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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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完结版)-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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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事寮的消息,沉寂已久的宫中开始因为此而添上了些喜气。
    临近年末,各处宫室都需要扫除一番,母亲的宫室也不例外。或许是缺少人气的缘故,一年来,这宫室中的物件竟陈旧得很快。不时有人将霉坏的草席等物清理出来,往庭燎中一扔,火苗被打扰了一般,噼噼啪啪地爆起火星,随即更旺地窜高起来。
    “君主。”我正望着前方出神,身后忽而传来一个声音。回头,只见是一名世妇,怀中抱着一张琴走了过来。
    “此琴久置室中,恐迟早生蠹,臣妇特来问君主之意。”行礼后,她说道。
    我将视线投向那琴。
    我认得它,正是母亲室中的那张。说是母亲的,可弹它的人却总是我。闲时,母亲总喜欢坐在榻上倚几休憩,姿态舒适而优雅,然后,微笑地唤我:“姮来抚一曲”
    北风卷着些庭燎的烟气吹来,眼眶陡然有些发涩。
    我看着那琴,物是人非,琴弦已经松开了去,身上的漆似乎也不复当时的光亮。
    “君主?”世妇询问道。
    “给我便是。”我轻声道,伸手把琴接过来。
    世妇行礼下去后,我在庑廊下,低头将琴端详,过一会,转身朝自己的宫室走去。
    “君主回来正好。”刚进到内室,丘迎上前来,一边给我解下身上的皮裘,一边高兴地说:“内司服刚把新衣送来,老妇正欲遣人去寻君主。”
    我往室中望去,两名宫人看着我,笑吟吟地将一件新衣在面前展开,
    炭火正旺,崭新的锦衣带着淡淡的馨香,精致的纹饰如附了生命,在融融的光影间脉脉流动。
    我望着那新衣,脸上止不住地浮起笑意。不久之后,自己就要穿上它,在雍丘等待姬舆来娶。
    梓的媒人在隆冬到来之前最后一次来到杞国,同父亲商谈一番之后,最终把我出嫁的日子定在了开春。如今,我的宫室中除了扫除,众人已经准备收拾我出嫁的物品了。
    “太子亲自督事,染人、缝人可俱费了一番本事。”丘笑道。
    我也莞尔,把怀中的琴放到案上,拿起那小踹到镜前,满心欢喜地摆在身上比一比。
    “若挂上大佩,只怕亲迎当日,连神灵也只顾看君主听不到巫祝祈福。”一名世妇在旁边啧啧赞道。
    丘笑骂她胡说,我也笑笑,又看了一会,才让她们把新衣收起。
    正打算修理修理母亲宫里取回来的琴,刚在案前坐下,寺人衿走了过来。
    “君主,”她脸上有些为难,小声说:“小人在箱中见到此物,不知君主意下”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小的木匣。
    我的视线凝住。片刻,我将它接过手中,将匣面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三件东西,一支珍珠簪花、一串青金石手链,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裹。我注视着那包裹,仿佛视线能透过绢布,看到那只已裂作两半凤形佩。
    “看何物如此专心?”身后蓦地响起觪的声音。
    我讶然回头,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身披着皮裘大氅,一边搓手一边微笑地看我。
    “阿兄。”我正要起身,觪的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木匣上。
    他挑挑眉,伸手把木匣拿起,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又看看我,没说话。
    我笑笑,把木匣拿回来,指指案上:“阿兄来看这琴。”
    觪将身上的大氅解下递给寺人,在我旁边坐下,把眼睛向琴瞥去。
    “阿兄可还认得?”我问。
    觪把琴细细打量了一会,道:“母亲的?”
    我点头:“然。”又微笑道:“阿兄可还记得从前,你说母亲这琴好听,总想要了去,母亲却不予?”
    觪笑笑:“自是记得。”
    我将琴上的薄灰掸了掸,对觪说:“今后此琴便是阿兄的了。”
    觪诧异地看我,又看看琴,片刻,大方地点头:“善!”
    话说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酝酿了一下,瞅瞅他,道:“阿兄去成周时,可否为姮做一事?”
    觪立刻一副鄙夷的样子,斜睨着我:“我就知这琴不易得。”
    我辩解:“琴自然是姮真心给阿兄,此事不过令求阿兄帮忙。”
    觪“哼”一声,撇撇嘴角:“何事?”
    我拿过木匣,双手捧前,道:“成周出城往东,雒水渡口边有一老榆,烦阿兄将此匣埋在那老榆下。”
    觪吃惊地看我。
    我直直回望着他。
    觪目光深深,瞅瞅木匣,须臾,道:“善!”说罢,接过木匣收入袖中。
    我抿唇笑笑,不复言语。
    觪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向丘她们问了些随嫁之物的准备情况,又和我扯了些闲话,收起琴起身回去了。
    “姮。”走到宫门前,他的脚步缓了缓,忽而转向我。
    “嗯?”我亦止步。
    他呵了口白气,将眼睛看着我:“可知我那时为何总想要此琴?“
    我想了想,问:“为何?”
    觪深深吸口气,对着铺满白雪的庭院,似答非答:“母亲这琴并非最悦耳,我却只觉它好听。”
    我仍没听明白:“嗯?”
