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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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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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姨家的小饭厅里,摆着一张沉重的长方形橡木西式餐桌。从餐具盘碟的摆放看就知道,女主人今天晚上要请客人们吃西餐。

    紫姨事先声明:可不是什么某某国正宗的“大餐”,而是“无国籍化”的家常菜。不过就是让何四妈把既可口又好做的几道菜弄出来而已。

    严大浦立刻表示:自己不喜欢那些并不顺手的刀叉勺子,坚决要求四妈给自己添双筷子。

    律师曾佐带来的那瓶低度洋酒,被斟入亮晶晶的高脚杯。人们一起举杯,随口就说出了一句很古怪的祝词:

    “祝我们紫町牌友俱乐部的部长大人,健康!快乐!”

    紫姨笑起来:“感谢各位光临。也祝大家幸福、如意!”

    来自地下厨房的呼唤,使那只铜铃铛急促地摇动起来

    孙隆龙向来是特别热衷于这个差事。他不用人支使,赶忙主动跑过去,用力摇转起沉重的金属摇把他可从来就不是那种为了珍肴美食而会受到刺激的孩子,但当两层的小木箱从那个黑暗的小竖井中被缓缓升起的瞬间,一种悬念将被揭破的快感,对于他,却是一个小小的感动。这也是他特别喜欢到紫姨家“蹭饭”的原因之一。

    被吊装上来的,是一大盘金黄色的煎炸食品,两寸见方一指厚,外面裹着一层酥香诱人的面包糠。

    大浦又表示不满了:“小町不是说,今儿个晚饭四妈烧了鱼吗?”

    小町指点着盘子里被炸成金黄色的方块:“这不就是鱼吗?”

    大浦还是嘟囔:“这是鱼吗?我还当是面炸豆腐块呢!”

    小町乘机开始调侃人:“怨不得北平警察署,净是指鹿为马的案例呢!”

    孙隆龙乘机起哄:“就是就是——要不,我孙大侦探不就省心了!”

    大浦不服气:“就你——还好意思在胡同里挂个牌子,自称啥‘大都私家侦探所’?我们警署的人,都快笑掉大牙了!

    秋姗撇了撇薄薄的嘴唇:“真是同行冤家。看人家曾佐,本应是个口若悬河的律师,比起你们这些人,却是三缄其口,一字千金。”

    曾佐温情脉脉地看了秋姗一眼。这目光,似乎很让大浦有些心生妒嫉:

    “现在时兴叫‘律师’。嘿嘿,过去干他们这一行,帮着别人打官司、写状子的人,叫什么来着?”

    曾佐平静地、冷冷地代为答曰:“讼棍。”

    小町把刚喝到嘴里的那口红红的乡下浓汤,“噗——”地一下,就喷到了地板上。

    紫姨无可奈何地摇着头:“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哪像是我的女儿”

    小町缓过气来就问道:“胖子,今天,咱们这儿小小一桩失火案,也值得你这个总署的大探长,亲劳大驾吗?”

    严大浦摇晃着手里的餐刀说:“名记小姐,你是有事儿求我,才肯在‘胖子’后面,加个‘哥’字啊!你想想,这是条什么胡同?”

    小町不解地问:“什么胡同?普普通通的皇粮胡同呗。”

    孙隆龙马上接口道:“不对。在这条胡同里,能够出入总理府的官僚就住了两家;更何况,还有洋人的宅第三户,加上本城名流、豪门的院子若干还真不敢说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胡同’哩!”

    小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是说,‘上峰有令’,一定要胖子查清这条胡同连续深夜失火的原因了?”

    严大浦两口一块,已经吞下了三份他认为不是“鱼”的鱼:“新闻发布,到此为止。以下内容,无可奉告喽!”

    小町也不生气:“臭美!那我攥在手里的玩意儿,你也甭惦记着。”

    严大浦一听这话,马上就软了。他知道这个成天东遛西窜的小报记者,的确经常会爆出些出人意外的情报和线索:

    “部长千金、小主子、町姑娘、紫格格老夫我这厢有礼了——”

    秋姗觉得耳朵都遭罪:“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独头,劳驾给我递一杯冰水过来。”

    曾佐说:“也给我来一杯。”

    孙隆龙又“乘虚而入”:“小町,咱们就为了胖子的顶上乌纱,还是那个老规矩——事成之后”

    严大浦马上表态:“东来顺、全聚德、鸿宾楼随你们挑!”

    曾佐却不领情:“太便宜了吧,大探长。”

    严大浦连忙补充:“各位想吃什么、玩什么?但凡在下能够办到的。”

    曾佐“冷酷”地提议:“先欠着,利滚利。”

    严大浦急了:“你、你这狡猾的”

    曾佐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冷冷地帮他把话接着说完:“——讼棍!”

    

    第二章

    就在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段里,小末儿一人慌里慌张地推开了露露洋服店的小黄门。

    他冲着院子里亮着灯的子屋,轻轻连声叫着:“陈姐。”

    见没有人回答,他走上前去,谨慎地拍拍门。还是没有人答应,他便动手推开关得紧紧的门

    与此同时,“呼——”的一声,火焰竟爆发般地,在屋里猛地燃烧起来!

