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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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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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圣桑的《天鹅之死》,凄婉的旋律在大厅里回荡

    殷达和透过朦胧的泪水,仿佛看见当年那自己并未真正珍惜过的情景——

    穿着白纱舞裙的小婉方,正在小婉圆钢琴的伴奏下,一招一式地跳着刚刚学会的芭蕾舞;后来,长成少女的两姐妹,也在这个大厅里,为他和结发伴侣岳凤莲,表演过自己引以为荣的技艺。

    殷达和曾经天真地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功而幸福的男人,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且固若金汤。

    墙壁上,殷夫人遗像上的目光,仿佛也变得百感交集而又深不可测

    

    

    殷婉圆小心翼翼地合上她心爱的钢琴盖子后,起身欲跟随巡捕房梁副队长离开家了突然,她回过头来问秋姗:

    “小妹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这样称呼你了——告诉我,你幸福吗?”

    秋姗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从小到大都在做着同一个梦——自己跟两个小女孩在一起玩儿过家家。我们三个人,穿着一样的棉布罩衫,还是红地小白花儿的。我们三个人,长得一般高。笑时,会露出一样的小豁牙来可睁开眼睛,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当秋姗和自己的朋友们,即将离开豪华而空冷阴沉的殷府大厅时,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

    “我的女儿,我的孩子,请你留下来——”

    秋姗仍然不做正面回答:“我刚才对殷婉圆说的话,还没有讲完。那就是,我从此不会再做三个小女孩一起过家家的梦了。”

    

    

    在返回北京的火车上,小町仍然被数不清的花纸盒和彩色包装纸袋包围着。她和身边洋洋得意的孙隆龙,显然都为此行大上海,自我感觉非常不错。

    秋姗始终没有加入他们的交谈,一个人沉默地望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景物

    曾佐不过是在自言自语:“也许,人生中有些秘密,永远不去揭穿它,反而是一种幸福。”

    
 

    第七章

    皇粮胡同十九号院儿里的一切,仿佛完全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繁华的夏日,在紫姨的十九号院儿里,为人们预备下了满目的绿荫小町在紫姨面前,展示着她来自上海五大百货公司的辉煌战利品。“强行”把各种披肩、帽子往紫姨身上围呀、戴啊。

    她没有忘记为何四妈挑选了一块做旗袍的提花缎衣料;为老独头儿买了一顶上海市井男人们喜欢的圆呢帽,还有那种能够露出手指头的毛手套;她还给那个摇头摆尾的小点子,买了一只“眼下巴黎最时兴”的红色牛皮狗项圈,项圈上有一截细细的银链子,吊着根银质的骨头形状的小铃铛

    她声称:这可全是北平独一份的东西为自己的囊空如洗而如此兴高采烈,令紫姨无可奈何、哭笑不得。

    孙隆龙在请严大浦喝着一小坛子号称是“最棒的绍兴老酒”。他慷慨地为探长大人斟满酒碗的时候,特地声明:“十五年老陈酿,这可是巡捕房梁副队长送给我的。”

    这话一说出口,大浦心里就觉得挺别扭——俺的老哥们儿,送给你小子的?!不过仔细再一想,那倒也未必:这次孙隆龙的上海之行,正经儿也有着令巡捕房梁副队长心悦诚服的一番作为嘛!

    他们坐在紫姨那已经布下阴凉一片的葡萄架下,未来的福尔摩斯对自己这次如何进行侦察、推理、直到破案在堂堂的北平探长大人面前,绘声绘色地进行着夸张的描述。

    

    

    这个时候,秋姗送走了当天最后一位求诊的病人。她脱下白大褂走出来,发现曾佐正在诊所门外的槐树下等待着自己。温暖的夕阳把斑驳的树影筛下,在曾佐身上布满了金色的亮点儿。树上一只麻雀在拉屎,一小坨鸟粪,不幸地正好掉在他的眼镜上

    秋姗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吃了一惊的曾佐,随之也发自内心地微笑了——

    这下,他放心了,秋姗又会笑了。

    他们并肩在傍晚的皇粮胡同中,缓步向紫姨家走去。胡同有的人家门里,传出母亲呼唤孩子吃晚饭的声音周身感受着这温馨和宁静的秋姗,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曾佐:

    “你还会去上海,担任郑宏令的辩护律师吗?”

    曾佐也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那肯定是一场全盘皆输的官司。如果郑宏令企图减轻自己的罪名,那么他所面对的,只是自己的爱人。一方面,他无法否认自己曾经与殷婉圆真正相爱过,也曾为此结下过黑暗的同盟。另一方面,殷家老爷子,可以用金钱打通从医院到法院的全部关节。到时候,就是诉诸了法律,殷婉圆也很可能会因为专科医生的一纸精神鉴定书,从租界工部局下属的法庭逃避惩罚。要么到精神病院象征性地去呆些日子,要么就是设法保外就医”

    “郑宏令自己也非常明白,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说白了还是自食其果。用今天中国的法律来量刑,无论五十步,还是一百步,杀人偿命的结局,是铁板钉钉的了。更何况,到了这种时候,财大气粗的殷家,也只能牺牲他这个毫无背景势力的小人物,来对社会舆论做个交代。”

    “我到巡捕房的拘留所去,最后一次跟他会面时,他对我说,好歹自己是个哈佛的博士生,只要法庭给他机会,他将为自己做辩护发言。他说了一句对我刺激很大的话——‘现在的中国,难道是一个好律师,就能够伸张正义的国家吗?’”

