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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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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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辞再无心管她,只面向言筠,小心翼翼地微笑道:“言言,还认得我么?”
  言筠缓缓挪开手,偷偷看了西辞一眼,又扭过头去不说话。
  “言言?”西辞走近一步,舒展开眉目,露出浅浅的温柔的笑,就好像持盈小时候曾看到的那种干净温软的笑容,刺得她心底一疼。
  言筠微微一怔,随即目露惊恐,挥手打开西辞的手,尖声道:“滚开!滚开!”
  西辞目光像是被刺痛了一样,略略一收,他慢慢起身,柔声安抚道:“好,我走,言言你别激动,我这就走。”
  持盈探手去扶他,却被他慢慢推开,听他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西辞一步步走到门口,手撑着门边,一低头轻咳,就带出了一喉的腥热。
  持盈霍然快步过去,扶着他的手臂,正要开口,却看见他指缝里怵人地渗出了鲜血,顺着指节分明的手指滑下手腕。
  西辞还在重重咳着,持盈心内一阵慌乱,只伸手拍着他的背。
  西辞直起身,回首看向坐在床上眼神茫然的言筠,单瘦苍白的少女枯坐着,正一脸好奇地歪头盯着他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叫道:“红色的花!红色的”
  西辞微微叹了一声,说与持盈道:“阿盈,是我对不住她。”
  平心而论,持盈从不觉得西辞对不起言筠,他已经尽力把最好的捧在言筠面前,事到如今,非他能力所能及,又怎能说“对不住”三字?
  她亦是心中喟叹,此刻也只能道:“你已尽力,还能如何?”
  “我”西辞一字未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声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冲走。
  持盈欲言,却听身后幼蓝一字一句道:“九公主,半个时辰已到,请您回宫。”
  白芷闻言当即上前扶过西辞,暗里将持盈手背一推,切切道:“少爷,要不要叫苏先生来瞧一瞧?”
  持盈心里像被狠狠拧了一把一样,恼道:“我不回宫!”
  幼蓝依旧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公主,请回宫。”
  持盈上前想要靠近西辞,却见他抬首轻道:“阿盈,回去吧。”
  持盈愈发抗拒,怒道:“你都成了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安心回去?”她拉开白芷,吩咐道,“磨蹭什么,去请苏折意过来。”
  幼蓝提高了声音:“公主,请您回宫!”
  “闭嘴!”持盈清喝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幼蓝那里有了一瞬的沉默,持盈抓住了这样的沉默,扶着西辞走到外间在椅子上坐下,顾珂还在外面,此刻静静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咳得无法自制,竟无一动作,只缓缓地向白芷道:“去请苏先生过来吧。”
  白芷这才听话地一福身,转身快步出门。
  幼蓝突然直直跪了下去,叩首道:“公主,皇上金口玉言,请您半个时辰内回宫,如若不然,整个觅云院都要受罚。”
  觅云院。持盈心里一沉,自幼陪伴她成长的挽碧还留在那里,然而更多的怒气随之而来,郁陵急召她回宫又是为何?
  持盈长抒一口气,只得强压下心头怒气道:“待苏先生看过之后,我便随你回去。”
  幼蓝却不依不饶,再度重重一拜道:“半个时辰已过,求公主看到挽碧姑娘的面子上速速回宫。”
  持盈还待再说,西辞轻握住她的手,安静地笑了笑:“回去吧,往后请了旨再出来便是。”
  西辞一笑起来,眉梢眼角就会舒展开来,素白的脸上漆黑的眼睛流光淡淡,就好似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一般,像是水墨勾勒出来的轮廓,等时间久了、墨迹褪了,就消散了。
  持盈久久不语,只抓着他的手,坚持要等苏折意诊断之后才肯离开,西辞只得任她去了。幼蓝跪在地上,持盈别过头去不再看。并非她狠心,而是这一刻,西辞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过了片刻,苏折意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进门就被白芷一路拉到西辞面前,苏折意显见是不待见白芷,敛了敛袖管,心平气和地在另一侧坐下为西辞诊脉。
  摸脉摸了许久,苏折意又换了另一手,左敲右敲之后,最后才站起来,语气平平道:“毒是解了不假,但是这十多年来对五脏六腑的伤害是痊愈不了的。”他抬头瞥了西辞一眼,“少爷平日里没少作践自己罢?气血将尽,肺腑俱损,真当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方子么?”
