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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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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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的压力顿时减轻,他侧头看了褚桓一眼,感觉那人简直是绝境中的一个希望。

袁平和他肩头上的毒蛇小绿看得目瞪口呆,而后袁平不必吩咐,已经飞快地摇起了橹,配合着南山,渔船顿时如脱缰野马,蹿得飞快——他们都明白,挂在船上的水草毕竟有限,烧不了多长时间。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沉船区的时候,“它”仿佛也意识到了,海里的浪突然变得凶猛,波涛汹涌地卷过来,不但严重影响了行船速度,还反复地冲刷起那些沉船,将上面黏连的大团水草刷了下来。

褚桓眼色倏地一沉。

随着水流波动,那些水草上仿佛也拢上了一层阴翳,点不着了。

怎么办?

褚桓举着弓箭的时候,箭尖不由自主地微微偏了一个角度,瞄准了一个破船后面、正从内而外仿佛正窥视着他们的人。

人也是活物。

袁平吃了一惊,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褚桓脸颊绷紧,袁平感觉得到,他执箭的手坚如铁石。

袁平心惊肉跳地打量着他阴沉的侧脸:“褚褚桓。”

褚桓终于缓缓地放松了手臂肌肉,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仿佛是自嘲地笑了笑:“没事,有点走火入魔了。”

说完,褚桓缓缓地放下弓箭,深吸了一口气,约莫是感觉自己形容狰狞,他侧过脸去,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透过望远镜,他已经能看见沉船后面的海面了,看似是行将摆脱身后的追兵,然而前面会怎么样?

这大火还能追着他们烧多久?

褚桓心里一概没数。

一个人可能无限强大,制造出一串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可是褚桓现在才知道,再强大的人,在他生命中的某一个时刻,也都只能无计可施地站在某处,听天由命地等待命运或柔情或残酷的对待。

他手指攥成拳头,缓缓地缩起手指,发现自己在卑躬屈膝地祈求一点运气。

船尾在大火的追赶中,彻底穿过了沉船区。

而就在这一刻——不知是不是背运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这一次褚桓居然如愿以偿地求来了一点运气——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火墙如被什么东西屏蔽,忽然止步不前了。

南山骤然松了口气,撤去了渔船周遭的气流保护,踉跄了半步才站稳,而渔船依然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保持着相当的速度往前冲去。

褚桓一边清点剩下的箭,一边头也不抬地对袁平说:“慢点,别摇了。”

“”袁平沉默了一会,叫了他一声,对着他举起了自己的两只手。

没有人在动这条船,它是在无风自动。

而不但速度没减,还仿佛越来越快了!

褚桓趴在船边往下看了片刻:“我怀疑下面有暗流。”

袁平:“你方才说我们那个速度撞上暗礁也没事,现在呢?”

褚桓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这他娘的不是废话么?

船速越来越快,风驰电掣如飙车,褚桓转向他家族长:“南山,好消息是我们真的快到沉星岛了。”

南山:“坏消息呢?”

褚桓叹了口气:“坏消息是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可能会先面临一次海上交通事故,船毁人亡什么的。”

南山轻轻一哂,似乎不怎么在乎:“掉进水里,我也护得住你们。”

“不,你听我说,”此时船速已经快到了一定程度,褚桓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语速,“我们有绳子牵在一起,人不要紧,不用你管,万一真掉进水里,这里谁都没那么容易淹死,关键是权杖。”

南山一愣。

也许是马上就要见到胜利的曙光,褚桓在异常的速度里异常地兴奋了起来,不等南山反应,就飞快地继续说:“沉星岛只是一个岛,地形再诡异,也有那么多普通渔民曾经进去过,只要权杖不灭,人就没事。但万一我们需要在水里漂很长时间,你没力气面面俱到,明白我的”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袁平打断。

袁平头也没回,一把抓住身后南山的胳膊,喃喃地说:“我操”

只见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直径至少在一公里以上,大小渔船在其中全都像蚂蚁一样。

阴翳遮挡天空,因此他们无从观察,但是想象得出,如果这是个星河漫天的晴空之夜,星光倒影在漩涡之侧,那必然是天河倾颓,沉星如坠的景象吧?

是沉星岛!这肯定是沉星岛!

南山来不及多想,已经全力将火苗乱跳的权杖稳稳当当地保护在一团气流之间,他只来得及一拉手中麻绳,将褚桓往身边一带。渔船就是一阵巨震,小木船几乎是刹那就无可挽回地分崩离析了,船上的人被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在巨大的漩涡里被甩了个七荤八素。

南山一手拿着权杖,一手死死地握住褚桓的手,算是彻底明白了褚桓方才那番话——这种情况下,他能保住那一点火光已经不错,要是再兼顾人,那是必然要顾此失彼了。

三个人一条蛇活像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转得不知今夕何夕,随后一股愤怒的水流猛地将他们往一个方向推去。

直到这时,褚桓才勉力睁开眼睛,他的眼镜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了,但这不影响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海底有一座山,初看眼熟,再看惊心。

那山与守山人和守门人居住的神山如出一辙,连山门的位置与形状都一模一样。

 

 第71章

什么情况?

