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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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夜话-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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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恨地一口气说完,竟没留半点让他转寰的余地。
  此时的我能深刻地感觉到,牧瑾眼中的怒火已经渐渐熄灭,徒剩一滩死灰。他低着头再不言语,只用手轻轻编织着那支已经散了的草笛。嘴里喃喃地自吟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复有抬头,仰望星空,那眼中充满了留恋与惆怅:“那年,就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沉静的夜晚,我们彼此相拥,海棠花开,高烛红妆就像做了场梦似的,而如今,梦醒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便沉了下去,直到听不见,他深深地陷入到了回忆之中,而在那段记忆里,只有海棠、高烛、他和她。
  半晌,牧瑾才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笑着对我朗声道:“早听说长春宫有个叫兰儿的丫头,牙尖嘴利的厉害,今日倒还真是闻名不如一见!这国史家恨的,一套一套的,反倒是打得我这个世袭的护军,一度溃不成军,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了!”
  我只一味的想要骂醒他,竟罗里吧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实有点卖弄之嫌了。经他这样一说,更越发的不好意思,将头埋得低低的,满心愧疚地对他道:“奴婢斗胆,不仅妄论了国政大事,还跟军爷说了一车的大不敬之话,奴婢该死,还望军爷恕罪!”
  牧瑾扬起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眸,感激着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什么话?你哪里有罪了?咱满族的女孩,原本就该这样,关心国家,关心兄长,骑马射箭,都是一把好手!这怎么算有罪了?”
  他无意中的感激之话,反倒触及了我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弦丝,我耷拉着眼皮,撇着嘴道:“军爷,你难道忘记了,我是汉人家的女子?”
  他听了,随即也落寞了,跟着郁郁地道:“是了,我忘了!你是个汉人”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扬起我下颌的指尖。
  “是了!我是汉家的女儿!!”看他这副神情,我心下已明白大半,于是咬着牙,恨恨地道:“祖制有令‘满汉不得通婚’,违者严惩,甚至
  杀头!所以所以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
  说完后,竟再也不能说出半句了。无声的泪水悄然地滚落于双颊,像雪白的梨花遭了雨一样。我狠狠地将他一推,他不备,倒被晃了个趔趄,怔怔地倚在石壁上,刚编好的竹笛,也应声而散。我灯笼也顾不得提,也不去扶他,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就这样只身闯进了紫禁城那茫茫地黑夜里。
  


☆、时来运转黄莺成凤,阴阳相隔劳燕分飞(上)

    我一路提着灯笼,疾步快行,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走到长春宫的宫门口。脸上的两行清泪,早已风干,只剩那泪痕斑斑。在这春寒料峭的光景里,我竟胸中燥热,似有一口气闷在怀里,浑身上下的不舒服。
  今天是小粽子当值,一定是汀兰留了话下来,也难为他这个时候,还能给我留着门。
  “娘娘跟姑娘说了些什么体己话,这个时候才放姑娘回来?”小粽子满脸堆笑着凑上前来开着玩笑地问道。
  “猴儿崽子,好好当你的差吧,仔细着点儿,别放了野猫进来!”我哑着嗓子没好气的对他道。
  他见我面中似带泪痕,好像哭过了,神色声音与往日里大不同,便识趣地应了一声,让着我进去,又默默将宫门关好。
  如今长春宫无主,我们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左不过是庭间洒扫换果子等事,因此到了晚间,大家歇息的也都较早。
  只觉着心中烦躁的很,探头见与我共屋的汀兰也熄了烛火,想着暂且先不进屋,这出出进进的,不免也扰了她。随即踱到靠近宫门的一排下房,想看看新晋的这批小宫女,睡的是否安好。
  推门进屋,桌上只一根蜡烛,荧荧地跳动着,烛泪缓缓地淌在桌子上。炕上一溜躺了五个,因为不用担心起夜伺候等事,所以都睡得很安稳,轻微的鼾声和少女独有的体香,充斥了整个屋子。眼见着她们稳稳地睡着,心中不禁感叹:你们进宫的日子也算是好的了!想想当年的我,哪敢晚上睡的这么安稳?
  望着她们出了一会子神,牧瑾的身影,竟像幽灵似的又浮现在眼前。心中的燥热又起,我跟他之间原本没有什么的,怎么竟如此念念不忘?
  正难受着,想着赶紧出去透透气。刚想着推门走,只见炕上原本侧身安睡的一名宫女,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睡得正是欢畅,嘴里还轻微地打着鼾声。我也不知哪里窜上来一股火,快行两步,走到炕前,提手拍了两下那个宫女的面颊。
  “醒醒!起来,起来!”我的声音不大,下手的力度却加重了许多。那个宫女倒是被拍醒了,睡眼朦胧的睁开了双眼,一见是我,“腾”的一下就蹿了起来,双膝跪在炕上。
  其他宫女也都醒了,连忙下地的下地,穿衣服的穿衣服,都赶着应道:“姑姑好,这么晚了,姑姑可有吩咐?”
  我借着烛火,这会子才看清,跪在炕上的原
  是翠雪。我铁青着脸,厉声喝道:“都住了手罢,别忙了!”一屋子的宫女随即也住了手,有站有坐的不敢出声。
  “别以为如今这长春宫没了主子,你们就能坏了规矩,混来!”我轻声斥责道。“前日教你睡觉的规矩,你都混忘了不成?”我斜睨了一眼跪在那里的翠雪,此时的她已有些瑟瑟发抖。
  “这皇宫里,各殿都有各殿的殿神,到了晚上他们都出来保护着太后、皇上、皇后和各位主子娘娘,你那八字一躺的横在那里挺尸,你自己倒是是舒服了,倘若冲撞了哪位菩萨,你倒要先摸摸,你那脖子上有几个脑袋!”我虎着脸吓唬着翠雪道。
  翠雪怕是吓坏了,连头发都不敢疏理,一个劲儿地磕着响头道:“奴才该死,奴才不长记性,求姑姑宽恕!”
  “既然睡不好,就甭睡了!”我依旧冷冷地道。“你就给我到那窗跟儿底下好好地跪着,长长记性!”
  翠雪不敢再争辩,不由分说地自个儿爬到窗跟底下,直挺挺地跪着。底下的一个小宫女,用一个茶盏,盛来一杯水,搁在翠雪的头上。
  “老规矩,敢洒出半点水星,试试!”我临出门,“狠狠”地撩下一句道。
  骂了一番人,出了下房,方才觉着胸口的气儿顺了许多。
  


