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语作者:眉如黛[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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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语作者:眉如黛[出书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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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洪嘉怔怔地看了他一会,似乎还未习惯这人会喜会怒、行无禁忌的狂态,往前走了几步,随手折了一根碧绿竹枝,在草甸中来回拨著,想找到那尾黑蛇。草尖上的水珠飞溅起来,又是一阵惬怀凉意。
  正出神间,忽然听见魏晴岚的声音:「和尚!出来!和尚!」他往回看的时候,发现那人无聊得紧,用腹语在大喊大叫。
  常洪嘉急忙走到树下,小声说:「谷主,有洪嘉在。」
  魏晴岚看著远处,穷极无聊地瞪著眼睛,仍用腹语道:「去把那秃驴叫过来!」见他不动,又颐指气使了了一句:「去啊?」
  常洪嘉站在不动,许久才微微笑道:「谷主可是没有事做?」说著,捏著竹枝,看著树上隐隐的花苞,轻声笑说:「洪嘉幼时也曾学过观音灵感课和地藏占查,能测凶吉前程,不如给谷主测一卦?」
  那人终於安静下来,不置可否地看著他,许久才用腹语问:「测我什麽?」
  常洪嘉轻笑道:「测你三千年後,是何成就。」
  魏晴岚登时饶有兴致起来:「我是何成就?是不是神通广大?」
  常洪嘉点点头,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三千年後,谷主神通广大,乐善好施,有呼风唤雨、通天彻地之能。」
  「我住在何处?」
  常洪嘉轻声道:「听银镇向南十里,有山谷名鹤返,谷中遍生奇花异草。谷主便住在那里。」
  那人听得志得意满,眯著眼睛笑了:「那我岂不是很威风!快算算三千年後,那秃驴是何德行,是不是比我差一些?」
  常洪嘉愣在那里,斟酌良久,方道:「大师似乎……已经圆寂了。」
  魏晴岚怔了一下,仍没反应过来:「你是说,到那时,和尚已经死了?」
  常洪嘉见他满脸茫然,一时无言以对,忖度片刻,才低声解释道:「人命终有尽时,不能都像谷主一般长寿,彼此相伴,最多不过百十年。」
  魏晴岚脸色忽然阴沉下来,眼神阴鸷地盯著脚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常洪嘉见他脸上乌云密布、显是不快,强笑道:「谷主不是说三千年後,很威风吗?」他说著,大著胆子笑问:「那谷主可曾想过,免去中间的修炼渡劫之苦,直接去往三千年後?」
  竹林间细雨蒙蒙,雾气涌动。那人一动不动地被绑在树上,眉头紧蹙,常洪嘉正以为他会斟酌一二,魏晴岚却断然道:「不去!和尚要是死了,我一个人威风,有什麽意思!」


  第二章
  
  常洪嘉听得怔忡,几不可闻地问:「如果我说,眼前所见的故人旧景,都不过是心魔作祟,唯有三千年後……才是真的。」
  「那也不去!」魏晴岚仅以腹语应对,语气不含抑扬,唯有神色喜怒分明。
  常洪嘉见他一副钻了牛角尖的样子,气鼓鼓地捆在那里,自己和自己呕著气,只好陪著又静站了一会。等到林中细雨停了,骤然看见一袭灰袍的和尚,撑著一把七八成新的白纸伞,拎著食盒往这边来了。
  魏晴岚一下子精神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边,和尚刚一走近,他就用腹语愤愤道:「和尚,他说你是假的!」
  直到此时,常洪嘉才真正面对面看清那人模样。那和尚莫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眼睛漆黑沉静,僧衣半旧,熨洗得极乾净,嘴角笑意淡淡的,要靠近了,才看得出他在笑。
  常洪嘉如临大敌,神色肃穆地守在一旁。和尚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是真是假只在你一念之间。蛇妖,你自己又是如何想的?」
  魏晴岚登时长吁了一口气,扬著眉毛,挑衅似的瞪了常洪嘉一眼:「自然是真的,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我才不信呢!」旋而又去骂那和尚,「雨都停了,你还撑什麽伞,真是和尚梳头,多此一举。」
  「今日要讲的,正是这白伞。」和尚笑著,声音如静水流深,一字一字娓娓道来。
  「释家把白伞奉为五佛顶,有遮蔽魔障,庇佑佛法之意。我佛慈悲,传大白伞盖神咒於婆娑世界。常诵此咒,能免除诸难、诸病,驱散一切邪魔。」
  他撑著伞,在细雨初霁的竹林里,徐徐讲了一阵何为莲上伞、何为五佛顶,又说起菩萨愿以白净慈悲之伞庇护众生的大誓大愿,听他说佛,恍如一阵涤尘细雨,从从容容地落了下来。
  和尚说到晦涩处,见魏晴岚心不在焉,一笑了之,朝上指了指不曾散去的雨云:「蛇妖,今夜会有一场暴雨,你若肯随我诵读白伞盖佛咒,我就把伞留下。」
