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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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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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姨,您说的那个姓周的巡警,可就是诬告我家胜晓糟蹋了他女儿的人?”

    紫姨做出满脸愕然状:“呦——巡警老周女儿出了事,我倒是听说过的。可并没有听说贵府的公子,也被冤枉在一起了啊!这我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像胜晓这么知书达理的孩子,怎么可能呢?!要不是我这个没心没肺的闺女配不上,我可是做梦都想找个像胜晓那么有教养的好姑爷呢!那不是明摆着的诬告吗?谁能信他的呢!不过,巡警老周那人,平时看上去可真老实。怕也是听信了啥人的挑唆吧?”

    小町一听妈妈随口就拿自己打比方说事儿,气得差点被一颗栗子仁儿给噎着。

    朱雨馨冷笑起来:“就是被这‘老实人’给一闹,我家胜晓到现在还恢复不了元气。今年上大学的打算,也不能不推到明年再说了。真是祸从天降啊”

    说到这里,一场赏秋菊、品甘栗的好下午,就被这位院长夫人毫不做作的眼泪,濡得连紫姨也跟着湿了眼圈

    小町心说,这些老娘们儿,泪腺都跟水龙头似的,拧开就流!

    紫姨“好不容易”停止了抽泣:“夫人,都怪我不好,说栗子竟就扯出个巡警来。这事儿,咱们就当是大人做了一场噩梦,孩子受了一回历练。钱家是何等尊贵之人?为一个巡街的,犯不着这么伤神伤身体——您的好盼头,还在后面儿呢不是?您倒先把自己给哭坏了眼睛,又如何能看到孩子的锦绣前程呢?”

    那朱雨馨听了紫姨的劝慰,便借坡下驴,用女佣送来的热手巾轻轻拭去泪痕。似乎真是被紫姨给哄笑了:

    “小町姑娘看你妈,什么时候平添了一张王熙凤的嘴呀!”

    

    

    紫姨表现得又亲近了几分:“倒是有一件事情,我却不能不给夫人提个醒。听说,那老周遭解雇回老家去以前,偏巧警署一个高级警官的手枪就丢了。有人怀疑丢枪这事儿,跟他有关。但警署的头头脑脑儿们,怕事情一旦闹得人心惶惶,也是要丢了乌纱帽的,便对外对上都瞒着不说不报,正在自己暗中查访。负责这件事情的警官,便是小町子一个远房表哥。他担心我们就住在皇粮胡同里,万一发生了什么‘殃及池鱼’的事故,所以偷偷嘱咐说,这些日子,家里要格外地注意关门上锁”

    好不容易有了笑脸的院长夫人,表情再一次严峻起来:“紫姨您这话可当真?”

    终于轮到小町开口了:“伯母,我表哥连丢失的是把什么枪,都告诉我了。”

    钱夫人犹疑了片刻,还是追问了一句:“是支什么枪呢?”

    小町仿佛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便卖弄地回答说:“柯尔特。表哥说,也是勃郎宁亲自设计的一款著名的枪型呢!又小又轻,特别好随身携带。也就有人把这种手枪爱称作‘袋儿装’。一个弹夹能装七发子弹连续发射呢——”

    钱夫人不无敬佩般地连连点头:“噢敢情就是一个手枪,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呢——”

    小町乐了:“瞧刚才您两位,不就是一个栗子,还弄出那么多的讲究来呢!”

    年轻女孩子的话,倒是把两位长者又都逗笑了。可谁的心里都明白,那笑里,隐藏着各自纷繁的心绪

    

    

    再说那位一度以“北平小包公”美名四溢的青年法官王玉农,此人才真可谓是应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老话——明明是判了一场包庇杀人凶手强奸犯的弥天大假案,却被晋升为法院的副总审判长,一举成为高级法官之列的贵人。

    不过,世间难有十全十美、八面讨巧的好事情。王玉农庇护了权贵,得宠于上司,甚至蒙蔽了相当一部分的舆论和民意。可他再聪明,也有没想到的一面,那就是,他得罪了全市上千个警界最底层的巡警们——他们,怎么能够无视同僚老巡警周常贵那悲惨的命运呢?!

    一向来,那些有权有势、财大气粗的国人和洋人,对这些靠着每月三、四块银元的微薄粮饷养家口的“臭脚巡”,何曾真当成过一回事儿?

    不恨才怪呢!一场人命官司输得如此不明不白,一个小巡警出庭作证前,又失踪得那样蹊跷。加上一个有心为部下讨回公道的副探长,还跟着吃了“挂落儿”,稀里糊涂地背了个停薪处罚

    更可恶的是,对那生死不明的年轻巡警李小柱,上头明显地根本就不想认真追究。开始甚至推说,这是“意外失踪事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不该算是“殉职”,可该不该算是个“擅自脱走”呢?

