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绝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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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绝尘去-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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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通地狱。
  虽然他是自行跳崖,但他不想死,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落在那群所谓正道手中,他深知自己必死无疑。没有人会像他义无反顾去救夏绝衣那样,来救自己。而且,他还要活着,还要找到那个人。
  所以凤十六不会死,不能死!
  指头深入岩石之中,负担着身体的全部重量。壑风森森,风力之大竟能将人身吹得摇来晃去!凤十六悬挂在绝壁上,此时已经感受不到来自手指的疼痛,他已经麻木,然而却仍牢牢地扣在崖壁上。身体随风摇晃,唯一与岩壁相连的手指割在锋利的突起上,十指森森可见骨。
  肺腑之中盈满血腥之气,挤进来冰冷的空气,碾压遍全身,呼出去仍然是冰冷的。
  此前他已经将身后事全部交付,却仍然不放心。
  纵身跳下那刻,凤十六思忖的是要看见夏绝衣,一个活生生的夏绝衣,眼底能映出他这个凤兄,抬手顷刻可破黑白联盟。他的阿衣不仅要是活的,还要意气风发地活着!
  耳畔突然响起破风之鸣,有锋利似剑割在他的肩头,距离他的发鬓只有毫发之距。鹰隼之鸣破晓,随着太阳光芒四射向他袭来。凤十六努力睁大眼睛,于霜雪之中看见一双斜飞的鹰翅。鹰眼锐利如钩,紧紧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刺个对穿。鹰头高傲地勾着,脖子挺直地梗着。
  对。他的阿衣就要像这只鹰,居高临下,却从来不将何物入眼。
  凤十六的眼光紧紧跟随着那只鹰,他听见细微的拨铃声,铃声细微却十分急促,仿佛有什么在急急地拨弄着细小的铃铛。
  那鹰在凤十六头顶盘旋三周,发出急促的鸣声。凤
  十六不知为何,只觉自己此时听力惊人,那细微的拨铃声绵绵不绝,变得十分具有韵律,细听来仿佛十分有趣。
  只是在凤十六觉得自己仿佛从铃音中琢磨到什么时,鹰喙忽然向他袭来。凤十六却毫无所觉,直到死亡之临近使他武者警惕的本能挥臂格挡。
  因为手指深入岩石,抽出之时刮擦掉许多皮肉,这使凤十六的手看起来格外狰狞。鹰喙啄上凤十六的胳臂,叼下一块血团。幸是如此,凤十六的脑袋才逃过一袭。
  全身接近麻痹,方才那一挡便是凤十六的全部力气。只见那鹰甩掉喙上的血肉,向凤十六再次袭来。
  而此时凤十六再也支撑不住,身上再也使不出力,人从岩壁上滑落。因手指还卡在岩石中,只听见轻微割裂血肉的声音,森森的指骨一寸一寸露出来。
  凤十六眼睁睁看着鹰嘴啄向自己的眉心,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心想自己恐怕真要丧身此地了。
  然而眼角掠过红光,鹰擦着自己的面滑过,尖爪在面上留下刻痕。
  等凤十六回过神来,他似乎已经安全落地,周身接触十分柔软,入鼻一股药香。他貌似身处别人怀抱之中,尴尬地小挣一下,那人便立刻松开手。
  于是凤十六便真的结结实实地落地了,虽是直接摔在地上却并不疼痛。
  红衣飘过凤十六眼前,凤十六抬首,只见是个女人。那女人冰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凤十六,眼里却似没有凤十六这人一般。在没有比这更形象的目中无人了。
  女人并不貌美,然而饶是凤十六也看不出她的年纪来。她生就一张娃娃脸,本应是十分爱笑的,却面若冰霜。不知怎的,凤十六平白觉得这女人脸上应该有两只酒窝,笑起来应该甜甜的醉人。她本该另有一番风致,却似历经沧桑,心死了一般。凤十六又莫名其妙有些心酸。
  就在凤十六体会这莫名而来的情绪时,那女人平板毫无机质的声音响起来:“夏,你看怎么办。”
  凤十六心头一跳,他缓缓地将头转向那女人声音投去的方向,就在自己身后,那人所在仿佛很近的样子。
  又是一身白衣,洁白无尘。肩头乌发如瀑,檀木一般的深黑。再往上看去,便是一眼诛心,只一眼便仿佛隔有万年之长。
  凤十六只觉自己的喉头给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来,眼酸发胀,心痛得要死。他本以为,碧落黄泉才能相见,或者万水千山之后才能再遇,谁知、谁知造化却是这样弄人。
  凤十六眼圈发红,喉头挤不出声来,只得勉力抬手,似在召唤。
  能让凤十六这样激动的人,除了夏绝衣再无第二人了。只是从方才开始夏绝衣便冷清清的,浑身没有一丝人气。若说他从前还有个人样子,此时便只剩下鬼样子了
  。
  红衣女人见凤十六如此,忽然发声:“你这样做值得么?从你坠崖那刻他就知道了,却一直不救你,眼睁睁看着你死。若不是海头青带来信儿,你死也见不着他。”
  见凤十六不为所动,仍贪婪地看着夏绝衣,女人又道:“你道信上怎么说他才救你么?”女人似乎知道凤十六不会回答,便继续道:“信是魏明楼捎来的,你应当知道写了什么吧。我想你既有这样的好计谋,竟能摆上魏明楼一道,如何就栽在这个死人手里?”