  魏晴岚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和尚又是一笑,双手合十,低低念了起来:「唵,阿那隶,毗舍提,鞞罗跋闍罗陀唎。盘陀盘陀你,跋闍罗谤尼泮,虎吽都嚧甕泮,莎婆诃……」
  魏晴岚拧紧了眉,竹林间处处回盪著那人的诵经声,像是在古洞点烛时,窥见石壁上含笑的佛像,又像是枕臂而卧,看到梁上有数只山雀在檀香白雾中打盹。
  佛音落时,只见和尚手一张,那柄旧伞便浮到半空,滴溜溜地打转,慢慢化作一顶通体雪白的九层罗盖。那和尚的笑声似乎又低沉了些:「果真不愿?」
  魏晴岚乾瞪著眼睛,突然用腹语飞快地跟著他念了一遍。
  和尚眼中不由多了些模糊的笑意,手轻轻一摆,那柄罗盖伞便移到魏晴岚头顶,白色佛光萦绕不散,把他团团罩在伞下。
  和尚拎著食盒,转身走了两三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著魏晴岚,眼睛虽是沉静,却笑意隐隐:「我愿你得佛祖庇佑,能免诸难诸病,不惧刀兵水火,一切疾病、饥馑、牢狱、心魔皆得免除。最终遮蔽魔障,成就佛法。」说著,仍是单掌竖在胸前,笑著,微微一颔首。
  魏晴岚一时脸涨得通红,明知他意指白伞,心中却莫名一动,仓促别过脸。
  那和尚提著食盒,直行到常洪嘉身旁,这才停下,把食盒双手递过,淡淡笑道:「蛇妖日食八两,还请施主代劳了。」
  常洪嘉慌忙接了,等和尚去远,方才回神。
  「我不用你喂,」魏晴岚显然对他怒气未平,趾高气扬地瞪了他一眼:「你刚才骗了人!哪里来的三千年後,哪有什麽撒手归去……」
  常洪嘉默然站著,伸手把食盒一层一层打开,拿起瓷碗筷著,似乎要喂,忽然又住了手。「那谷主为何只敢用腹语?」
  魏晴岚彷佛被踩了尾巴,沉著脸答:「我变化不全,天生哑疾,那又如何?」
  常洪嘉踟蹰了一会,终究还是拿去竹筷,夹一筷素菜恭恭敬敬送到他嘴边,看著他吃完,才低声笑了笑:「谷主从未得过哑疾,只是修了闭口禅。沉迷幻境,仍唯恐破戒。」
  魏晴岚只顾著吃,也许是做饭的人不同,让这吃的人这般狼吞虎咽。常洪嘉慢慢喂他吃完,收捡起食盒,扶著树站了一会,呆看著那人出神,忽地又笑了:「谷主为谁在修闭口禅?」
  魏晴岚骤然生出几分真怒。原本水清竹碧人如朗月的美景,竟随著他的喜怒飒飒刮起风来,常洪嘉看了看天色,平平淡淡地笑著问:「谷主又为谁而抟转?」
  他虽然在问,却不是真想知道。
  魏晴岚正要反唇相讥,常洪嘉先行了一礼,拾起竹枝,依旧往草丛深处走去。他拿竹枝来回拨著,翻来覆去地找,却始终不见草木丰饶处藏了什麽黑蛇。转瞬之间,林中天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雨云越聚越多,风从竹林间穿过,带出呼啸之声。
  常洪嘉仍无动於衷地往竹林深处走去,头顶天幕深如墨色,渐渐有零落稀疏的雨点砸下来。魏晴岚得一伞遮身,倒不怎麽担心,在树上稍稍动了动,换了个不费劲的姿势,饶有兴致地赏起雨来。
  雨帘中,略有些掉漆的食盒上慢慢滚满了水珠子,松软的泥土间有新笋破土而出,偶有倒向一侧的成竹,断裂的竹节中被无根水注满,满山春意将尽,只有这一片竹林,犹在妆点春色。
  初下时,这阵夜雨并非声色俱厉,它随风而来,断断续续地下著,刮一阵风,落一阵歪歪斜斜的雨。又过了片刻,才开始变得密集,灰蒙蒙的雨线,从九霄而上,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漫天都是凄迷的雨势。
  搁在食盒上的瓷碗被雨水敲得叮咚作响,不一会儿积水就从碗里溢了出来。魏晴岚看著夜中竹影,在四面来风、泼天雨幕间,一身瘦骨劲节越发潇潇洒洒,浑如水墨丹青一般,不由眯起了眼睛。
  孰料半个时辰之後,夜色又深了几分,雨越下越大,再不见什麽诗情画意。
  一片漆黑中,簇簇竹叶低垂著头,雨水接连不断地顺著叶尖淌下来,斜飞的雨丝甚至连伞下也不能幸免。魏晴岚仰头看了一会,见这阵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知想起什麽,忽地皱起眉头。常洪嘉仍没有回来。
  那妖怪不安地等了一阵,他还没有回来。
  直到後半夜,竹林间才响起常洪嘉沉重迟疑的脚步声。
  魏晴岚吃力地往後看,望见常洪嘉远远地扶著竹干,狼狈地站在雨中,从头到脚都在往下滴水,一张脸冻得发白,却没有什麽表情。大雨倾盆,只有白伞下还留著一方晴空,把潇潇雨声都隔绝在外。
  常洪嘉视若无睹,在远处站了一会,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时不时用已经湿透的袖角把脸上的雨水细细揩去。
  魏晴岚偏过头,又装作饶有兴致地赏起雨景,只是视线有意无意地总往後掠去,没等多久,看常洪嘉仍不肯靠过来,就忍不住暴跳如雷:「这里不是有伞吗?」
  常洪嘉正擦著脸,闻言呆了一呆,忽然笑了。彷佛是初见那年,这人从火海那头走来,脸上虽是不耐,眼底却藏了不忍。只是不忍和动心,未免差得太远。
  魏晴岚见他还是不动,气得双唇紧抿,一个劲地用眼睛凶狠地瞪他。
  常洪嘉这才起身,一边拍著泥水草屑,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他不敢凑到伞下,而是隔了一步,在那株辛夷下避雨。
  越来越大的雨,浇得衣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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