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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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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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一同走回竹屋,墨绿的竹墙上一点鲜红格外显眼。是一片窗花,裁剪成桃花花枝形状,略显拙劣的手法,却也将桃花的灼眼形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民间习俗,山下人家大都贴一些连年有余的图色,不过,除了桃花,我还真不知应在你这里贴些什么。”楚沉把玩着折扇,有些担心地问:“看上去还好吧?”
  “嗯。”慕初随口应了,纤长的指一点点描摹过红艳的花枝、花叶,直至最顶端的花蕊。而后敛了眉目,淡淡地道了声谢。
  “何必如此客套。我在你这里喝了那么多好酒,几时对你说过‘谢’字?”楚沉笑得无奈,“初,若是真将我当做朋友,以后这‘谢’字就不要再说了。说到酒……”他又笑吟吟地指向那坛屠苏酒,“今日你酿的酒相比都便宜了池中的那几尾鱼,就喝我这一坛吧,不醉不归。”
  慕初应了一声,他总是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男子的笑容。明明是爽朗如初阳,如今看来却总觉有几分落寞。他说“所以我就上山来寻你了”。所以……他也是一个人么?
  楚沉为他满上一杯酒:“这酒唤作屠苏,是亭漪那丫头差人送过来的,可不要辜负人家一番心意。”说罢,嗅了嗅空气中混杂着药香的酒气,微微笑道,“在遇到她之前,我也曾听过顾家的名号。顾家老爷走得早,全凭顾夫人一人将她兄妹四人带大。长子顾凌徵善医,妙手回春,药到病除;次子顾凌羽善文,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三子顾凌商善武,颇具侠义心肠,为人直爽;至于亭漪……”他摇着扇子轻笑,“我原本只听闻顾家小女儿姿容秀丽,温婉娴雅,却不知她本人竟是如此率真可爱。”想起亭漪俏丽的笑颜,他的笑又温柔了几分。
  慕初瞥到他眼中光华流转,在迷蒙的夜色中灼灼,分明是醉了。
  “初,”他方拈起飘零在石桌上的花瓣,又听得对方发问,“你又为何想要醉一场?”
  “为何?”慕初默然重复一遍,随后答道,“若你和我一样在这世上清醒了千年,你也会盼着大醉一场。”把一切都忘记,重新来过。
  “呵。还记得我将‘慕初’这名字送予你时,你问我这名字何解么?”
  初,意为,有始,无终。
  “原来,你在那时就已知道了。”
  “楚某虽算不上绝顶聪慧,但也自认并非愚不可及。”
  “你就不怕我是妖么?吸光你的精血,而后万劫不复。”
  “若是如此,我在这里品了这么多美酒,想来也不算亏本。”
  “初,为何不愿让人知道你是仙人呢?”
  “我不知道。”
  慕初虽在这千年期间从未下过山,却并非对山下事物一无所知。这山确是极少有人来攀爬,但是山灵精怪之类的访客也委实不少,偶尔也会停在桃花林中歇歇脚,若恰巧碰到慕初的话,便少不了絮絮叨叨地说些人间事。
  “你可知,有一种名为秋冥的鸟?”慕初托着腮,凝视天边弯月。皎洁月色倾洒下来,他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般。
  秋冥,生于夏末,三月孵化,三月成型,三月展翅,最后拥有三个月完整的生命,尔后消亡于天地间。算来真正恣意于人间的时光也仅有三个月。夏花灼灼、倏忽便逝的三个月,若是动一份真情、付一片真心,是否足够?千年时光的沉淀使得音容笑貌在慕初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他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艳绝的女子,名为夏幽。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未开始酿那般烈性的酒。
  一身红衣的女子敛了身后双翼,倚在竹屋旁的一棵繁盛的竹子边笑着对他说讨些水喝,两人因此相识。之后夏幽常常来,解释说只是想找一个可以说话谈天的人。秋冥本是十分稀罕的鸟,大多数的幼雏都因抵不过冬日寒意而死去,如她这般又得了机缘修化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慕初也不说什么,只是在夏幽说话的时候静静听着,有时便会因为那清冷性子被她取笑是呆木头。
  “总是守着这片桃花林做什么?你可知山下的世界有多精彩?”她说烟火,说花灯,说人们在除夕之夜燃放的爆竹,窗檐上挂的红灯笼……后来,她开始时常提及一个男子的名姓。
  那个男子,他会在闲暇时以诗会友,会帮医者朋友上山寻草药,会安静地站在一棵树下聆听她唱歌……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于是,那么轻易的,就喜欢上了。
  “我想嫁给他。”她如此说着,他依旧不语。自打那日后,夏幽再没来过。在那之后慕初也从其他鸟儿口中听到过她的事。八人大轿,凤冠霞帔,锣鼓喧天,若是普通女子,一生中最美艳的时刻也就在此。开始她是极幸福的,男子携着她寻山问水,遍游美景,任谁都说这是一对神仙眷侣,定是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后来她病了,药石无医,美丽的容颜迅速凋零。他开始还极体贴,端茶喂药,嘘寒问暖,却总不见她好转,终是厌了,她生命最后的数十日,他竟不曾出现在她面前,连下人端药过来时都掩着口鼻,生怕一个不小心将那不知名的病症过到自己身上。带她红颜陨落,丧期一过,他就迎娶了另一位女子进门,依旧是深情款款,你侬我侬,羡煞旁人。
  爱恋浓时可以把你捧在手心,厌倦时又弃如敝履。人间的情爱,她终是看透了。
  夏幽弥留之际曾托一只鸟儿给慕初捎信:“切莫对凡人动情,否则,只是痴妄,落得我这般下场。世间人,到底是薄情胜于多情。”之后慕初再不曾听到过关于那红衣女子的信息,过往停驻的游客们开始还谈论些关于她的事,感慨唏嘘一番,之后渐渐少了,到最后,竟好像只有他一人记得世间存在过这样一名奇女子。偶尔慕初会忆起她的笑,如那身绯红衣裳般温暖热烈,只不过灼伤的更多是自己。
  很久之后慕初才得知,若是秋冥鸟动了情与凡人结合,纵使修为深厚也只得三年的寿命。他茫然,如果只得三载寿命,又为何苦寻情爱?若是生命完结,过往皆随着烟消云散,又有几人在乎,几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姓?