☆、时来运转黄莺成凤,阴阳相隔劳燕分飞(中)

    一宿无话。
  第二日的早上一睁眼,眼见外面的天阴着,又看见那汀兰已不再身旁,自己也不敢多睡,赶紧爬了起来,收了褥子,叠了被,梳洗停当之后,忙忙地往前殿去。
  推门一瞧,倒真是下雨了,不大。老话里有说,“春雨贵如油”!更何况是这京城的春日,风大、天燥、沙尘强,正是这春季里,白白得让这大风给吹死。
  迎着轻风,携着细雨,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将春泥的气息,裹着青草味儿,一并嗅入鼻中。昨晚胸中的怨气,早已一扫无余,只觉周身通畅。
  仰望头顶苍天,依旧是那窄窄的四方形,就像是狩猎一样,我们的一生,宛若困兽一般,有的,削尖了脑袋想进来;而有的,拼了命的要出去——最终能如愿的,又有几人呢?
  站在滴水檐下,看着那雨水一点点的顺着瓦檐往下滴,一滴滴水花,犹似一个个不可预知的无言结局。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不禁轻声吟道。
  “我当是谁呢!大清早的,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念诗,你倒真是清闲自在啊!”汀兰捧着个“蚯蚓走泥纹”的钧窑小瓷瓮,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春季里能下雨,可不是好么,你这是赶着去哪里?”我忙满脸堆笑着应着她,岔开话题道。
  “见这会子雨小了,想着去采点花瓣上、树叶上的雨水来,好留着来年泡茶吃。”她走过来和我并排站着,也看着外面的雨。说完了,方又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揶揄我道:“亏你还整日里去和皇后品茶论道的,难道连雨水能泡茶都不知?”话还未完,她自己倒先忍不住,嗤嗤地掩口笑了起来。
  我知道她在逗我,便笑着道:“大清早我可没招您,您就可劲儿地笑吧!”说完也不看她,佯装生气地转身就走。
  只听她在后面喊了一句道:“昨儿个晚上,你又拿翠雪出气啦?”
  经她一说,我方才想起,翠雪还被我晾在窗跟儿底下,尚未起身呢。
  汀兰赶着追上来,用食指戳了我眉心一下道:“刚才看她一瘸一拐的往前殿换果子的劳神样儿,就知道是你这蹄子使得坏你平白无故地跟她置什么气呢!”
  昨天晚上被牧瑾给闹糊涂了,一口气正愁没地方出,直直地被那翠雪给撞上。现在气儿消了,心里的愧疚也跟着上来了。当年被梅香、秋荷她们拿着出气的日子,自己也经历过,当时还发狠地说,将来倘若自己也当了姑姑,一定要善待体恤下面这些小
  的!可如今,轮到自己个儿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汀兰见我只一味低着头,不做声,便又笑着提醒道:“别主顾着跟上头广结善缘,对底下这些个小的,也得和善着点儿。虽说这宫里的人,素来眼睛都是长头顶上的,但也别太难为他们,在能帮她们多担待的就多担待些,不吃亏;二来,往长远着打算,你也该知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的道理啊!”
  “姐姐的话,我明白,都记着了”我感激地悄悄跟她行了跟蹲礼。自从进宫以来,原本以为是无依无靠的,也多亏遇着她,时常耳提面命、关怀照顾,真和亲姐姐一般。
  “这可使不得,待会儿没来由的让人瞧见,你再这样就见外了,相互照应着吧!”她连忙放下瓷瓮,赶着扶我起来道。
  就在这时,看见大妞远远地朝我们走来。
  “又是缝了什么来献宝了?”汀兰眼尖,赶着招呼她道。大妞是长春宫做针线活做的最好的,绣什么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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