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魇师风物sosop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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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闻录〗魇师风物sosophi-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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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对。
  人在岸上,虫在水中,慢慢远去。临走,虫首探出水面,黑润美丽的眼睛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天之后,周绯再也没有见过千岁。
  偶然,周绯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疑惑,问日渐衰老的祖父:“爷爷,到底当年……十年前,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死的?”
  “车祸!”老人的回答一如既往,斩钉截铁。他仍旧什么都瞒着他,还以为孩子永远不会长大。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便到第二年夏天,周绯以漂亮的成绩完美地结束高考,而十八岁的生日也即将到来。接到成绩单时,他正在清河镇的乡下。
  年迈的祖父得知,相当欣慰:“很好,很好……我们周家该重开祠堂,举行成人礼了。”
  “重开祠堂?”周绯心里一个恪登。
  “嗯——”老人颔首,眼神凌厉如鹰隼。“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在你房里。去看看吧。”
  祖父神秘兮兮的,周绯只能带着满肚迷惑,穿过长廊,走回自己的房间。明清雕花卧床上,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衣与纵目面目……
  
  岁云本想,难得不卖关子,就这样把故事讲下去,却发现自己的小听众已经被鱼引走了所有心思。
  “大笨,这边这边。快点吃!小乖,你的份在这里呢。不可以跟大笨抢噢……”水面飘浮着几团面包屑,一大一小两条鱼在水里争夺食物,翻腾着游来游去,巧妙地取悦了跪在桥边的人类女童,因此笑得十分天真无邪。
  “嗯……”岁云端着下巴,歪头关注一会,退回书桌前,慢悠悠地提起水笔,挽了流云袖,在宣纸上细细描蓦下那日眼中所见。
  风轻云淡日,一一风荷举,游鱼约戏桥边,蹲看鱼顽的少女乌发雪肤,态生两靥,正是妙龄芳华。十年之后,这孩子若是长大了,应当就是这般模样吧…
  傍晚,小梨回去时,得到意外之喜。岁云居然送了她一幅画。“原来师傅记得我的生日!”她揣着那份珍贵的礼物,又落寞又欢喜。“连爸爸都忘了呢……”岁云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与她告别。
  雨过天晴,夕阳也拨开了阴云,洒落满天满地的霞晖。暮色中,残鸦归林,整片天空都留下它们的翅膀扑棱声。小梨抱着画,脚步轻捷地穿过森林。她迫不及待地想跟自己的父亲分享这份喜悦。
  然而……
  拿钥匙打开家门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了。
  回到公寓,依然是满室空荡。父亲一大早出去后,便没有回到过的样子。她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是早上时做好的晚餐,拿出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不久前,她终于学会了如何使用微波炉。
  肚子咕噜噜叫着,已经饿得难受。小梨搬来板凳,高高站在上面,只为了拿厨柜里的碗和筷子。大概是太漫不经心,脚下一滑,连人带凳子摔了下来。凳子并不太高,她只是摔得腿脚有些破皮,并没有流血。
  小梨爬起身,坐在地上检察自己一阵阵发疼的手臂和膝盖,自己给自己呼呼,一边在心里寻思着该不该弄片创可贴。于是又翻箱倒柜地找不知道到父亲收到了哪里的家庭药箱。如此折腾老半天,徒劳无功的她再次累得瘫在地上:身为地质勘探队队长,一定有很多事要爸爸做的吧……
  话虽如此,话虽如此……
  夜半三更,小梨的父亲,一个胡子邋遢,带眼镜的男人才带着满身风尘,匆匆赶回来。
  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机里发出吱吱的电流声,深夜动画频道都已经结束,只剩满屏雪花。女童蜷缩在竹藤椅上,已经睡着了,怀中紧紧抱着一卷画纸,宝贝似的。
  他在她身边坐下,怜爱地抚开她散落到脸上的发丝。他想他一定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否则不会让女儿连在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头。他从怀里掏出一挂项链,系在她脖子上。大约是链子上的冰凉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熟悉的脸,便安心地笑了笑。
  “爸爸……你回来了……”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眼睛与她长得一模一样,淡琥珀色的,只是隐藏在了镜片后面。“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今天队里的事情太多。生日蛋糕下次补上好不好?”
  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一年又一年了。小梨朝他摇头,把脸埋进他怀中,闷声道:“我也不喜欢吃蛋糕的。”
  “真的对不起……”身体僵硬了下,他抬起双臂,回抱她小小的身体,“下次不用再为我等门了,早点睡吧。也不要再看动画片看到这么晚,对眼睛不好。”
  “哦。”小梨乖巧地应了一声,离开他的怀抱,拿起细金链子上的长命锁端详。它小小地惊奇了下:“这是今年的生日礼物么?上面的鱼好可爱!”她因此笑得眉目弯弯。
  男人目光一闪,陷入久远而虚渺的回忆之中,良久才道:“你喜欢就好。”青铜锁面上,八叶莲花朵朵精致,莲梗下缠着灵动的游鱼,喻意吉祥又福气,这原本就是她留给女儿的遗物……
  好不容易安抚了女儿睡下,周清柳起身走出她的卧室,轻轻带上门。
  听着锁在身后嗒一声落下,他脸上的表情也由慈父式的淡笑转为全然的疲惫——今天不仅是女儿的生日,也是亡妻的忌日。他抹把脸,靠在墙上大口吸气,强忍住身体深处流泪的本能。
  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这是今年的祭品。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制服这妖怪……”周绯跟着祖父周也文身后,一步一步走下祠堂通往地下室的石梯。阴暗中传来戴着纵目面具的男人阴阳怪调的声音。“它应该是蚕一族最后的后人。”
  “这次你们做得很俐落……”
  “这还多亏您提供给我们准确的情报。不过,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居然只是个普通人类,开始我们并不知道,结果误伤了他……临走的时候,手下的人说,他伤势有点重,估计活不长了。”
  “不用担心。如果妖生所上头追究下来,我会帮你们摆平。”
  “那剩下的另一半酬金……”
  后来祖父跟对方再说些什么,周绯便记不得了,完全处在重逢的震憾之中。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樽玻璃箱,用错金锁紧锁着,里面灌满了从琥珀川运回来的河水。少女黑色的长发漂浮在水中,如丰密的水草,全身□的少女团膝坐在箱底的河砂上,双腕各有一朵游鱼纹。面容安详,双目紧闭,似睡着了一般,看来跟一年前他们分开时没有任何不同。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跟千岁再见面。但那时,她是作为被捕获到的猎物,独自关押在祠堂地下室的巨大水箱里。
  狩之祭,将要被剖肠破肚的祭品,变成了她。姐姐已经无辜遭难,现在妹妹也要……
  天啊,他们周氏一族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爷爷,我们不可以这样做。千岁的姐姐已经……被、被害死了,现在连她也不放过吗?”从地下室上来之后,十八年来,周绯第一次跟祖父起了争执。“千岁她……她救过你的命啊……”周绯以为这个理由能够说服他,不要以怨报德。
  老人却严厉地喝斥他:“我现在才是在救你的命!这是周家受到的诅咒!必须世代狩猎蚕一族,否则我们活不过而立之年!”
  少年连连摇首,步步后退。“我不相信!我一定要救千岁!我不会让她死的!”他转身跑走,留下祖父一人在后面敲着拐杖怒吼:“被女色蒙蔽了心的毛头小子!跟你父亲一样没出息的家伙!”他的身影顿了一下,“爷爷,究竟……爸爸是怎么死的?”老人已经被气得大口大口喘气,“别跟我提那种没用的男人!”
  周绯握了握拳,收敛起以往所有的懦弱,眼神变得强硬起来。“既然这样,那就没话好说了。”在此之前,他的生活一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或者会像祖父为他安排好的那样,毫无悬念地走上学文从仕的道路,一生或者也就那样了。直到他遇到了千岁,人生的轨迹才被扭转。又或者,千岁只是一个引子,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祖父对自己的好只是傀儡操纵。而他自己本身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无论如何,他都想要救千岁。
  爸爸当时一定也想过要救千岁的姐姐……他没有办到的事,就让自己来做吧!
  