  这样想着,他觉得胸口有些闷,有些痛。可他不懂。
  楚沉还不曾听他说过如此多的话,讲的却又是如此悲伤的故事。他本想说天下终是有重情的人的,张了张口,又不知该如何说,于是缄默着,一杯又一杯饮着屠苏酒。桃花林中总是气候温和如同夏初,他却第一次觉得有些寒意,醉酒后模糊的神志猛然清醒了许多。
  二人就这样枯坐到天色微明,楚沉只觉头脑昏沉,他伏在桌面上,抬眼见慕初仍是神色清明,没有一丝反常之态。不知何故,有了一分咫尺天涯之感。
  “若是……”本已出口的话,堪堪停在最重要的地方。
  还是没有问出口啊……楚沉匆匆告辞,只觉此生还未如此狼狈。
  罢了。
  慕初默默地看着他离去,半晌,垂了一双略带绿意的眸子。
  寒冷的时候,会想起那使人温暖的女子,和她明艳的笑。
  楚沉遥遥望着窗外落雪,心思不知到了何处。今年还真是冷的有些异常,也罢,来年的收成也许会很好。他这样想着,轻摇折扇,手腕一抬遮住了眼中沉沉地倦怠。他为人随性洒脱,身边朋友自是不少,虽然对身边人极好,楚沉却是一个很少与他人交心的人,唯一引为知己的,却又是位仙人……
  呵,仙人……嘴角带了丝嘲弄,他视线紧盯着窗外一片黑色灰烬翻飞于白色落雪中。仙人又如何?不懂人间情爱,不信人间情爱,亦不去碰触情爱,这样清冷的一个人……他能将自己置于何地?本就是自己硬生生地闯入他的生活,怕是百年之后,他再不会忆起有过如此一人。
  对于仙人来说,人之寿命短若朝夕,消散了,便不剩下什么,又何必费心来铭记?匆匆过客罢了。
  那片飞灰最终脱离了视线。
  楚沉懒懒收回目光。想那么多作甚?人生逝水,得尽欢时且尽欢,这般的思来念去,真不像我。
  此时顾府又派了下人来通报,说顾家小姐请楚公子过府一叙。
  “知道了,我随后就到。”折扇一甩,仍是一脸从容恣意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四、茶,思情

  初入顾府,由下人领着穿过一条条曲折回廊。经过一处较为偏僻的房间时,楚沉听得有清泠琴声从内传出。非是激越昂扬,也非幽沉婉转,只是平凡乐律而已,却也使人如入梦幻之境,无法自拔。
  楚沉暗叹一下弹琴之人琴技之高超,驻足问领路的下人:“屋内弹琴的是谁?”
  下人一脸的惶恐,回道:“是二少爷。楚公子,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二少爷最忌讳别人扰他弹琴……”话音未落,琴声已戛然而止,一素色衣衫的男子带着些许不悦的神色推门而出:“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抚琴时打扰……”下人瑟缩了一下,楚沉立在一边,感叹这人好大的脾气,刚想出面解围,那人已先一步皱眉问道:“你是谁?”
  明明是清俊无比的容颜,硬是被冷硬的表情扭曲成了凶神恶煞。
  楚沉以同情的目光扫过身侧发抖的下人,无视眼前人坦直到近乎无礼的打量,含笑回答说:“在下楚沉。”
  下人忙补充道:“楚公子是小姐的朋友。”
  “……”顾凌羽又打量他几眼,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好好待她。”
  楚沉被这句突兀的话惊到,手一抖,折扇险些摔到地上。“二公子想必误会了,我与顾小姐并非是……”
  “无需多言。”顾凌羽对下人道,“不要再打扰我了。”说罢转身向房内走去。在房门即将阖上时,楚沉突然扬声道:“可否请教方才那曲子的名字?”
  良久,对方声音才从门后传出来。
  “相思。”
  话音低沉,说不清带了几分留恋,几分难过,竟是比那曲子更惹人悲伤。
  下人静静地领着楚沉穿过一个庭院后,突然扭头说:“楚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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