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
“回来了？外面冷不冷？”
忆璇摇了摇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天权哥哥呢？”
“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了，大概。”
听了这话，忆璇惊愕地张大眼睛，即使是人小鬼大的他，眼睛里也开始慢慢凝聚了湿气，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他把手中新捏好的雪兔随手放到了桌上，任它在上面一点点地融化。
“天权哥哥骗人……他明明说过你们两个都会陪我到一百岁的。”
“……忆璇，对不起。”
事实上，天权出了齐龙山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在山脚下呆站了好一会，想起刚刚还在跟开阳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走，现在竟然就已经改变主意决定要离开了，现实还真是爱开他的玩笑。
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冲动地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可是那时的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那块印一起在青岚的手中碎裂了、滑落了，更何况即使是他也会有想放弃的时候，更别说这次青岚真的彻底伤害了他。
如果明知道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应，他又何必再去执着……现如今不只青岚，连他也一样觉得累了。青岚成功地让天权意识到了他有多坚决，坚决到即使放弃了一切也不会有丝毫妥协和改变。
正发愣，天权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刚刚才见过的人，来人一身黑衣，正是跟他生得极其相像的开阳。
“到底还是被赶出来了？”
“没错。”天权听了他带着挑衅的问话没有如开阳意料中的暴跳如雷，反而笑了笑，老实地回答。
“……那你是要回去了？”
“回哪去，我还有什么可以回的地方么？说起来，天庭那边大概就等着我回去好捉拿归案了……”
“什么意思？”开阳皱眉，“难道你猜到为什么只要你回去了？”
“恩，差不多了。”天权顿了顿，又道：“最坏的情况，如果我死了或者被终生关押起来，你要帮我告诉青岚，就说我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让他别再因为三公主而苛责自己了。”
天权自顾自地说完，也不等开阳搭话，就念了个诀腾云而去。开阳望着他的背影，心道这个男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大概真的很爱青岚吧……
天权走后几天，青岚的生活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晚上再没有人睡地铺，每一顿要做的饭量少了些，还有就是……他在教忆璇认字读书时不自觉地越发严格。
这一日，忆璇说想吃糖醋鱼，两个人便一起到集市上去买。然而，这其实是青岚在齐龙山住了这么久第一次来到山下的集市，早些时候他不吃东西，忆璇来了之后买菜买米又都是天权责任，而且他还会顺便带着忆璇一起出来。
毕竟是个孩子，不管忆璇来过多少次，每一次依然会很兴奋，他选了一大堆零食最后两手都捧不下，却又买了根糖葫芦含在了嘴里。
走过半条街，两个人来到了一个卖鱼的摊子，摊主是个小眼睛的小伙儿，他看见青岚先是一愣，然后又看见了忆璇，这才笑道：
“原来是小忆璇啊，今天怎么换了个俊俏哥哥跟你一起来？”
“天权哥哥出远门了。”忆璇撅了撅嘴，回答道。
“这样啊，那两位今天要买什么鱼？”
青岚对挑选食材并不是很懂，便随便指了一条买了回去，想起卖鱼小哥说的话，心里有些酸涩。
买完了鱼，青岚拉着忆璇往回返，正走着，忆璇却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一个摊子发愣，青岚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是一个专门帮人刻印的摊位，便也不自觉地站住了脚步。
“上次天权哥哥在这个摊子前蹲了好久的……对了，他说你收了他的礼物，是吗？天权哥哥很厉害吧，他说那个乱七八糟的字是用什么大篆还是小篆写的，那可是古人用的字呢。”
——我并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可是我却很想对你好，想为你做些事，想给你很多东西，即使你不接受也好，我不会放弃的。
忆璇说了些什么青岚再也听不进去了，他仿佛看见了一直以来都很倜傥高大的白色身影就那样蹲在乡下集市上的路边，用一个破旧却锋利的刻刀专心雕刻的模样……他明明说过不会放弃的，可是却还是被自己逼走了，而且用那样残忍的方式。
“青岚哥哥？？”忆璇惊呼。他竟然看见有两滴泪水从青岚的眼眶中滑落，于是慌慌张张地想伸手去擦，却被青岚将手抓住。下一瞬间，青岚已经将忆璇抱在怀里往齐龙山上飞奔而去。
他跑到那片忆璇玩耍过的树林，跪在地上不停地用手在雪地里翻找着什么，因为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所有的痕迹都被重新掩埋在这一片纯白之下，因此任凭他两手被冻得麻木仍然找不到他想找的东西，但他却不肯放弃。
