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图》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意图- 第5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的朋友帮着摸线索。”债主们说:“我们也相信卓园长在找秦博文,只是离春节没几天了,叫花子都要过年,不知道卓园长还让不让我们过年。”
  这话让卓小梅猛然想起已经进入阴历十二月,这个学期自己天天连轴转,竟不知今夕何夕。不过眼下容不得你发慨叹,得先把债主们打发走。卓小梅说:“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估计秦博文总不会老躲在外面,连年都不回来过吧?”他们说:“假若秦博文不回来过年呢?那我们就叫花子都不如,不要过年了?”卓小梅说:“再怎么的,秦博文也是我的丈夫,没找到他,我安得下心来?反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卓小梅连这种话都出了口,几个人一时不好说什么了。可钱是秦博文借走的,找不到秦博文,不找她做妻子的,又去找谁呢?沉默没几秒钟,有人站出来,说:“卓园长你是当园长的,总比我们有钱多,是不是代秦博文先还一部分,我们也好回去向家里人交代。”
  后院起火(12)
  一上场卓小梅就明白是自己还给袁老师那一万元,带来了连锁反应。只得无奈道:“你们以为当园长的就有钱?”几个众口一词道:“当园长的是单位领导呀,当领导的没有钱,这世上谁还有钱?”
  当领导就有钱,这样的话好像符合挺逻辑的。脑袋长在各人的脖子上,如今想要人不这么讲逻辑,恐怕还有些困难。卓小梅只得自嘲道:“我这个园长算什么领导?既没人事权,可以批发乌纱帽,也没财权,可以搞权钱交易。硬要说权,无非是为园里百多号职工的生存四处奔波的跑腿权,可这又换不来票子。”
  见卓小梅一再推托,邹师傅放开嗓门道:“卓园长你没票子,怎么还了袁老师一万?还主动将秦博文的余欠揽到自己名下,重新写了欠条。”
  还了袁老师一万元,他们心里不平衡,也不难理解。当时也是考虑到袁老师家没法过日子,又是园里的职工,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卓小梅才动了恻隐之心。记得还叮嘱过袁老师口齿要紧,谁知她还是露了出去。可以不管的事你要管,你这不是狗咬耗子是什么?现在看你怎么下台。
  别无他计,卓小梅只得硬着头皮表态,春节前三天,他们再到幼儿园来找她,秦博文回来了更好,即使没回来,也得给各位一个交代。一伙人这才罢了休,说到时不见人,也得见钱,不然大家都别想过年。
  要债人走后,卓小梅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心里将秦博文狠狠诅咒了一阵。可又觉得秦博文其实没什么错,他并非骗子,借钱是想干番事业。如果汽车制造厂改制后的产权不一再易主,他们的修理厂肯定是会做大的,秦博文也就不会因欠债出走,以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卓小梅正在发呆,苏雪仪进了园长办。本是要请示工作,见她一脸晦气,便问是不是老革命碰上了新问题。卓小梅叹口气,说了刚才的事。苏雪仪说:“现在离春节只有二十多天了,如果到时秦博文还不见踪影,这伙人又找上门来,你拿什么打发他们?”卓小梅说:“是呀,也是见这些人日子难过,借给秦博文的钱没一个来得容易,很是过意不去,才许了这个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苏雪仪觉得事情还是坏在袁老师身上,说:“怪只怪袁老师,接了那一万元,嘴巴闭紧点,没露口风,债主们也不会这么快又上了门。就是上门,反正又不是你本人借的钱,你不予理睬,他们也不可能拿你怎么样。”卓小梅说:“可不是,原想袁老师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应该藏得住事的,谁知她嘴巴是个漏斗。”
  见不是谈工作的时候,苏雪仪坐一会儿就出了园长办。卓小梅心里还烦着袁老师,也哐上门,要到袁老师家里去,问她干吗要把话给漏出去。
  到得袁老师家楼下,低了头正要往黑洞洞的楼道口钻,从里面走出一群人来。卓小梅都认得,是袁老师的儿子儿媳和女儿女婿。每个人都手忙脚乱,没有谁闲着。有背上掮着烂麻袋的,有腋下夹着破绵被的,有怀里抱着旧坛子的,还有手里抓着锅鼎瓢盆的,像是发生大灾大难,无处安生,要到外面去逃荒。走在最后的是袁老师四十大几的大儿子,肩头扛着一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机,卓小梅自然认得,那是袁老师家里唯一可称得上电器的东西。也许是行动匆忙,连两根电视天线都没来得及缩短扳倒,像蟋蟀那长长的触角,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煞是滑稽。
  是不是要给袁老师和伍大爷搬家?明摆着又不太有这种可能,因为袁老师这几个子女的居住条件都比幼儿园差。想问他们这是干什么?见一个个脸色铁青,横眉冷眼,看上去比自己火气还大,卓小梅也就不想惹他们,退到墙边,让出道来。
