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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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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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在我的公子府里安置了很多奴仆,仿佛是生怕我受到半分委屈,每年还要额外赏赐下许多金银玉玩,多得我不得不加盖了库房存放这些劳什子。

宫里宫外的人们都很艳羡我,他们说这整个东皋,帝君最放在心上的人就是我,甚至连当今太子殿下也难望项背。

只是,他们都绝口不提我的母亲,我那生生困死在东皋太平馆的冷窗下,被传为祸国妖女的母亲!

我攥紧双手,掌心有血滴落,只有痛,才能让我清醒,才能时刻提醒我这埋在心底的恨,是多么深,多么绝望。

“太子勤勉,世子荒唐。”

在风莲城里随口一问,便可得到这样的回答。我轻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刻意显出一副纨绔样,轻佻地和迎面过去的女子调笑。

用一年时间游历大川南北,我终于还是回来了。观雨楼上的临窗雅座前,我叫来一壶醉仙,为眼前这个潋滟绝色的人斟满杯中酒。

他碧绿如洗的双眸望着我,似有万语千言。他的眼神会勾人,让人望进去□荡魄,难以自拔。

我的唇边露出漫不经心的浅笑,明白自己下了一步好棋。

“水月阁盖好了,只是还缺个主事儿的,你今后就搬去水月阁吧。”

他没有任何异议地点点头,端起酒杯一口饮干。

“你明白谁是你的主子,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

他的绿眸扫过雅座旁的几桌,我看到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过来。

“给我收敛些,等我安排的人出现,自然由着你折腾。”

他呵呵浅笑起来,美得侵肌刮骨。手中折扇翻转,为他挡去了那一抹绝美笑颜。

夜风拂面而过,吹醒了我沉酣久醉的旧梦。

我坐起身,半靠向身后的锦垫,桌案上烛影摇曳,一道黑影立在案头。

“还是没消息吗?”

影子蓦地跪倒在地,垂下头:“回陛下,臣先去了醒月,又转道栎炀,就连当年落霞江的幽谷也去找过,她似乎……似乎是……”

我心中一凛,问道:“是什么,直说了吧。”

“陛下要找的人,恐怕已不在世间……”

哗啦一声,我将桌上的茶杯扫落,滚烫的茶水泼到地上,碎瓷淋漓。

深吸口气,稳下心中顿起的隐痛,我沉声说道:“封丹,当年她出宫后,孤是派你跟着她的。到今日,你竟然说她……她已不在世间,你让孤如何信你?”

“陛下,那人这些年来踪迹全无,所有能找过的地方臣都是反复寻过,但真是一点消息都无,故此臣推断,那人,那人已经殁了……”

我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封丹抬起头,继续说道:“陛下,别再找她了。当日她离开时,身上所中余毒未净,这些年下来恐怕早已毒发……”

我冷冷地看着封丹,他话未说完,停了下来。

“封丹,孤是谁?”

他惶恐地低下头,将额头压到殿砖上:“陛下是当今东皋的帝君,是万千黎民口中的圣君,也是臣誓死效忠的主子。”

我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勤政殿中空旷沉寂,我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中,望着案上摊开的一纸奏折。折子上的字迹工整,用谦卑崇敬地口吻奏请帝君立后。

殿外的夜色阑珊,铜鹤嘴里焚烧着百合御香,香烟缭绕,弥漫在殿宇中。

明月千里,我望着天上的那轮月,想起在月夜下曾听过的俚调。

“前世你是桃花一片,遮去了我想你的天。”

“来生我是桃花一片,花瓣上写满你我的姻缘。”

许是夜的缘故,眼前所见,是那道孤绝的背影,空气中竟漫起一股悠淡的桃花香。

遥想当年安插在醒月的眼线,递回来极有趣的消息。含章宫天香阁一夜如炬,竹林里传出凄凉的歌声。

动身前去醒月,在洗天池绿水汀畔,我与琰昊君定下兵犯东皋边境的计策,再引来了那夜放歌的女子。

隔花初见,她将酒罐打了个稀烂,盯着华容公子的身子看个不够。

现在想来,仍自好笑。

这笨丫头,从那时起就古怪冒失,竟不知羞的。

手背上蓦地痛了下,我低头看去,一道弯月旧痕落在上面,今生难消。

这是她送给我的见面礼,恐怕是回敬我让她捱了打,这一口下死劲的咬下来,足见她当时有多么的郁郁难平。

含章宫中半真半假,嬉笑逗闹后,我将她带了出来。

公子兰,他会就此甘心放她离开吗?