“至少……至少让我找到，我不想他什么都没留下……我不想……”青岚不停地喃喃自语，眼泪越落越快，一滴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坑洞。
一边的忆璇已经吓得哭了起来，他想要找人帮忙，便转身向古月的山洞奔去。
他不想看见青岚哥哥这样难过。他下定决心，不论如何想念，他再也不会在青岚面前提起天权。
事后古月问过青岚做这样的决定是否后悔。
“完全不后悔那是骗人的，可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即使后悔似乎不会有什么用了。”
如果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很干脆，那这样的人大概不是智力不足就是感情缺失，不管是谁都有犹豫和后悔的时候，也有放弃和绝望的时候，可是这些最终都是会过去。
也许等到某年某日，青岚可能会在早晨醒来推开窗子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天权的长相，而且也再不把这段感情当一回事，甚至可以坦然地嘲笑自己当初的痴傻，而这将是所有的这一切痛苦结束的时候。
毕竟他们都是这样冷酷的生物，或者说冷酷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时间罢了。
19
19、余生 。。。
天权回到天上界的时候，就马上被若干名天兵“友好”地押送到了玉帝面前。天权来到大殿，单膝跪下行礼，却迟迟没有听见玉帝让他起身，他挑挑眉毛思考是否要自行站起，却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权啊……你不该回来的，应该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才对。”
“可是我就算跑得再远，仍然也逃不脱您的追击。”天权想起之前在原野上在天兵捉住的事情，有些讽刺地道。
“那是在我想捉你的情况下才成立的。”玉帝再次叹了口气：“你要明白，比起处置文曲星君，让别人以为我们天界的兵将无能要让人心情愉快多了。”
“请您说明白些吧。”
“你明明就猜到了不是么？东海龙王对自己的爱女之死念念不忘，恨不得天天去找王母哭诉，而且我当年对你也确实偏袒了一些，但是现如今我亦没有办法了，龙宫司海，我们并不想跟他们有明显的冲突。”
“果然是这样，没关系的，天权任凭处置就是了。”
玉帝闻言深深看了天权一眼，目光中带着惋惜，然后向殿外喊道：
“来人！将罪人文曲压入牢中待审！”实际上，他在这七个兄弟之间最欣赏的便是文曲了，他一向聪明而有分寸，却没想到之前竟在男女之事上犯了糊涂，还让人抓到了把柄，当真可惜至极。
天权被关在牢中几天，一个活物也不曾见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朋友的人，之前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上了，而他那几个兄弟更不用说了，大多都是十年也见不上一次，百年也说不上一句话的。天权忽然觉得似乎还是人类的牢房要好些，书上说他们至少会安排一个送饭的人每日过来看看。
天庭的大牢极其干净，墙壁地面甚至栏杆都是统一的暗灰色，有时候天权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小心变成了色弱，就是这个世界干脆本身就失去了颜色。
等住到了第十天，天权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前来探望他的客人，可惜的是那人也穿着暗灰色的衣服，几乎与整个监牢融为一体，实在是没有什么鲜明的存在感。
“摇光，你怎了来了……？”
“我在想我要是不来，大概也就没人会来了。”摇光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理由。”天权笑了出来。
“该说你什么好，明明长了颗聪明绝顶的脑袋，这点事情你猜不到么？干嘛还要赶回来被人关……”
“赎罪。”天权仍然笑着，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有什么罪好赎，之前那一千年还不够久么？”摇光皱眉。
“好像是不够吧……”天权无所谓的耸耸肩。
“别告诉我你这是在自暴自弃。”
“你要这么说也没什么根本上的错误就是了，”天权挑了挑眉，“说起来多谢你特地过来看我，果然也只有你还想着我了啊……不过我困了，你慢走，恕我不能远送。”
摇光因为这句明显的赶人的话而脸色阴沉，冷哼一声“不知好歹”便拂袖而去，瞧他这些个所谓的兄弟，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审判之日到来，天权有种回到了上次他帮青岚脱罪的那天的错觉，一样是玉帝王母和龙王，唯一不同的就是旁听者从开阳变成了摇光。
其实对大部分其他人来说，这件事早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想这老龙王也真是不易，一千多年过去了仍然对三女儿龙素娴念念不忘，其实他就是再生个女儿也能长得这么大了。
过程不必详说，总之是批判他多么过分什么的，而且还说自己失踪的这些日子是躲起来与当时真正的杀人凶手合谋想要再次坑害某人，他们列出种种证据指出他当年根本就隐瞒了事实，而说谎则更加证明了他心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