    未等我再问,觪却大笑两声,复又转向我:“昨日君父召你共进晚膳?”
    我点头:“然。”
    “多陪陪他,以后再见可就不易。”觪低声道。
    我怔了怔,片刻,道:“姮知晓。”
    觪颔首,不再言语,抖抖大氅,将琴拢在氅下,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宫门外走去。石径上的一层薄雪未及扫净,留下黑黑的脚印。
    我仍站在檐下,望着他的身影,久久没有挪步。
    “吾女心中可怨为父?”昨天的晚膳后,父亲看着我,忽而问道。
    我愣了愣。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他笑笑,眼角的皱纹愈加深刻。
    “姮不说为父也是知晓。”父亲拿起水盏浅抿一口,缓缓道:“为父不常与你一起,你自幼跟随母亲,自然也更爱母亲,可对?”
    言语之间带着浓浓的伤感,与自己所熟悉的父亲竟似判若两人。
    我望着他,好一会,轻声道:“君父可出此言?”
    父亲却调整一下坐姿,自嘲地挥挥手:“勿惊,人老了便总爱胡言乱语。为父方才见了姮如今模样,忽然想起了当年娶你母亲的时候。”说着,他看着我,呵呵地笑了起来:“为父有时觉得你与你母亲有那么几分相像,可看仔细些,却又觉不像了。姮,你说可是为父又糊涂了?”
    我一怔,想了想,抿抿唇:“以前也曾有人这么说过。”
    “哦?”父亲讶然问:“何人?”
    我望着他,片刻,微微垂下眼帘:“姮忘了。”
    父亲看着我,没有追问。良久,他缓缓地说:“姮,为父近来常梦见你母亲。”
    我抬眼。
    父亲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眼睛望着堂外:“她还是以前的模样,来到我跟前,却看着我不说话。我欲上前问她去了何处,为何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却怎么也走不近她”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似带着无限的落寞,我的脑海中浮起母亲临走时的目光,心中忽而一酸。
    “姮,”父亲看向我,笑笑:“为父常想,你母亲必是想我了。两月之后,你母亲嘱咐之事,为父已件件做好,也该放心去见她了。”
    酸涩突然涌上眼眶,水汽迷住了视线。
    我望着父亲,喉咙哽咽着,泪水已经淌满了脸颊。
    “君主一心一意,终是如愿。二人从此结为夫妇,生儿育女。”心底似有一个声音在缥缈回响。
    “而后呢?”
    “而后?”那人浅笑:“而后,梦就醒了”
    锦衣层层地加在身上,公宫的乐声隐隐传来,方才寺人跑来说,姬舆和迎亲的队伍已经在过了国境上的封林了。
    我静立在镜前,摆开双臂,由着宫人替我仔细结带。只见镜中里面的人云鬓高绾,氤氲的光泽中,衣裳上的纹饰如流云般绮丽。
    旁边的世妇打开装首饰的匣子,从里面取出几支玉笄,比对着,似乎在考虑给我簪上哪支。
    “取那支。”我说,指指镜台上的一只小匣。
    世妇应诺,将它拿起打开,翻开层层丝绢,里面放着一只精致的角簪。
    她询问地看向我。
    我颔首,把角簪接过来,抬手,轻轻地插入发间。簪首上的蟠螭纹与乌发相称,如云朵般洁白。
    丘仔细检查一遍,将我上下打量,忽而据举袖擦了擦眼角。待放下,她却啧啧笑道:“君主妆扮起来真无人可及,只怕稍后那庙堂上的神灵见了,果真不暇其他。”
    宫人们低声笑起来,我看向丘,喉头却涩涩的,无言地拉过她的手。
    丘年纪大了,天寒地冻,又车马劳顿,我实在不敢放心,只好让她留在杞国。以前我出门,总会安慰她说,将来若天气好些,道路好走了,我就待她去哪里去哪里。丘听了,脸上总会乐得像开了花一样,可如今,我却再也找不到话来安慰,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
    丘脸上仍挂着笑,唇角却轻轻抖动,眼圈已经红了。
    旁边一时有些安静下来。
    寺人衿赶紧笑着过来劝她:“侍母方才还欢喜,现下是做甚?且惹得君主妆化了满面,岂不招人笑语?”
    丘别过头去,又将袖子拭了拭,回头来笑道:“正是正是,老妇该送君主去公宫呢!”
    众人复又欢笑。丘与我互相一礼,牵起我的手,在宫人们的簇拥下,一步步地朝门外走去。
    庭院中的雪已经被扫开,露出走道上整齐的青石。
    公宫前前早已站满了宗族中人,觪与齐央也一身礼衣站在前头。觪唇含浅笑,双目注视着我,齐央也不停地往我这里瞅,似乎在叫我不要紧张。
    早晨起来时,她曾来看我梳妆,对我说要放松,我这般打扮,姬舆见了定是一刻也不愿离开的。
    一旁的侍姆笑她,说女子若要出色,岂只凭美貌。
    “也对,”齐央道,她想了想,突然凑近我耳边,低声说:“庄多生几个子女便是”
    心中有些忍俊不禁,我对她微微一笑,只站在檐下,静静地将双眼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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