他当众与她亲热,不过是为了引出我埋在他身后的棋子,连浣人虽美,可惜城府不够,被他惑了心神,竟然露了痕迹。

娴月殿遴主,公子兰做得一场好戏,邀我和华容公子共赏。如若那时我不出手,恐怕到今日换来的就是醒月和栎炀的联盟,而孤立了东皋。

她,可知自己不过是公子兰手中的一枚棋子?所不同的是当日谁先动手,她就下在了谁的局中。

我拿起案上的朱笔,在那纸奏折后面写了个'准'字。

太平馆里,我揭开新后的盖头,执起她的手,对饮下合卺酒。

帝后的头上盘着那顶被她扔在脚下的凤冠,她不稀罕,却有人争着来抢。

我又斟满一杯酒,仰头喝下。

酒淡似水,许是我的心里,失了味道。

窗外的天上,依旧是当年的冷月如钩,只是菱花镜中的朱颜已换。

这陌生的女子对我温婉浅笑,我走到她的身前,伸手过去,拨开她嫁衣的盘扣。

一颗一颗,我拨得那么认真,九重华服委地,如繁花锦绣盛开。

她的手伸过来为我解衣宽怀,啪一声,一件事物从我怀中掉落,彩线织绣的荷包上,一只黄毛小鸡正在低头啄米。

荷包上的绣线已经班驳了颜色,旧了,更显难看。

新后看着地上的荷包,嗤笑起来,我弯腰捡起'小鸡吃米',走出太平馆阁。

天上的素月恒古不变,尘世间,却已物是人非……

启仁殿龙阶之上,我端坐在宫宇深处。台阶之下,左右分列着东皋的文臣武将。

那年那日,她站在殿心白发浴红衣,何等孤傲,何等睥睨,竟是将群臣震慑。

我极目望向殿外的远天,一行雁飞过,尺素沉鱼,雁声无依,我却再也得不到关于她的之言片语。

这一生,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谁,能算清……

白马飒西风

剑已出鞘,寒光闪白剑锋,窗外一阵疾风刮过,飒飒而鸣。

她跌坐在地上,脸上看不出是悔恨,亦或慈悲……

紫芜轩临窗翦影,她站在一盏浮白灯影下,风将满头青丝挑入夜空,乱过眼前。

我握紧了手中的冷艳,纵身跃进窗去。她急退数步,脸上神色,分不清是惊是惧,亦或是早已洞悉的悲凉。

寒刃递了过去,她跌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我,倔强的神色依稀便是当年那个花家寨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我握剑的手颤了下,挽起一个剑花,她鬓边的一缕青丝擦过剑锋垂落,掉在我的脚前。

“今夜你和君亦清故友重逢,何不好好话些当年的旧事。只怕过了今夜,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声音响起在幽暗中,我侧目扫他一眼,那人倚在床榻上,看她的眼神中分明有丝藏不住的锐痛。

心里一怔,手中的冷艳握得更紧。

东皋的皇世子,莫非对她……

第一次见她,是在绿川冈地的花家寨。

她卧在梧桐树的枝桠上,双脚一晃又一晃,鞋头上缀的两颗明珠煞是好看。她的鬓边纶着紫藤花,映得粉白雕琢的小脸清秀俏丽。

梧桐树下站着个脏兮兮的傻小子,咬着手指抬头望她,嘴里不依不饶地嗔怪她用桃核欺侮了自己。

呵!这是哪家的愣小子,居然对着这么小的女娃娃哭啼吵闹?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正想离开,耳边却响起她娇俏的笑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辱了你?小鬼!”

一句话逗得我差点笑出来,原来她竟是个如此难缠的鬼灵精!

难怪那傻小子一脸委屈又无奈的神情,遇到她,是命中注定的幸或不幸?

我转身走远,将她的笑声遗落身后。

再见她的那个夏天,她站在我的照夜白几步之前,一双倔强的眼眸紧盯住我不放。

“君亦清,让我的两个姐妹也过来好不好?”

本想顺口答应她,转念一想,却在话出口时改了主意。

“本少爷行事,凭什么要听你的调遣呢?”

她的眉峰拢起,那么淡,淡过远山,一丝不豫浮上她的面容,瞬息而过。

有趣的小丫头,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想起她欺负旁人时的畅快,我也略微体会到了那种舒爽的心情。

“这样吧,你随便挑匹马和我的照夜白赛脚力,如果你胜了,就让她们过来。”

话虽出口,我却不想她赢,山坡上那两个女娃目光中的殷殷期盼,我不喜欢。

她本已黯淡的眸子蓦地闪起光芒,只那一刻,几乎耀花了我的眼。

“君家少主欺负幼女,不怕旁人耻笑了去?”

听了这话,我的唇角忍不住挑起个上扬的弧度。

她难道忘了自己是如何欺负那树下的男童,招惹来眼泪鼻涕无数?

“既是如此,你若能认出我这匹黑鬃额点红的马儿,我便算输。”

不想太过为难了她,却也不愿轻易放过她去。手指着马队中那无可匹敌的神骏,我骄傲地扬起下巴。

她安静地走上前,看了那马几眼,回眸冲我一笑。

“这马名唤千里一盏灯,君家少主,我说的可对?”

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一字一句回她。

“千里一盏灯,一字不差。”

身后的飞越峰和玉逍遥策马上前,在我耳边低语几句。花家寨的花老二,原是个爱马之人,他的女儿又怎会不识宝驹?

小丫头笑靥如花地望着我,眸光中点点狡黠闪动。

心中凛然察觉,这鬼灵精的花丫头,竟是我上当了呢!

我将那匹黑额点红的千里一盏灯送给了她,她波澜不惊地接过马缰,仿佛握在手里的是件根本不值一晒的物件。

本想看到她兴奋雀跃的神采,这下却落了空,心情有些郁郁地回寨子,门口看到随从们脸上那一副副了然的闷笑。于是心情更不好了,索性策马扬鞭一路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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