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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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 第5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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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梦想,都能因为所谓的“孝”字而屈从。
  他怎能忍受来自亲生儿子的不孝?
  这时,他的心灵安慰了些,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却不料上天就是董事长,永远只会偶尔来上班,而且是说走就走。无论是太阳黑子还是太白金星,总不能永远震慑着傻儿子。
  天象消失,赵惇恢复原样。
  悲催的父亲承受不住这种忽上忽下的落差,病倒了。新年之初得病,到四月的时候开始严重,长达百天之久,儿子无动于衷,从来没有半句的问疾之语,更不用说探望了。
  赵昚孤单地躺在床上,人们有时会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他说,他想去吴越偏僻之地,在那里“自泯其迹”。
  他灰心丧气,觉得生活了无生趣。
  另一边,儿子却焕发了前所未见的生机。还是在当月,赵惇决定带着自己的老婆、儿子、嫔妃们去玉津园游春。有大臣实在看不过去了,告诉他“老父还在,独自欢娱不是人子当所为”!赵惇置若罔闻,兴致勃勃地走出大内,去临安名园踏春。
  那一天,他们欢乐的笑声传得很远。
  老父亲赵昚听见了,像赌气一样硬撑了起来,在第二天也带着妻子去玉津园游玩。这是他的性格、自尊所能达到极限之后的谴责,他在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向儿子控诉!
  儿子没有表示,父亲却因此而病体沉重。据说,赵昚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是他单独一个人走到望潮露台时。
  宫墙下市井民巷里小孩儿们在跑跳玩闹,嬉笑声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听见孩子们在叫:“赵官家来了,赵官家来了!”
  赵昚长叹一声,黯然自语:“我叫他尚且不来,你们叫也枉然啊。”他内心凄然不乐,病势加剧了。
  消息传到外界,本来已经厌恶透了的人们再也无法忍耐,各方面的人都用自己的分内行动,或警示或恳求或鄙视赵惇。
  起居舍人彭龟年在大殿龙墀处叩首直到血流满面,赵惇无动于衷。
  太学生写了篇文章,其中有两句:“周公欺我,愿焚《酒诰》于康衢;孔子空言,请柬《孝经》于高阁。”拿中国文化礼教源头的两大圣像说事,可以说没法再升级了,赵惇没有反应。
  首相留正这一次终于站了出来,他先是率领百官要求立即过宫问疾。赵惇拂袖而起,转向后宫。留正一把拉住了皇帝的衣襟,一路随行,一路进谏,啥用也没有。留正大怒,既然说什么都不听,还要我们这些官干什么,把我们都罢免了吧!
  赵惇也怒了,要宰执都退出去。
  宰执们和百官一起退出了城,在城外浙江亭上待罪。这回不只是没首相了,所有官员都没有了。可是赵惇仍然无所谓。
  谁都没招儿了,最后只能请求让嘉王,也就是赵惇的儿子替他去重华宫探病。这总行了吧?赵惇总算是点了一下头。
  南宋绍熙五年(公元1194年)六月十四日,嘉王去重华宫探病。这本是难得的好事,不料却加剧了太上皇的病情。
  赵昚看着这个孙子,想到的是这个孙子的生母李凤娘。一时间悔恨交加:当初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又为什么要选赵惇来当皇帝!
  懊悔莫及。
  在这种煎熬下,十四天之后的凌晨时分,赵昚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死了。


第二章 两朝内禅
  赵昚的讣闻在凌晨时分送到了东西两个首相府上,而不是第一时间交给皇宫。这很反常,但人人都理解并认可。
  第一时间交到皇宫真傻。
  话说这一天非常幸运,赵惇难得地准时早朝了。首相留正、枢密使赵汝愚联袂上殿,把他老爹的官方死讯呈给他。众目睽睽紧盯着,只见赵惇很平静地看完收起,站了起来,往后宫走去。
  他居然什么表示都没有。
  宰执大臣们拥上去,要求他马上出宫主持太上皇的葬礼,当时的情况真的可以形容为群情激愤怒不可遏。面对此情此景,赵惇的运动神经瞬间增幅,他快速地冲出了大臣们的包围圈,消失在了皇宫的深处。群臣的手里,只有从他身上撕下来的半截龙袍。
  这就是为什么不能第一时间通知皇宫的原因。
  指望这个人主持葬礼看来是不可能了。大臣们想来想去,只能去请赵构的遗孀吴氏出面。吴氏这时年过八十,精力未衰。她这一生跟赵构在一起经历了非常多的波折,如苗刘兵变、搜山检海,哪一次都经历了生死大难。
  熬过来之后,她的意志、见识自然与凡俗不同。
  吴氏命宰执到重华宫发丧,她代行祭奠,对外宣布皇帝陛下得了急病,只能在皇宫大内服丧。葬礼在这种规格下进行,日子一天天过去,世界像是飓风来临前的海洋,平静的外表下孕育着可怕的破坏性能量。对此,赵惇一无所知。
  他“安座深宫,起居服御,并如常时,视父之丧,如他人事”。也就是说,连丧服都没有换,并且“宴饮如故,宣唤俳优”。
  如果不看戏的话,便在宫殿里走两步。虽然是在宫殿里,他的手里也会拿着弓箭,就像时刻会有刺客来暗杀他,而所有的宫廷卫士都不足以信任,只有他自己手持利刃,才能保证安全一样。
  这一幕落在任何一个现代人的眼里,都明白他的确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受害幻想类精神病患者。
  每个人都受够他了。大臣们的怒火终于在可以脱掉丧服、换上常衣的那天爆发了出来。
  大家坚持不释服,一定要赵惇出来给个说法。
  身为人子,既不临丧,也不视敛;既不举哀,又不成服,这何以为人?!向金国告哀的使节已经派出,对方不久就会派来吊祭使,按礼必须在皇帝梓宫的素帷前受嗣皇帝的接见,如果赵惇不出现,岂不是侮辱来使,示乱敌国?