    小末儿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衣裙、面料,包括桥桥还没有最后完工的婚纱瞬间都被笼罩在燃烧的火海中,完全无从下手抢救。他只好赶快随手关上房门,跑到胡同里放声高喊:

    “着火了救火啊——”

    喊声在已经入静的夜色中,惊醒了附近的男女老少。人们惊惶失措,跑来用各种能盛水的家伙匆忙救火。

    混乱中,小末儿却赶紧闪入阴影,仓皇地奔逃而去

    

    

    晚饭后的十九号院儿,宾主聚集在一间布置讲究的小牌室里——

    酒红色的窗帘被降落到了地板,造型艺术的西洋古典蜡烛台上,闪耀着温暖的烛光。几个牌友围着那张中式的红木雕花小圆桌子,陪女主人喝咖啡。

    三十年代的北平城,十天里能有五天不停电,就是很奢侈的事儿了。洋蜡、洋火儿、洋油灯都是杂货铺里必不可少的常备货色。

    紫姨倒是偏爱这洋蜡的光芒,给人送来一派柔和、舒心的安全感。

    曾佐喝咖啡的动作,很是标准而优雅:他加入少量的牛奶,放一块方糖,然后无声地用小银勺,旋转着搅动两下之后,轻轻地把用过的小银勺,放在咖啡杯的小托盘里,再端起杯子,不出声地小口品着喷香的巴西咖啡。

    紫姨就像欣赏一件活生生的艺术品那样,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严大浦,他面对着这杯苦水,一口气往里面放了五块方糖。

    身为医生的秋姗,有点儿不安地看着他——

    经过稀里哗啦一通搅动,大浦把小勺子留在咖啡杯里,端起来就是“刺溜儿——”一声巨响,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町只好动手去把这个胖子留在杯子里的小勺子,从咖啡杯里拿出来。

    人家却不高兴地又把小勺拿回杯子去。他的理由是:杯子底儿的糖还没搅化呢!

    孙隆龙又来劲儿了:“小町,你就让他拿咖啡勺儿当他们家的粪勺子,从头到尾的搅和个够!洋规矩跟他有什么关系?”

    严大浦仰脖子一口就饮尽之后,抹抹嘴巴随之感慨道:“这可真是自讨苦吃啊——”

    秋姗发出了感叹:“还真是能从喝咖啡的动作上,看出一个人的生活阅历来呢。”

     

    第三章

    喝过了咖啡,大家一起甩着扑克

    孙隆龙总是在抱怨:“紫姨到底想打什么花,最难琢磨。好像什么都扔过了。”

    严大浦便乘机“训导”他说:“打牌,就跟作案一样,可不能把自己的真正目的太快地暴露出来。懂吗?”

    小町有所联想了:“是啊,那个小末儿逃离这里多年,最近突然跑回来,怕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秋姗款款道来:“来看门诊的病人,这两天也没有少议论这皇粮胡同连续失火的事情。说是六年前,有人听见林记糕饼店的老掌柜,大骂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还放出过话儿来,说是今后要把这家百年老店,传给那个伙计小末儿呢。”

    严大浦讨好地恳求秋姗:“您接着说,秋大夫——”

    秋姗做作地撇了撇薄薄的嘴唇:“不敢当,大探长。今后,只要您那些黑皮部下的老婆,别到我那儿看病拿药也赊账,就谢天谢地了。”

    大浦连声应承:“一定、一定,好说、好说”

    秋姗接着说:“有人怀疑,六年前林记库房的那场火,是林公子自编自演的一场戏。”

    小町赶上话茬儿:“是啊,不少人亲眼看见,当时,就是那个伙计小末儿一个人,玩儿命往火里闯,背出几袋子面粉来。要是他有心放火毁了东家的产业,那又是何必呢?!”

    孙隆龙有点卖弄地吐出一个挺完整的烟圈儿:“保不住,他也是自编自演呢!”

    紫姨的话却有点儿离题:“林记的广味小月饼和李子蜜饯,味道真好。这家百年老店,听说,过去还为宫里做过南味的贡品糕点”

    小町眨巴着眼睛:“我想起来了,林记那个叫‘小末儿’的伙计,过去还上门给我妈送过点心。可为什么这些年每况愈下,越发的不景气了呢?是点心变味儿了不成?”

    孙隆龙故作老气横秋的叹息说:“是人心变了吧!听说,那林家从咸丰年间起,就是口碑极好的南味糕饼铺子。可现在那位当了家的林少掌柜,怎么看,怎么就不对味儿嘛”

    严大浦乘机打趣:“俗话说:‘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比如说,咱们这儿还有个大中华牌的‘福尔摩斯’,放着祖宗偌大的家业不理,却偏要办个什么‘大都侦探社’——啧啧玩票儿,洋式儿的。还要捎上我一个‘大’字,话里话外的,让人家觉着我这个北平城警察总署的副探长,是他的什么拜把子呢!”

    曾佐反唇相讥了:“您的警署要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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