  瞧着这伙人转过墙角,不见了踪影,卓小梅才钻进楼道,朝楼上走去。转过楼角,便见袁老师家门洞大开,从里面传出苍老而嘶哑的啜泣声。
  卓小梅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袁老师家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朝着天花板,旧衣杂物扔得满世界都是,打烂的碗碟和热水瓶碎片,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这才卓小梅想起小时看过的电影,日本鬼子抢掠过后的中国百姓家里就是这种镜头。
  却没见人影,也不知那啜泣声来自何处。卓小梅抵了脚尖在屋里穿行,尽量回避着地上的碎片,以免刺破自己的鞋子。忽见墙角歪歪扭扭的矮柜晃动了一下。那是用来放黑白电视机的矮柜,不用说,上面再没了电视机。卓小梅几步走过去,才在矮柜后面发现了伍大爷。他狗一样蜷曲着,满脸痛苦,一双手扶着打颤的右腿。见了卓小梅,伍大爷揩一把纵横的老泪和腮边的血迹,往厨房方向指指,那声卓园长还没喊完,又泣不成声了。
  卓小梅拔腿往厨房里奔去。只见袁老师仰面朝天,眼睛翻白,口里吐着白沫,比那次在园长办里的情形更加恐怖。卓小梅吓一大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赶紧拿出手机,拨通苏雪仪,要她叫上园医,立即赶到袁老师家里来。
  园医和苏雪仪还有曾副园长几个很快赶到,大家七手八脚忙碌起来。在苏雪仪的配合下,园医就地给袁老师打了针,用了药,稳住病情。再弄出厨房,扶进卧室里躺下。卓小梅和曾副园长则过去搬伍大爷。他只是脸上碰破了皮,用碘酒将血迹擦掉,便没了事。大概因为气愤,加上年老缺钙,一只脚抽筋抽得厉害,现在也稍稍能动弹了。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止住老泪的伍大爷又泣不成声了。
  后院起火(13)
  在场的人鼻子一酸,也就不再吭声。
  袁老师还是那个旧病,慢慢便恢复过来。几个人也就围到床前,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水诉说家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几位子女早就对两个老家伙心怀不满,经常抱怨小时候舍不得拿钱送他们上学,长大后又没本事给他们找好工作,才都招工进了氮肥厂,没领上几年工资,厂子一垮,便丢掉手中饭碗,一个个活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连肚皮都没办法填饱。这也就罢了,反正如今穷人遍地都是,跟那些进了城却找不到工作,只得流落街头,到垃圾堆和下水道里觅食的乡下民工还是要强一些。可恨的是袁老师背后竟悄悄留下私房钱,把子女们当贼提防着,瞒得跟密不透风的罐头一样。本来他们早就起了疑心的,多次逼问两老到底留下多少钱,存在什么银行,不趁着口里还能喘气,早点拿出来,哪天一命呜呼,下阴曹地府见阎王去了,年轻人到哪里去翻找?
  正在他们挖空心思,琢磨着用什么手段才套得出存款时,忽闻知袁老师为拿高额利息,将钱放了外债。这还了得?子女们于是一次次回家里来兴师问罪,暴跳如雷一个,只差没将卵子和奶子跳脱。袁老师有自己的顾虑,深知这些家伙没一个靠得住,才节衣缩食省下几个小钱,好给自己和伍大爷养老。若被他们弄走,以后两人就是烂在屋里,他们也不会回来过问的。于是像京剧里的李玉和一样,守口如瓶,誓死不肯招供。
  没抓到什么把柄,儿女们吵闹了几次,只得作罢。后来听说秦博文的债主们去找卓小梅讨债,袁老师也在场,还因卓小梅说了几句气话,突发癫痫,倒在园长办。对老家伙放债的事,儿女们也就坚信不疑了。又风闻卓小梅替秦博文还给一万元,一伙人兴冲冲跑过来,讨伐两位老家伙,将家里搅了个底朝天。没上锁的抽屉翻个够,锁着的柜子通通被撬开,壁缝墙隙天花板,每一个角角落落都已搜遍,也没见着存折和人民币的影子。他们于是被激怒了,把家里砸得稀烂,然后肩扛手提,能拿的不能拿的都拿上,准备撤离战场。两位老人还想上前阻拦,一个被击倒在矮柜后面,脚脖子抽筋,无防守之力;一个被推翻在厨房里,癫痫复发,没招架之功。
  闻此详情,卓小梅几个唏嘘不已,半日无语。
  因各自都有一摊子工作等着要做,大家帮着收拾完这个七零八落的家,也就出门离去。只有卓小梅又多坐了一会儿,安慰了袁老师几句。问到那天留下的欠条和那一万元钱,袁老师说她第二天就转移了地方,不然早落入那帮孽种手里。本来卓小梅这天是来责问袁老师的,她不该把这事透露出去,惹得邹师傅一伙跑到园长办,将自己堵了半天,现在这些话已没法出口了。
  从袁老师家里出来后,卓小梅难免又要叹惋一番。这个世界也不知怎么了,大家眼里都只有“钱财”二字,什么骨肉亲情养育大恩都弃之如敝屣。可细细想来,好像又不是这么简单,道德的沦丧,伦理的缺失,不只是钱财惹的祸。
  又想起另外那些多次找到自己,仍没讨得一分钱的债主,估计情况比袁老师好不到哪里去,卓小梅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她开始去找亲戚朋友,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