  种种焦虑,长时间的鄙视,让大臣们心里一直隐约存在却死死压制的那个念头浮了上来——赵惇,你还配当皇帝吗?!
  有了这个想法,还需要彼此沟通一下。大臣们说的话是非常隐晦的,比如这样问:“今当如何?”答:“这就是独夫了。”
  完活,沟通成功,都知道怎么办了。老奸巨猾的大臣们决定走正常程序,一步步地让疯子去疯人院。第一步,由首相大人出面,请皇帝陛下建储。
  话说从赵惇的病历里可以知道,他之所以发病,是被老婆李凤娘杀黄贵妃配合祭坛魔幻夜吓的;之所以不敢去见老爹,是因为亲儿子没法荣升皇太子,进而联想到自己的皇位也不稳当。那么这时首相提出建储,让他的儿子光明正大升位,不是很好吗?
  却不料他立即就火了:“建储,为什么要建储,一建储就会取代我,这决不允许!”他大发雷霆,把留正训了一通赶走了。
  赶走是没用的,宋朝官员的第一功能是复读机,每件事都会不停地反复做。比如谢恩至少三五次,请辞至少七八次,给皇帝提建议,皇帝不听,那么更要不停地重复,才能显得素质出众、功能超群。
  留正六天之后又来了,他再次提议建储,本想着还得被暴捶一通,却不料赵惇微笑着回复了两个字:“甚好。”
  留正一愣,皇帝急拐弯,这是在搞什么?他当然没法理解一个精神病人的思维波动,但为达到最终目的还需趁热打铁他还是记得的。
  他立即赶回都堂,集结宰执,赶制册立皇太子的文件。由于速度很快,比赵惇的思维波动的改变还要快一些,所以他再次赶进皇宫,要求赵惇签字时,赵惇非常痛快地签了。
  留正捧着文件往回走,赶去翰林学士院正式起草建储诏书。一路上他忍不住嘀咕,就这么简单?事情就办成了?
  他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就在当天晚上,赵惇的脑电波换了个新频道,他又写了一封御札送去了翰林院,上面写着八个字:“历事岁久,念欲退闲。”
  翰林院、留正的工作马上停了下来,皇上是啥意思,白天说的建储还有没有效,是不是又反悔了。如果不是,“退闲”怎么理解?
  这个疑虑让建储的程序停了下来,让留正的大脑沸腾了起来。他前思后想,想得越多心里越乱。想着想着他的脑电波居然也换了个频道,从皇家建储联系到了他个人的运气。
  留正是个坚定的赵宋文人派,和赵氏一系列的皇帝一样,深信命运。他在进入官场之初,就把这一生的岁月都卜算过了。
  卦相上显示,他到了甲寅年有“兔伏草、鸡自焚”之凶灾。当时不明所以,眼下则全部明白了。甲寅年,正是今年;皇帝赵惇是卯年生,属兔,意欲“退闲”,隐含了“伏草”;而他本人是酉年生人,正是属鸡,“自焚”之说该不是说他没事找事,引火烧身,死路一条吧?!
  六十多岁的留正越想心里越发毛,越恨自己为什么没在搞事之前先翻出来一生卦相看看呢。现在傻了吧,这可怎么办啊?
  他每时每刻都在恐惧、懊悔的煎熬中,将官场复读机的功能开到了最大功率,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蠢、蠢、蠢。结果,在上朝的途中把脚崴了。
  这简直是凶兆中的凶兆,不祥到了极点。留正再也受不了了,他简单收拾了下行李,跟谁也没请假,直接跑出城消失了。
  两宋三百余年,第一次出现首相跑路不知所踪的事。
  宋之宰执,尽在东西两府。东府的首相跑了,自然要轮到西府枢密使当家。这时的枢密使叫赵汝愚。赵汝愚,字子直,生于1140年,现年五十四岁。身世显赫,乃是宋代汉恭宪王元佐的七世孙。
  元佐,赵光义的长子,那位看不惯父亲灭侄囚弟而纵火焚宫,弃天下至高宝座如敝屣的本真少年,还有人记得他吗?
  赵汝愚身为赵宋皇室,本是没有资格进入东西两府的,但是此人的履历表明,不让他进,是件很不公平的事。
  此人素有大志,少年时曾说:“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志高才更高,他在公元1166年,二十六岁的时候高中进士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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