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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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船-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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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爱也不是爱,他只是冷的太久了,才会贪恋赵小喜身上温暖的气息。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林淮初已经感觉不到一丝寒意,雪花落在他身上,又像什么都没碰到一般穿过他的身体,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试图接住一朵晶莹剔透的白绒花,可它直直地穿过了他的掌心,不曾有片刻的停留,就像穿过一个虚幻的光影。 
  他原地转了一圈,自己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袖口绣着苜蓿,身上再没有浓重的药味,也不再病恹恹的使不上劲儿。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又与过往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他又想起了赵小喜。 
  黄泉路上那么黑,他一个人要怎么走下去?
  只是这样想着你,我便不怕了,赵小喜,遇见你,我这一生就不枉了。 

  小镇唯一的庙里的钟声响起时,赵小喜知道,新的一年到了。 
  赵小喜看了一夜的雪不免犯困,随手挑亮了灯芯想着要打个盹儿,一抬眼看见远处人家的灯火,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林淮初送来的盒子,里面零零碎碎地放了许多东西,一把精致的匕首,一截红绳,一束打了结的头发……大半东西都眼熟的很,还有两块竹子削成的木牌,用红绳穿在一起,一个写着欢喜,一个写着无忧。
  赵小喜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
  那些曾经林淮初给赵小喜的小玩意儿,只是这些东西都被赵小喜仔细收了起来,放在一个大箱子里,没道理会出现在林淮初送来的盒子里。 
  有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翻出自己藏东西的箱子,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原本收的好好的东西在他眼前化成了星星点点虚幻的光,像夏夜里的萤火。
  赵小喜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依旧一无所知,只是茫然地望着跳动的烛火。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像是不舍一般在他身旁盘旋了许久,渐渐四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没存在过那样。
  他依旧茫然地望着灯火,眼角蓦地滑下一滴泪来。
  盒子底下是一封信,信上什么都没写。





第20章 贰拾
  新年的这场雪一直没有停过。 
  几天之后的一个黄昏,赵小喜踏着厚实的冰雪背着背篓去集市上采买过节要用的东西,过了初三年算是过完了,但是之后还要敬天地,还有正月十五的元宵。
  赵小喜无意间听人说起近来发生的事,有个人说,年三十晚上镇上林老爷子的儿子没了,也是可怜,那样喜庆的日子却遇上这样的事,那孩子还年轻,才二十几岁就没了。 
  赵小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凑过去问:“那个林老爷子的儿子……是不是叫林淮初?” 
  那人说不清楚,又说多半就是吧,镇上姓林的也就那几户人家。 
  赵小喜想到年三十晚上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想到那封什么也没写的信,想起那时候铺天盖地的悲伤,最后想起林淮初这个人。 
  可是却有人告诉他,那个林淮初死了。 
  死是什么?死是不能和他说话,不能和他一起笑,死就是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发了疯似的往扬花渡跑去,河畔空无一人,只有苍白的冰雪。
  赵小喜坐在渡口,手中撑着把破油纸伞。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要灼伤他的眼睛。 
  赵小喜一直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赵小喜在等,等着林淮初踏雪而来,告诉自己他其实是鬼怪,是精灵,是不会死的。 
  可他等啊等啊,等到天都黑了,风也刮的愈发冷冽的时候,林淮初还是没有来。 
  伞上积了厚厚的雪,他撑不住,便干脆的撒手。 
  风吹着细碎的雪打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彻骨的寒好似针扎一般细细渗入四肢百骸。 
  冷到极处便成了疼。 
  赵小喜漠然地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夜色里自天空落下的雪花,纷纷扬扬的像漫天飘着灰黑色的芦苇。 
  河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赵小喜看不见冰下水鬼着急担忧的脸。 
  赵小喜不知道自己在渡口坐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很冷,可他不想动,不想回家,他只想着,再等等吧,林淮初就快来了。 
  他不知道水下水鬼原本就十分惨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赵小喜——”水鬼不住地喊着他的名字,可赵小喜依旧只是漠然地睁着眼,身上也落了一层雪。 
  水鬼做了这么多年水鬼,头一次发现河水冰冷的让他绝望。 
  “赵小喜……快醒醒……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赵小喜……” 
  焦急的呼唤里渐渐带上了哭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他是水鬼,水鬼怎么会有眼泪呢?
  “求求你了……” 
  水鬼绿色的长发在水里散开,像一把绿油油的水草。 
  无论他怎么喊,赵小喜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青绿色的长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水鬼从来不知道做鬼也会这么疼,疼的他浑身控制不住的痉挛,百年来不曾跳动的心脏好像也开始一阵阵的抽疼。 
  他握紧双拳忍着剧痛奋力地砸着头顶厚厚的冰层。 
  连日的大雪令霭河河面上结了三寸来厚的冰雪,水鬼并没有什么法力,只能徒手一下一下砸着冰,试图砸出一个洞来。 
  原来即便是做了鬼,也是会疼的。 
  鬼不比魂魄,魂魄是虚无的存在,水鬼不是。 
  他咬着牙死命地砸,终于把冰面砸出蜘蛛网一般的裂痕,欣喜之余又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撞了几下,总算把冰面撞出了一个窟窿。 
  赵小喜像个雪人似的坐在渡口的长堤上,一动不动。
  水鬼奋力地伸手去抓赵小喜的衣角,却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刹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回水里。
  他是水鬼,永远都离不开水。
  绝望,铺天盖地的绝望,和那满天飞雪一起层层笼罩着这个世界。
  “赵小喜——”凄厉的哭喊被风雪吹散,没有人听见。

