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回去拜祭爷爷了。”林修平稳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而林炎峰则是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一声，整个心思都堆放在林俊的安危上。
林修对林炎峰的态度视而不见，继续说道：“那是爷爷临死前的吩咐。若是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无法共存的地步，我就回到爷爷的老家，住上一段时间。”
林炎峰因为“无法共存”四个字微微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当初若不是也怀着同样的想法，他不会把林俊赶走。
无法共存
“我回到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样东西。爷爷兴许不想让人发现，所以存放在花盆底。”林修的爷爷很是了解林修的性格，如果林修住下来一定会将里里外外整理打扫一遍，而那个已经枯萎的盆花是一定会被清除的。
林修将信递给林炎峰，信封上写着“大少爷林炎峰亲启”。
林炎峰接过信并没有立即打开，他知道这封信不仅仅是一个老人的遗言。当年他把林俊软禁起来时，便能隐约的感觉到管家和林俊之间藏着秘密，只是当时他只忙着处理家族中的事物，若是有时间也只沉浸在对林俊的爱恨矛盾，无暇关心他们间的秘密是什么。
“大少爷，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死了许多年。小少爷已经回来了吧！他还好吗？我希望您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打开这封信，却又希望能在我死后为小少爷说几句话。”
“管家爷爷，我想你了。”林俊背靠墓碑，身体放松，姿势自然。他极目远眺，天边是夕阳暗淡的光芒。
墓园安安静静，他在这里从日出坐到日落，从天明等到天暗。晚风轻轻拂过，有些冷，他拢了拢衣服，头继续靠在墓碑上犹如小时候靠在管家爷爷的肩膀上一样。
冬日的夕阳很快便消失在山峦之间，墨黛色的天边是一重叠着一重的群山，绵延不绝，蜿蜿蜒蜒，不知是山环绕着墓地，还是墓地陪着青山把大地环绕在胸怀中。
晚风起了，夜色暗了，墓地里整齐的排列着白色大理石的墓碑，在夜幕中分外明显。这儿安静，森冷，林俊却感到平静。
他呆呆的坐了一整天，心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有时开心，有时难过，但大多数的时候他心情平静无忧无喜，无焦无虑。他靠在墓碑上，在心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管家爷爷说话，时常前言不搭后语，时常断断续续。他穿的不多，夜晚的山里比较冷，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透着寒气的大理石就在他身下和背后，寒气一点点的渗透进他温热的身体，而他的灵魂好似已经飘荡出体魄，竟然没有任何冷暖知觉。
管家爷爷，你一定猜不到我跟哥哥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不，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我不乖，我没有听你的话。我该走的，早就应该走了的。这样或许在他心里我不会这么糟糕。他也许会快乐一些。
管家爷爷，你还记得吗？前几天是我生日。生日愿望是否应该是自己最大的希许？从我离开林家开始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不是最大的希许，因为我知道即使上天有灵，也不能让他爱我。我最大的愿望，是让他爱我。管家爷爷，你是否又要劝我了？就像小时候你一遍遍安慰我一样。
林俊抬起手，接着微弱的天光端详手腕上参差不齐的伤痕，往事种种历历在目。
讨好，欺骗，激怒，背叛，仇恨，残杀。
不知何时，他的生活已经被这些东西占领，他曾执意追求的那些美好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出现。他觉得自己就站在一处悬崖上，身后是漫漫长路芳草萋萋，他转头看到的是空旷的天地，荒无人烟。他把自己推到悬崖边，走得太久走得太远，回不去了，没有力气再重返。
厌倦了，管家爷爷，我已经厌倦了一切。我还爱着哥哥，可是我已经厌倦了与他相斗，已经厌倦了拼尽全力争取他的笑容和一句简简单单的“小俊”。我没有他想的那般坚强。他怎么可以嫌我脏，他怎么可以迫不及待的把我交易掉。我不介意当他的工具，可他不能这样，让我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我不是已经改了吗？我不是已经完全听他的话了吗？我不知道我究竟又做错什么惹得他一定要把我赶走，我想了好久，还是不知道。
我好累了，管家爷爷。每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安眠药吃了一瓶又一瓶，药量已经不能再加重了。有时候身体明明疲惫不堪，精神却非常清醒。到现在，我只能靠老七的催眠才能睡下。我已经没有办法了，管家爷爷，你知道吗？我好怕那种睡不着的感觉，爸爸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满脸是血，好凶。
每天起床前都要在床上躺好久，告诉自己，要睁开眼睛，要呼吸，要吸气要吐气，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我还活着，生活要继续，哥哥不再身边，永远都不会回来，不要再期待。我还要告诉自己，要装着很开心的样子，要让身边的人都不再为我担心。我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嘴角要扯开多大的角度看上去才是开心的样子，说话要用怎样的语调才能透着幸福，双手要怎么摆，双脚用怎么动