  西辞竟还能轻笑出来,闻言莞尔道:“西辞从来便不信这些。”
  苏折意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又落在西辞满手满襟的鲜血上,不由摇了摇头道:“这病我没法治,顾相还是禀奏了皇上将臣调回宫重罢。”
  “苏先生。”持盈挡住苏折意欲走的步伐,目光盈盈,欲言又止。
  “九公主什么话都不必多说。”苏折意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声音带了几分料峭和坚决,“就算是皇上来说,我也没有法子,治不好的就是治不好。”
  “阿盈,别为难苏先生。”西辞起身玉立,单薄的身子几乎撑不起那袭如水青衫,空落落的袖管下伸出的手瘦削且苍白,他却微微笑着道,“看也看过了,回去吧,过几日再回来便是,正巧行之托了我作画要献于皇上寿筵,你不妨回来替我瞧瞧。”
  顾珂此刻也终于开了尊口:“九公主还是请回吧,府里也有人照应着,九公主自不必担心。”
  持盈一刀目光狠狠转过去,唇畔冷声含笑:“顾相大人自然是最晓得如何为人父母的,持盈总是明白的。”
  顾珂面容略阴沉,拂袖拱手道:“恭送九公主。”
  持盈向着西辞再度望了一眼,见他依旧淡淡含笑模样,这才略收回了心思,叫起跪在地上的幼蓝,回了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芳辰礼(中)

  西辞说是过几日,持盈却急急第二日就托郁浅求了圣旨出宫。郁浅见她急切的模样除了叹息之外也无话可说,只说让书竹跟着她过来。
  持盈当即明白过来,领了郁浅的好意,只道:“书竹很好,多谢六哥。”
  郁浅沉肃的容上透出淡淡笑意,挥手就让她去了。
  此刻正是冬末初春,天青云高,日光三寸,天气宜佳。
  因着西辞的病,房里总是暖融融的,日头从东窗照进来,极是亮堂。
  房内西辞正侧低着头,手执画笔,眼神投在桌上的画纸上,一如既往地专注。
  纸上慢慢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青丝挽起,身姿绰然。然而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他压抑着的咳嗽声。手中的画笔已经被他紧紧攥住,可手腕上依旧是克制不住的抖动,以至于他几次三番都描不出持盈那细致的眉眼,屡屡发狠扯下桌上的纸张,扔在脚边,从头再来。
  而持盈却未制止,只安顺地坐在一边。她头上的发辫盘起,只留了两缕落在胸前,绣花的蓝裙衬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手上握着一卷书,慢慢看着。
  这是她十五岁时的妆容,那一年她坐在长生殿里,身边是母亲冰冷的棺木和西辞誊抄的佛经,而对面的西辞唇角带笑,细细在纸上勾勒她的身影,画出她眼睛里那抹深深浅浅的碧色,以及沉淀着的深郁不甘。
  只是现在
  西辞再度撕去手心里的画纸,抛在地上,手支着书桌,用沉默来应对眼前的一切。
  妙笔丹青顾西辞,竟会病弱到握不住手里的那枝笔,那枝画遍了江山如画、海晏河清的笔,那枝描摹出持盈每一个成长细节的笔。
  持盈抬首,抿住唇,静静看着他,没有多余的语言,也没有阻止他撕毁一张又一张画纸的行为,只是这样看着。
  “阿盈。”西辞轻轻唤了一声。
  搁下书的少女面容沉静,向他微微一笑:“什么事?”
  西辞低首看着墨迹未干的画作,漆黑的瞳孔里几乎看不出光泽。持盈从侧面看去,只看得到他煞白如雪的侧颊,以及那行销骨立的身影。
  “没有事。”他这样温柔地回答,“你在看什么,念与我听听可好?”
  持盈却是浅笑:“你方才一叫我,我便将书合了,哪里还记得看到了什么地方?”
  “你的记性一向很好。”西辞如是说,“总是我教你分心了。”
  持盈含笑不语,就连眼眸也是带着清洁平静的目光的,她始终在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哀戚。
  良久的沉寂之后,西辞又轻道:“你的唇色,我总调不艳。”
  持盈倾身看了一眼他手底下的画儿,柔声道:“这可急不得,当初你画那些莲花,可画了有六个时辰呢。”
  “当初。”西辞复又念了一遍,轻笑道,“我如今却是连当初也不如了。”
  持盈道:“如今怎好与当初比?”
  “是啊,比不得了。”西辞怅然一笑,掷笔坐下,“我记得,当初你总爱坐在桃树下,那满树的桃花衬在背后,好看极了,现在可再见不到了。”
  持盈微一怔忡,半晌才道:“春日将近,到时我们一起去看桃花,你总见得到的。”她语气里带着某种希冀的意味,似乎只要西辞答她一个“好”字,就能在冥冥之中许给她什么承诺似的。
  西辞却许久不答,只垂首静笑,说:“你可知,当年在七王府我与迎天谈了些什么?”
  持盈略一思忆,笑道:“都是些旧事了,还提来做什么?”
  西辞闻言,唇角一弯,“哧”地一声笑起来,饶有兴致地道:“那时候我说,来年夏天,我要带你去昀城看那满池碧莲。”
  持盈久久不言,甚至连一个简单的笑也撑不起来,只低首咬着唇,压下眼眶里含着的泪水。
  “九妹。”
  持盈仓皇起身,回首正对着来人,愕然道:“六哥?”
  郁浅正立门前,身后还跟着张眼往里望的谢黎,而也只有他此刻的角度,能看到持盈竭力睁大的瞳孔里氤氲而出的泪意。
  她宁可叫郁浅看到她的眼泪,也不愿让西辞知道她此刻的绝望。
  郁浅眉头一紧,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持盈这才福身问安:“持盈见过六哥、六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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