  “小喜……”远远传来赵福生的声音。
  “弟弟,”赵福生拍开赵小喜身上的雪,见他紧闭着双眼,嘴唇冻的发白,几乎要没了呼吸了,顿时红了眼眶:“弟弟……弟弟……伶舟,他不会有事吧?他不会死是不是?小喜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不能死啊……”
  程伶舟解下自己的衣裳裹在赵小喜身上,说:“你别慌,他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赵福生抱着冷冰冰的赵小喜,蹭了蹭他的脸颊,又替他搓了搓手想让他暖起来。
  程伶舟道:“先带他回家……你拿着灯笼和伞,别慌,我背他。”
  赵福生却坚持道:“我来。”
  赵福生背着赵小喜走在雪地里,路上积了厚厚的雪,每一脚踩下去都会陷在雪里,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他声音仍有些颤抖,却仍强笑着道:“我小时候背他那会儿,他还只是软软的一个小娃娃,门牙掉了一颗说不清楚话,成天就知道跟着我要糖吃……现在都这么大了。”
  白雪将天地映照的宛如白昼,程伶舟撑着伞,侧过头去看他:“……你别哭了。”
  “这傻小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赵福生顿了顿,说:“这么大的雪,他是真想死在外头么……怎么也不想想,他死了我怎么办,我,我怎么跟爹娘交代……”
  他背上的赵小喜动了动,喃喃道:“哥,雪下的好大啊……”
  河上水鬼撞开的洞口落了雪,又冻上了冰。
  水鬼静静地沉在水里,蜷缩成一团。

  那天回去之后赵小喜就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瘦了一圈,也不爱说话了,成天只会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
  有时候赵福生和程伶舟同他说话他也不应答,只是木着脸,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几天之后雪停了,出了太阳,暖烘烘的,程伶舟搬了张凳子和赵小喜坐着晒太阳。
  阳光太晃眼,程伶舟眯着眼睛看了赵小喜一眼,叹了口气道:“你真就那么喜欢那个林公子么?”
  赵小喜愣了愣,茫然地看着雪,半晌才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眶里却滚出大滴的泪来。
  “小喜,你年纪还小,忘了他吧……”程伶舟道,“来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林淮初只是一个过客。”
  赵小喜抹了把眼泪,说:“可我不想忘记他,他……他很好,我不想忘记他。”
  程伶舟道:“人一辈子会遇上很多人。”
  赵小喜泪汪汪地看着他:“可是林淮初只有一个,程伶舟,就像对你而言,我哥哥也只有一个。”
  赵福生正好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碟糖点心,看到赵小喜哭愣了一下。
  程伶舟从他手里接过那碟点心,又示意他回屋去,然后拿起一块糖递给赵小喜:“可他已经死了。”
  “是啊,他死了。”赵小喜吃着糖,眼泪却还止不住地掉,“这样算什么……”
  “缘分吧。”程伶舟看了眼手里的点心。
  赵小喜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我宁可不要这样的缘分。”
  程伶舟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赵小喜的脑袋,说:“晚上有灯会,热闹的很,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赵小喜不置可否。

  晚饭后赵福生和程伶舟就出去了,只剩赵小喜一个人在家,坐在门槛上看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雪化了大半,映着天上的月亮,天地间染了银光。
  赵小喜回屋里多穿了件衣裳,慢腾腾地出了门。
  街上果真热闹的很,街边高挂着红灯,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这样世俗的热闹让赵小喜想起了中元节的鬼市。
  那时候,有竹叶青,有鬼婆婆给的面具,还有林淮初呢。
  赵福生出门前给他留了一些银钱,他一个人买了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周遭分明那样的喧嚣热闹,他却觉得有些寂寥。
  一个人,好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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