林俊看着手腕上的伤口，伸出手恨不得把它们挖开，于是，他便这么干了。
鲜红的血液被黑夜遮盖，异常滚烫的温度自身体里流出和冰冷的空气融合。林俊把头向后靠在墓碑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轻松解脱的笑容。
他听见血液流淌的声音，听见血液滴落在地面上，他的灵魂仿佛跳离了肉体浮在半空看着荒芜的墓园和墓园里这个憔悴的男孩。
管家爷爷，如果他们能把我葬在你旁边该多好，我不想一个人，我真的好想你。
哥，如果有下辈子，我变成女孩，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会爱我吗？
这一辈子，我已经太累了
“大少爷，您和二少爷都是当家的亲生儿子，但继承族长之位的只能是您，您冷静沉稳，心思狠辣，善于谋划，懂得收买人心，您具备成为族长的每一个条件。而二少爷却太过柔弱，他天赋异禀却不懂得使用，他最大的弱点是太过善良。而我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一向乖巧懂事的孩子却会为了他的哥哥做出那样的事情来。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利用他的异能主动反击，不再哀求。他下了一颗狠心，也许筹划了很久。相信当家的永远都不会料想到曾抱着他大腿苦苦哀求的孩子会做到那种地步，而那全是为了大少爷。”
“大少爷，二少爷是爱您的。无论他将来做出什么事，请您一定要原谅他。”
“大少爷，您曾怀疑过那件事，我现在可以以目击者的身份告诉您，您的猜测是对的，可惜我当时来不及阻止。但若给我第二次机会，我亦不知道是否会出手阻止。我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意味着一条人命。”
“事情发生原因是我和二少爷之间的秘密，为了林家的大局稳定，我自私的和二少爷定下了预定，有生之年绝不将秘密泄露。而我却没有想到二少爷付出的代价会是如此惨重。”
“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孩子的枯竭。十四五岁的少年原是最好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却被自己最亲的哥哥厌弃，被困在方寸之地。他在最美好的季节里枯萎。”
“二少爷生病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一开始的时候他常常哭泣，常常拖着我问哥哥什么时候来，常常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因为不让我走而又哭又闹。可是后来，他不哭不闹，开始变得沉默，曾经唧唧咋咋吵吵闹闹的孩子眼睛渐渐空洞了。我发现他时常坐在台阶上靠着栏杆看日落，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我买给他的玩具落满了尘灰，电视不看，电脑不玩，爱学习的他不再向我要任何课本。看着他一天天的沉默下去，我后悔内疚。我无法面对那双投不进光线的眼睛，无耻的选择逃避。我试图开导他，和他说话，但种种尝试都没有得到回应，我给了自己借口躲避他。当我要离开的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拖着我，而是主动的叫我离开，我几乎是逃一般离开那座小院。”
“满心的亏欠。”
“大少爷，您是否疑惑过，当初正值林家暗潮涌动的夺权时刻，我是如何准确把握各个对手的心理并给你最合适的建议？这座大宅内，除了二少爷没有人能做到。他一天天的沉默下去，而他的异能却惊奇的增长。他所能听到的范围似乎扩大了许多，于是他继续帮你铲除敌手却不想让你知道。他是放弃了，放弃了全世界。”
“我确切知道他生病是在一个晚上，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晚上，那个孤单的孩子对着房子深处的黑暗，一遍遍哭泣，一遍遍哀求，口中喊着当家的名字。他本是心思单纯的孩子，从未接触过太多的人和事。我们就这样把他扔在角落里，竟从未想过他那双手上沾满的鲜血或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这是我的过错，也是大少爷您的过错。”
“大少爷，请您记住，您欠二少爷的，您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所以您一定不能再伤害他了，您要救他。”
林炎峰合上这封信久久不能言语，有些事情他知道，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他的手指在颤抖，恨不得此刻能飞奔到林俊身旁。
林修接过这封信。从信的内容上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隐讳的吐露出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还未揭晓，似乎这只是一份临死前的忏悔和最后的请求。但从信的格式上看却分外奇怪，字写得颤抖，似乎故意给人临危留言的感觉，而字与字之间的间隔却忽大忽小，留下许多空白。以林修对他爷爷严谨性格的了解，这样的错误绝对是故意的。
“爷爷临死前特地让我折了个五角星，就像这样。”林修修长的手指在有些发黄的信纸上移动，不多久便出现了一个端端正正的五角星，他拿着五角星，愣住了。
“怎么了？”林炎峰接过五角星，也愣住了。
五角星的每一个角上写着一个字，正反面的字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