褚桓忍不住偏头看了南山一眼;隔着水他也能看出南山的震惊;江湖谣言不是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吗?

两座完全一样的山又是怎么回事?就算地壳运动出两座双胞胎山,难道经年日久的风化与水蚀痕迹也能微妙地重合吗?

嘴里满是海水咸苦的气味;褚桓暴露在海水里的伤口变本加厉的疼痒起来;水下一股暗流好像一股神秘的通道,推着他们不停地往前走;径直往山上撞去。

这个时候,人的力量在其中简直是微不足道;就算南山这个强悍如超人的守山人也只能被迫随波逐流。

越靠近山门;水流速度就越快,褚桓感觉一口气没有用尽,他们已经被巨大的水压到了山上。

一呼一吸间,人完全来不及反应;褚桓很想知道自己方才的自信是从哪来的,不过仔细想了想,他虽然预期错误,却似乎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哪怕他事先预料到这种凶残的情况,也不可能做任何准备了,他们跟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比起来就是这么的脆弱无助。

急剧增大的压力和阻力的滋味就不用说了,褚桓感觉自己已经扁了,终于对带鱼地生存环境颇能理解一二。

褚桓想,有朝一日万一他能重见天日,一定不再嘲笑菜市场的带鱼长得像表带了。

就在这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中,褚桓眼前被乱喷乱蹿的气泡完全糊住了眼,而后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被拍成一块干烙饼的命运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可是预想中的撞击却并没有发生,褚桓感觉自己仿佛被吸到了一个非常细窄的地方,起伏间不断磕磕碰碰,他不由自主地呛了几口水,胸口的空气呛咳而出,灵长类脆弱的肺部顿时向他提出了严正警告。

就在褚桓怀疑自己会被淹死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身上陡然一轻,他伸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划到了空气!

呛水中,褚桓虽然失去了大半的方向感,但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晕到这种地步——方才他感觉自己明明是一直被海水往下压的,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水面?

难道是缺氧引发了幻觉?

褚桓一时睁不开眼,眼皮下面微微的感光却让他知道权杖还在,右手上与他十指交握的手让他知道南山还在,左手腕上的绳子那一头传来的重量让他知道袁平那货也在嗯,只是牵动起来不大灵便,可能不太好。

不过褚桓相信,以守门人的身体素质,他总不会这么容易就地淹死。

清点了一下这三个至关重要的“财务”,褚桓莫名地安心了下来。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他心说,“估计再坏也不能够了,管他是天塌还是地陷呢。”

推着他们前进的暗流一刻不停,速度却见慢了些,褚桓止住了咳嗽,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个狭长的、仿佛山洞一样的甬道里,而身侧的南山正紧张地看着他。

南山对上他的目光,明显松了口气:“方才有一会你的手突然松了一下,吓死我了。”

褚桓想打趣他一句,喉咙却一时被海水齁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在激流中抬起两人交握的手,他那“逗你玩”的戒指还在南山手上,看着就觉得熨帖,褚桓艰难地低下头来,在南山手背上亲了一下,尝了一嘴海盐。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褚桓左手上的绳子一轻,只见袁平落汤鸡一样地浮出水面——他大概是水性很一般,还是一脸找不着北的傻样,支楞八叉地在水里挣吧,还是蛇把他托上来的。

褚桓连忙重重地清了几下嗓子,还没来得及嘲笑两句,就听见南山突然说:“屏气!”

褚桓反应奇快,南山话音没落,他已经屏住了呼吸,下一刻,眼前这条细窄的通路急转直下,过山车似的转了个十分猎奇的角度,一波大浪兜头将他们重新淹到了水下。

褚桓早有准备,同时,他几乎想象得出袁平在这样的大风大浪下会变成什么熊样,因此等他再次从水下冒出来,吐出嘴里咸得发苦的海水后,就好整以暇地准备继续方才未竟的嘲笑。

可是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了。

褚桓看见了某种他曾经习以为常、而数月以来却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的东西,一时间,他心里浅薄的惊喜或是震撼全都没有如期而至,他简直是惊呆了,看起来仿佛见了鬼——褚桓看见,在这千回百转的窄道尽头,有一束光。

纯粹的、刺眼的、灼热的阳光。

褚桓还在呆愣中没有回过神来,已经被席卷而出的水流冲了出去。

灼眼的阳光一下刺进他的瞳孔,瞳孔剧烈收缩,褚桓的眼睛里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可是他不躲不闪,甚至没有闭眼。

褚桓一度觉得自己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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