  女人见凤十六表情似有所动,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欢畅了些微:“你千方百计要寻鬼医来医他,似个傻瓜一般爱怜他,却不知他就是铁棠谷的铁血第一人,却不知鬼医还要听他号令行事,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他这样欺骗你,你还要死心塌地爱着他么?”
  见凤十六终于看向自己,女人继续道:“然而你更不知道的是你千辛万苦寻到的西府海棠令,却是个冒牌货!那个柳乘风藏身魏府真是好棋,先前那倚红声东击西也真是妙极,留令与柳而你则调虎离山确实妙招。牺牲这些忠仆还不足惜,你甚至还要以死为契,行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只是,妙虽妙极,你的西府令已经早早注定是假的,而你要医要寻的人也早早就医,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恍然如梦,终是一场空。凤十六有些茫然。夏绝衣之事不由他插手,凭其一己之力即能成事,绝衣公子何需假手他人?
  凤十六固执顿在半空的手终是放下了。连那女人都以为自己其实未能撼动凤十六那颗坚定的心的时候,凤十六血肉模糊的手重重地落在地上,拍飞一地尘土。微尘飞扬在细雪里,像极了破碎的尘缘。
  女人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来。
  夏绝衣全程都十分平静,冷眼看着,仿佛事不关己。凤十六落下的手,白骨森森,就在他的脚侧。原来他俩隔得竟是这样近。
  疼痛仿佛入骨,迫他脊椎弯下。夏绝衣却仍直直地站着,与那入骨疼痛抗争。
  其实即使那只手落下来,他还是想去握住。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呵。你看,世说情比金坚,世说永结同心,世说白头偕老,那样好听,可有哪样能成真?人间情爱哪里能够长久?再痴惘也是枉然。凤十六,你如此掏心掏肺,遇上的却是个没心没肺的。何必呢?”女人的声音仿若叹息,似从天边而来,声调却是说不出的诡谲。她好整以暇,抱臂而观,似乎执意要等这二人的终结。
  凤十六的嘴唇微微蠕动,细微的声音从他口里发出来。女人一心要知道他说了什么,便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凤十六的唇,作其唇型。
  只听一字一顿,字句缓缓从女人口中漏出来:“好、好、
  真、好……”
  凤十六连说几个好字。是夏绝衣所为伤透他心,令他连声称好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女人不禁气恼,快步上前,揪起凤十六的衣领,侧耳倾听。
  只听夏绝衣回答她道:“他说,你还活着真好。”与此同时,女人也听清了凤十六反复重复的话:真好,你还活着,真好。
  女人的动作就那么顿在那里,她愣了一下,便开始哈哈大笑,“痴人!你还在做梦么?你拼死只为他活着的时候,他却不管你的死活!姓凤的也有这么痴情的儿郎,真是报应!活该这畜生无情!”
  此时凤十六满心都在夏绝衣身上,并未深思女人之语的怪异之处。
  只听凤十六淡淡道:“确是报应。阿衣前半生吃了那么多苦楚,之后自要有人来疼惜他。我甘心情愿那人那是我,即便阿衣不需要,我也要让他知道,这世间,他并非孤独一人。”凤十六的视线一直胶着于夏绝衣身上,“阿衣,不管你回应我与否,我一直在这里。这世间,只有我会一直这样不离不弃对你好。你若是需要兄弟情,只需从我这里取得;若是需要情人,我一直在等着;若是需要上钩之鱼,尽管来钓我……予取予求。”
  “只是,倘你于红尘中愿执一人手,不能是旁人。”说到这,凤十六的语气不再缠绵,然而之后他却又温柔道,“你的凤兄一直在这里,一直。”凤十六反复重复这句话,最终却有些失神道:“我虽口上说得这样无怨无悔,可心里有时却是怨着的,总问着这样强求可能结出好果?阿衣,我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倦了。”
  “我真怕自己倦了累了,你又要孤独一个了。在我耗尽心力之前,阿衣,你信我,可好?”
  鬼医夏衍熙记在那一纸素笺上的是魏明楼传来的消息。纸上言,柳乘风藏匿魏府,见魏明楼示海棠令,言明倾铁棠谷全力寻治夏绝衣,必使其生。
  文末,魏明楼问他动心没。夏绝衣自然不会回信。只是若是要回,答案却是没有心何来动心一说?
  鬼医见夏绝衣见信仍然冷淡若初,讥他:果然是畜生。
  自小他便收在鬼医门下,鬼医对他下手无情,下口也不会怜惜。是故讥嘲之言他倒是听惯了,便是如今他已为人上人也不在意了。
  海棠令事件始末他全部清楚,凤十六的一言一行他都知道,他听得见凤十六那些光明磊落的爱意。然而,他就眼睁睁看着凤十六落崖,看着他悬在峭壁上,看着他十指露出白骨,看着他死在鹰喙之下。
  若不是鬼医多事,凤十六已经是死人了。
  为情伤透的鬼医都看不过眼了,都来插手人间情爱了。她明明最恨凤姓之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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