯,你也不必再多劝我,我说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慕涵神色清肃,抬眼看向朝华,静静道:“王上可是因为熹纯公主?”
  朝华剌剌一笑,反问道:“莫非大司命不愿见本王带一位王后回去?”
  “不是我不愿,只怕是和番百姓不愿。”慕涵淡淡反驳,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宁,似是毫无波澜的水,广阔而宁和,无论投入什么石子,都引不起一丝涟漪。
  “那你老实回答我,王兄当日是怎么死的?”朝华倏然正色。
  慕涵迟疑了一瞬,还是道:“夏临做的手脚。”
  “在持盈传话之前或是之后?”朝华又问。
  慕涵明了他的意思,将杯盏一推,道:“之前。”
  “那便是了。”朝华微微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王兄的死,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可你也不会说出真相来。”慕涵一针见血,看向他的目光若有深意,“为何不愿说出来?”
  “因为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留住阿盈的办法。”朝华苦笑,“你可以不齿,也可以不屑,但我只有这一个办法。”
  持盈只要一日不知真相,就会一日心怀愧疚。日子久了,感情深了,自然再无法追究那感情的起因到底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感情本身。
  “王上。”慕涵回转过头来,清清静静一双眼注视着他,“您变了许多。”
  朝华神情倏然冷沉了下去,别过头去,道:“若是你来连昌十年,也未必不变。”
  慕涵沉默许久,道:“臣下明白了。”
  这一日清晨,持盈被重重的敲门声惊醒。
  房门外女子的争执声吵得持盈披衣而去,坐在床沿轻道:“幼蓝,什么事?”
  隔着昏黄的窗纸,幼蓝纤细的身影映在窗上,低声道:“公主,端敬王妃求见。”
  “端敬王妃?”持盈有些意外,手上拢了衣袖,沉吟片刻道,“你引她去客厅里,我随后就到。”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少女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到了持盈榻前。
  持盈惊得一瞬立起,清声道:“王妃?”
  幼蓝急急跟在后头,福身道:“公主请恕罪,奴婢拦不住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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