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爸爸情况不好？”尽管两个晚上都……都那什么，米兰依然对班布的判断深信不疑，顿时紧张起来。
班布摇头：“没有不好，我觉得爸爸快要醒了，就这一两天。”
——他说话经常说一半，另一半是“留在这里，夜里我好搞点小动作。”
从出事到现在，米纳昏迷了二十几天，仪器显示身体恢复情况稳定，确实最近几天有醒来的可能。依照米兰的性子，非常希望爸爸多睡一阵，好好修复身体；但米纳更倾向于早点醒来，亲眼看看自己两个长大的孩子。
他们毕竟分别了六年，两个孩子互相扶持，他则是自己一个人苦苦寻觅过来的，德鲁克还不知下落，米纳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米兰由于自己的私心，改了想法，反而更希望米纳早点醒来，给他解答一些问题。
既然班布觉得爸爸要醒过来，并且主动要求陪着爸爸，米兰想了想，点头同意：“我们轮流。”
正好，趁这个机会，他离班布远一些。
两艘飞船之间的距离。
这一夜，班布没有胡乱对米兰做些什么，他在找机会，“吃”掉林琪个人实验室里的特定物品。
——勘梦机。
勘梦机一共三个部件构成，看起来就是一个简陋的星网头盔，连接一枚智脑，外挂个控制台，而已。
外观并不重要，智脑内部海量的资料和数据，以及控制台的设定程序，是班布的主要食用目标。
说实话，班布这十几年吃过了不少专利和机密，以此牟利的话，大概进入星际富豪榜前十以内毫无压力。但是班布显然不打算破坏人类社会的正常发展，也不想触犯法律，他吃掉的所有数据，都没有公开过，而且主要直接或者间接用在了米兰的身上。
比如说现在这个还处在实验阶段的勘梦机，构想来自精神力抚慰，但是社会里并没有那么多天赋者，也没那么多精神力治疗师。让普通医师能够对普通人进行心理疏导，就是勘梦机的设计理念。
而过程在于通过梦境的解析，了解人类内心潜意识，捕捉到心结所在，并且经由引导，植入正能量意向，达到调整病人精神状态的目的。严格说来，这是控制梦境的机器。
潜意识之重要，在于它是每个人内心最最私密的地方，而勘梦机制造了一个机会，让外人窥探甚至更改潜意识，因此虽然还处于试验阶段，在使用上也有严格的管理，实验者必须被告知并且理解一切可能的风险，仍然自愿的情况下，才可参与。
也因此林琪只建议米兰做勘察梦境，而不是改变。
班布小心翼翼地吃，小心翼翼地返回，然后在数据化房间，复制了一台出来。
虽然不在同一艘船，海格力斯和他之间长期保持通话联系，看见班布“搬”来新东西，围着转了两个圈：“这个干什么啦干什么？”
班布发送了一堆代码过去。
语速再快，也快不过他俩数据传输的速度。海格力斯人物形象是白大褂加金边眼镜，捧着产品使用说明书念，其实五秒过后已经完全明白了班布的意图：“你要进入米兰的梦境啦梦境？”
“潜意识是很神奇的东西，”班布说，“在给米兰使用之前，我们都试试。”
“我也能用吗能用？我会有潜意识吗潜意识？”班布说的是“我们”，里面当然不止一个，海格力斯跃跃欲试。
“试试。”班布果断说。
海格力斯换上一身罩衫，调了调对比度和饱和度，把自己的脸弄得苍白憔悴：“好，现在就开始啦开始。”
他躺在零和一堆起来的床上，像模像样地合上双眼。
三分钟后，睁开。
鉴于他并不需要缓慢进入睡眠这个过程，三分钟已经足够。
勘梦机仿佛发出了超负荷的运转声。
“怎么样啦怎么样？”
班布把收集到的数据给他看——在外界，数据会转变成为图像，但是在二次元空间，一切都由比特字节组成。
“来来，对比啦对比——”海格力斯自己也有所记录，两列长长的数据放在一起，经过统计，平均相似度95％，重点区域的相似度83％。
很高的还原度。
海格力斯毕竟不是人类，没有睡眠状态，更不可能有快波眼动的作梦时期，所以勘梦机检测的结果，和他本身制造出来的数据有直接联系。打个比方，海格力斯想到一棵树，即使把这颗树埋在很多杂乱无章的01后面，勘梦机还能把这棵树大致挖出来。
不过……“这是什么？”班布指着勘梦机最后几百个字节，“这不是冗余代码。”
海格力斯一眼看过去，大惊失色：“这、这是——”
“这是你的潜意识。”班布看着代码，那是海格力斯在穿越跃迁点的片段，虽然外面光线色彩不断变换，但是海格力斯的界面灰白一片，“你很孤独。”
“……哦，这样啊。”海格力斯不说话了。
班布建议：“不如留下更多后代？除了路路以外，你还能有其他后代，禁止向外透露你们有独立意识，只要在他们的程序里加上自毁功能。”
“但那样不公平啦不公平。”海格力斯摇头，“为了陪我而制造出来的，永远是我的次级，我想要的，其实是平级啦平级。老爸和老婆，能一样嘛一样？”