    秋姗的语气,就像在讲述一件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昨天,我收到巡捕房梁副队长的一封信。他说,殷婉圆真的疯了,的确是已经无法再对她进行法律的送检了。他希望我作为医生,今后能够关注殷婉圆的病情。

    “梁副队长也说了一句对我刺激很大的话。他说,自己本是个粗人,但毕竟还懂得‘血浓于水’的道理。显然,这才是他给我写这封信的真正原因。”

    

    

    晚饭时分,紫姨的小饭厅里,那只铜铃铛又发出了阵阵诱人的“叮当”声

    用一件淡紫色丝绸落地晚礼服把自己“武装”起来的小町,努力模仿着殷家小姐的优雅,一手稍微向上提着裙摆,缓缓趋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当她发现不但并没有赢得欣赏的视线,所有人却都在用陌生而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便浑身不自在起来,越发手足无措了。只有做姐姐的秋姗,最先表示了出自于女性的理解:

    “小町,你今天晚上很漂亮。”

    小町简直受宠若惊了:“真的吗?”

    秋姗肯定地点头说:“从一个女孩子成长为一个女人——这是很重要的进步。对么?”

    在座的全体人,终于理解了秋姗的良苦用心。大家也一同应和道:对、对,不错、不错,挺漂亮、挺漂亮

    小町不傻,她由衷感激地脱口就说:“还是姐姐对妹妹最好”

    这句话,却似乎又触动了一个不应该触及的话题。在座的全体人,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正好这时,那呼唤着食欲的铜铃铛,又急促地响了起来。小町为掩饰自己的尴尬,赶紧主动跑去,想为大家吊起那装载着何四妈的美味佳肴的箱子。匆忙中忘了提裙子,一脚踩到了过于长的裙边儿,一个趔趄,更加狼狈了——

    这可真是倒霉透了,连喝凉水都塞牙似的!

    孙隆龙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脑袋马上就挨了秋姗一筷子!

    今天,一条名副其实的“鱼”,完整地呈现在餐桌上——糖醋红烧大鲤鱼。严大浦的眼睛,马上就眯成了弯弯的两条小细缝儿

    东道主紫姨率先举起了酒杯:“谢谢各位,两个多月的辛苦,是很值得的。来,让我们为皇粮胡同干杯!为我们的牌友俱乐部干杯!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第一章

    上午,曾佐刚到律师所的办公室,就看见北平市副市长高子昂的私人秘书已经等候在那里。她满面焦虑。身边,停着副市长的专车

    这位乔秘书是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士,据说因其人品的忠诚、性格的稳重,深受副市长夫妇的重用,在高家已经服务了五年有余。

    自从在旅欧同学会上认识了高子昂之后,曾佐不久便应邀给市长夫妇担任了私人法律顾问。

    那个年代,为自己聘请常任法律顾问的高官并不多。但这位年富力强的高子昂副市长,是留学英国剑桥的文学博士。开口“沙翁”、闭口“乔叟”,学富五车,有口皆碑。应当说,他受过最精典、最老牌的西方民主教育。显然就要比那些土生土长的中国官僚们,观念上就多了几分“法治与法理”。

    平时,副市长夫妇对曾佐这位“顾问”,倒是所问之事有限。就是真有些什么要事商量,也是打个电话,或是派手下人送个信儿什么的——可从今天的架势看来,显然是真有事情了。

    曾佐几乎是被那位一向举止得体的乔秘书,“强行”塞进汽车的。与以往不同,乔秘书上车就吩咐司机,直奔市警察署——副市长夫人出事情了,出了天大的事情

    

    

    说到这位副市长夫人冯雪雁,她绝不逊色于副市长高子昂本人,也是北平城里有名有姓的一位场面人物。

    冯雪雁虽然不是留洋生,但出身名门望族,毕业于燕京大学文学系。她身材高挑挺拔,皮肤微黑;柳眉大眼,英气勃勃;举手投足间,潇洒利落并不失风度优雅。今年四十有二了,因为驻颜有术,不知情的人乍看上去,最多只能看出个三十五、六岁的模样

    冯雪雁曾经风趣地对记者说:自己少女时代的梦想,就是“成为好莱坞的东方影星”。

    她经常奔走于几个拥有电影公司的大城市,以一位民国著名元老人物的千金的身份,热情地扶持民族电影工业的发展,有目共睹,可谓功不可没。为此,她“亦不得不”身兼数职:先后担任了数个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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