    严大浦上上下下地陈情,最后还是跟杨副署长婉转地讲了一番“对下安抚军心”的必要,才给李小柱的父母,特批了五十块大洋的“慰问金”,事情打发得不了了之。

    尽管谁也怕被砸了饭碗,敢怒不敢言,可心里边儿的感受却是一样的——想必今后,自己这些地位卑微的“臭脚巡”们,生存处境更不如前。谁还敢出头儿为同伙们凭理说话?真不由人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来。

    

   

    第二十三章

    不久,那位“北平小包公”金屋藏娇、挥金如土的种种隐情,便被这些连买鞋跑街都缺钱的小巡警们,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什么时候,他会布衣长衫地提着自己的那只旧公文包,装模作样地坐着辆黄包车下班回家。

    东城沙滩附近一座种着两棵枣树的小四合院里,住着他那位拖着三个孩子勤俭度日、脂粉全无的黄脸婆原配。

    每当月上枣树梢头,一个西装革履,礼帽遮沿的时尚男人,便会从这小院的后门溜达出来。然后穿过两条胡同,钻进一个带车库的漂亮小四合院儿里去。

    这漂亮小院儿名义上的主人,便是颇有名气的梨园旦角白艳梅。这位女伶人一个月的包银是多少大洋,家里使唤的佣人叫啥名字,每天下午几点钟叫包月的黄包车送她去剧场,夜里几点钟从外头应酬回来,连她晚上跟那位王大法官两人偷偷驾上洋轿车,大都喜欢到城里的哪几家馆子去吃夜宵无一不被那些终日里走街串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臭脚巡”们,打探得分毫不差!

    终于,也到了巡警们出上一口恶气的日子了。

    

    

    那天,照样是摇身一变成了个花花公子模样的王玉农,跟着那浑身法国香水味儿浓得熏人的白艳梅,在十条一家专做扬州菜的馆子里,包下绠纱灯罩下一片温馨的小单间。店伙计给煨上了一品紫砂汽锅鸡,烫着两壶陈年绍兴酒

    真是良宵苦短,他俩经常是从夜里一点泡到凌晨五点,才会依依不舍地分手。

    白小姐二十初头正当年,是个娇艳欲滴、人见人爱的角色。她一个小戏子,图靠得上的,也就是青春这几个年头儿。如今幸运的是,肯下本钱,连车带房子养下自己的,还不是那种连嘴巴里面哈出的馊味儿都叫人恶心的糟老头子。

    这位场面上以“铁面无私”闻名古城的王大法官,关起门来还真是个专一不二、多情善感的少壮男人。白艳梅也是真心实意地与他百般恩爱、竭尽温柔

    打破了这一场瑶台美梦的,还就是那些平时谁也没有放在眼里的埋汰小人物。谁要是真的伤了他们的肝,挑了他们的胆,那你就等着,等着在劫难逃的那一刻,早晚降临到头上——

    几个巡警敲开了包间的门。这王大法官虽说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但自己因为“官声极佳”,心理负担便也就格外难以承受了。

    进屋来一个领头的年轻警官,说话彬彬有礼、吐字清晰:“王法官,您停在店门外面的那辆车子,与警方正在搜寻中的一件重要的犯罪物证极为相像。涉及到的是,半年前一名现役巡警的被绑架失踪案。方便的话,有劳您跟我们一起出去,做一下必要的核查。小姐,多有冒犯,请您包涵——”

    王玉农一听便本能的意识到:老天对自己的审判,许是时辰到了

    

    

    王玉农在那位警官“恭恭敬敬的陪同下”,绕着回廊往店门外走去。白艳梅想了想不放心,拿起轮子留在包间的呢礼帽,一溜儿小跑地也追了出来

    恭候中的几名警察,正在一个胖乎乎的警官指挥下在轿车边儿成了个半圆,他道了声“王法官失礼”。立马就要求王玉农亲自打开那辆墨绿色道奇车的车门和后备箱——早已待命在侧的两个警员,拿着手电筒撅着屁股,在里面好一通的搜摸只听到一声:

    “报告严副探长,在后备箱里找到一枚警徽!”

    王玉农早已经认出,这位发号施令的胖警官,就是在法庭上因为没有交出重要证人李小柱的家伙。今儿个这事儿,岂止是“冤家路窄”,人家是“冤家上门”了。

    只听那位严副探长用毫不惊讶的口气,拉腔拉调地问:“是吗?上面的警号呢?”

    如此这般地一通例行公事的寻找“犯罪证据”,王玉农心里面猛地涌起一股子哭笑不得的自嘲的辛酸——自己,不就是这样一个以“只重证据”而美誉全城的法官吗?!

    这世界上,一个真正的聪明人首先应该明白的浅显道理,那就是:天下的人,谁都不会比自己傻!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几架照相机的镁光灯“嘭、嘭”地,把王玉农和那吓得直往他怀里扎的白艳梅,瞬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般——

    新闻界还能不喜欢这样的男、女主角?都是可以在全城掀起一片关注和好奇的名人啊!就算是没有那一桩什么“现役巡警失踪案”一说,单是桃色新闻这一栏,就别提有多好看了。

    王玉农并没有当众辩解这辆道奇车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就是对警方坦白了它的出处,也同样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那藤永商事的日本人,是好惹的吗?前脚,你供出了他们当初跟自己私底下的勾结;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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