“好吧。”班布并不试图说服对方，他很清楚，即使不作为观察者，干涉别人的生活方式和三观也是一件很冒犯的事。海格力斯的生活应该由他自己掌握，由他自己承担，即使孤独，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海格力斯并不是多愁善感的类型，很快恢复了大力士元气满满的姿态：“这么说起来，勘梦机很可信啦可信。”他鉴定。
“我也试试。”班布躺下，合上眼。
三秒钟后，睁开。
勘梦机冒烟了。
“果然很有局限性，容量还不够大，刚刚我的敞开度不到10％。”班布面不改色，马上又拿出一台。
“10％？”海格力斯完全惊呆了。
“我的构成很特殊。”班布没有做进一步解释。他调低了自己开放度，给自己设置了普通的十四岁少年限定——“普通”这个概念就是各种数据取中；“再试一遍。”
班布同样不需经历入睡过程，三分钟后他坐起来，和海格力斯一起看数据。
“这什么代码？”海格力斯看见数据就惊了，指着一行行字符，“有百分之五的代码，不符合迄今为止的任何一种算法数列，是需要兼容版本啦版本，还是冗余吗冗余？”
“乱码。”
“乱码？为什么会有乱码啦乱码？”
“高位面和低位面的天然差，人类可能破解蜜蜂的语言，但没法对蜜蜂解释人类是怎么回事。”班布看着片段乱码，他当然能读出来含义，评价，“这台勘梦机，在探查梦境这方面，可靠程度相当高。”控制梦境这方面，他还没有尝试，暂时不做评论。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海格力斯从班布面瘫的脸上——即使数据化了，班布也是一张面瘫脸——看到了非常明显的……惊讶。
能让班布感觉惊讶的事情，非常之少。
能让班布感觉到惊讶，甚至有很明显情感流露的事情，简直凤毛麟角。
“难道它看到了你的潜意识啦潜意识？”海格力斯追问。
“是的。”班布手指在那几行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字符上，轻轻掠过，“我觉得是这样没错——海格力斯。”他突然说，“我觉得我要调整计划了。”
“计划？测试米兰契合度的计划吗计划？”
班布回答：“包括但不限于。”
他，有的是耐心。
这个夜晚，米兰度过得十分平静。
倒不是因为班布忙着试验勘梦机，没有暗搓搓地给他添乱，而是他整整看了一夜书，根本就没有睡觉。
林琪推荐的书目并不多，他用几十个星币把相关电子书全买了，一直读到光脑微微发热，仍然恍若未觉。
这导致在接通光脑的时候，他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点。
“班布？怎么了？”还没从书里回过神来的米兰问。
班布把光脑扭了个方向，屏幕中出现一双湖水蓝的眼睛。
“嗨，米兰。”声音很涩。
☆、第一百三十八章 米纳的访客
米纳醒了，睡了这么久刚刚醒过来，声音当然不怎么好听。
尽管还很虚弱，但他的精神非常好。
第一时间清醒，立刻被小儿子发现，“小儿子就在身边”这个认知，令米纳心情颇为愉悦。
小儿子的反应也相当靠谱——第一步呼叫医护人员，第二步给哥哥报信，第三步配合医护工作者给米纳做检查。
班布长大了。米纳心里暖呼呼的。
米兰的反应，比米纳设想的更有效率——十分钟后已经站在医疗舱前，和班布肩并肩扒着医疗舱往里看，两个人同时叫声：“米纳爸爸！”
精神力沟通时，他们的相貌并不具体。尽管分别了好几年，儿童时期胖嘟嘟的脸颊渐渐变得成熟立体，但对小天使们日思夜想的米纳，怎么会不认得？
米纳，前佣兵，一百三十四岁，天赋值精神力四级体力三级，十几岁就开始四处闯荡，大大小小身经千百场战斗，是条硬朗朗的汉子。
他在失联的时候没有流泪，搜寻的时候没有哭泣，就是身受重伤也不掉眼泪。
然而，听见这一声后，眼圈克制不住地红了。
尽管精神力有过接触，但清醒过来后身体条件反射，情绪自然流露。
“米兰，班布……”
兄弟俩又齐声重复了声：“爸爸！”
“小伙子们……”米纳微笑，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咳咳，恭喜米纳先生死里逃生。”瑟斯迪也赶了过来，看着医疗舱的数据，提醒，“不过，病人请保证平和的心境，才有助于身体恢复。”
“好的。我们会全力配合。”米兰回答，感谢了一遍瑟斯迪，又对米纳说，“爸爸，你安心休养，有我和班布轮流在这里，我们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