  水箱里,千岁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里,她沉在琥珀川的水底,安详地睡着了。耳边传来河浪拍岸的浪涛声,仿佛回到了还在母体的那段胚胎时期。和姐姐在一起,额抵额,眼对眼,小手牵着小手……胭脂鱼的鱼在她们之间游来游去,轻轻亲吻她们的面颊……
  可是她的心,不知为何竟那么悲伤……
  “千岁同学!”
  姐姐的额头呢?姐姐的手呢?姐姐的味道呢?
  她伸出手在空中不安地摸索着。 
  “千岁同学!快醒醒!”
  不见了?在哪里?在哪里……姐姐呢?为什么不见了……
  她着急起来,一滴眼泪随之溢出眼角,像珍珠般消逝在河水里。
  “千岁,求你了,醒来吧!”
  谁?
  是谁?
  是谁在叫她?
  她的心似乎隐约感觉到一种喜悦。
  不,他是在叫姐姐吧……不是自己……
  她又退缩回去。
  
  水中,少女睡容由安详转变成不安,她松开抱紧自己身体的手臂,闭着眼在身旁摸索着什么,手腕上的游鱼纹鲜红如血。周绯随之确定,她确实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妄图用锤子敲碎玻璃水箱无果后,他开始寻思其它的解决方法。这时,箱顶的错金锁出现在他眼中。
  她终于睁开了那双黑润明亮的大眼睛,满目清寒,一如两人初见之时。
  跪在眼前的少年带着满手鲜血握住断裂的错金锁,不知所措而又惊喜地看着她——他居然仅凭普通人类的蛮力,强行打破了妖生所那些捕妖师所设下的结界。同时……满面泪水。那么闪亮的泪滴,在阴暗里闪烁出耀眼的光芒,让她想忽略都难。
  为了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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