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天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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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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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边说:“那是影卫,等将来你长成个男人,就把他们赐给你。”

那时,岁月无限美好。

他九岁那一年,泼天的大喜降下,母后娘娘以四十岁的年龄有了妊娠。此时他已经懂得了世间大部分的事,明白了在这个年龄有孕是多么的幸运和多么的危险。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去请安探望,他不欢迎这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到来,却为母后娘娘夙愿得偿而高兴。

女尚书出来对他说:“娘娘觉还没醒呢,大殿下请先回吧。”

以往他来请安,也有碰上过这种情况,但那时女尚书总是恭敬地请他进去,他可以在寝殿的外间喝茶吃点心,或者偷偷的溜进母后娘娘的床帏里捣乱,女官和宫女们都会当做没有瞧见。

他在殿外磕了头,就回去了。

那天晚上,母亲抱着他流泪祷告:“上天保佑大殿下,让皇后娘娘得一位公主。”

母亲以为他睡着了,但他醒着。

第二天,那位女尚书便被母后娘娘发落了,但他再也不曾在母后娘娘歇息的时候进她的寝殿,而是在殿外叩头请安或者默默等候。

那一年七月初九,中宫诞下了嫡皇子,也就是后来的雍德皇帝。大赦天下。

宫人们开始偷懒,师傅们开始不再那么严厉,父皇不再高高的把他抛起来,而是整日亲昵地抱着嫡皇子,用胡子去扎他粉嫩的小脸,把他弄哭然后自己哈哈大笑。唯一不变的是母后娘娘,她刚出了月子,头上还缠着巾帕,便传他过去问功课。他没答上来,母后娘娘便雷霆震怒,先是罚了他,然后发落了服侍他的人,向教他功课的师傅问话。

宫人们重新勤快起来,师傅们也不敢再懈怠,可是他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

嫡皇子周岁过后,母亲晋封为“顺昭仪”,这是后宫嫔妃中独一无二的殊荣:位居九嫔之首的“昭仪”,还同时拥有了“顺”这个字的封号。德质宽柔曰顺,淑慎其身曰顺,后宫中只有他母亲拥有一个封号。母亲带着他搬出了飞凰宫,独掌一宫。

他这才发现,母亲并不像他认知的那样柔弱,她可以从上百宫人中挑出别人的钉子,也可以不着痕迹地将她们清理出去。她笑着摸摸他的头:“这都是为了大殿下才练出来的皇后娘娘是个好皇后,大殿下要敬重孝顺她。”

他郑重地点点头,行礼:“谨遵母亲吩咐。”

他搬出飞凰宫之后,第一次去向母后娘娘请安,父皇也在。

母后娘娘拉他坐在身边,仔细地问他的起居和功课,父皇在旁边捻须微笑,把他揽在身边比量他长了多高。

奶娘抱着粉妆玉琢的嫡皇子进来,在门槛处把嫡皇子放下,让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嫡皇子摔倒在地毯上,大哭起来,宫人们要去抱,却被父皇厉声喝住:“让他自己站起来!”

嫡皇子最后自己爬了起来,父皇抱起他开怀大笑。

后宫中永远不缺新鲜的面孔,母亲虽然不显老,但和那些花蕾一样娇嫩的美人是没法比的,父皇也已很久没有驾临了。

他听说圣驾在飞凰宫,便过去请安。到了宫门,新换的女尚书匆匆迎出来:“大殿下,娘娘正和官家闹脾气呢,您快去缓和缓和,奴婢们谢恩了。”

他摁住震惊走进去,听见母后娘娘骂“死鬼”、“死人”,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母后娘娘亦年老色衰,却能让父皇宠爱如昔。

父皇爱母后娘娘,自然更爱她所出的嫡皇子。

嫡皇子六岁那年,母后娘娘薨了。

所有的皇后谥号第一个字都是“孝”字,父皇给了母后娘娘一个“贞”字作为她一生的总结。

清白守节曰贞;大虑可就曰贞;不隐无屈曰贞;忧国忘死曰贞;履正中馈曰贞;恒德从一曰贞;直道不挠曰贞;事君无猜曰贞;德信正周曰贞。

从此人们提起她,只有一个称呼:“孝贞皇后”。

孝贞皇后的丧礼过后,他满十六岁,该出宫建府。

出宫前一晚父皇赐宴,他喝了一晚蘑菇汤,顿时人事不省。待醒来时,人已经在新造好的大皇子府里了。从此,他缠绵病榻。

“他才六岁,生母早逝你母亲在宫内十几年经营安儿,朕只能委屈你了。”

嫡皇子被册为皇太子,养在申妃宫中,皇帝似是沉浸在孝贞皇后逝去的悲痛里,对他不闻不问。人们悄悄地传着说皇太子绝对活不到成年,他冷笑,怎么可能?父皇只是想让皇太子像他刚学会走路时那样,摔倒了再自己爬起来。

父皇遇刺,急诏皇室直系成员入宫。将所有的大事都交代完后,父皇留下了他,赐了一碗蘑菇汤。

他一闭眼,端起来一口灌下,却看见似釉非釉似玉非玉的碧色碗底一个“影”字。

父皇在榻上虚弱地动动手指:“朕偏爱他,但也疼你。那一年狩猎”

他终于忍不住了,冷笑:“父皇既不能一碗水端平,又何苦说这样的话?”

父皇没有生气,却瞅着他很奇特地笑了:“朕果然没挑错人。”

他起身大踏步出去,袖底紧攥住那个碗,浑身颤抖。

弥留之际,隆正帝手抚皇太子脸颊,神情恋恋不舍,却指着他:“册皇长子为安亲王。”众人脸有异色,名不为号、号不为名,“安”字是他的名,现在又成了他的号。他跪到床前谢恩,听见一句“朕没点上那一点”,疑惑地抬头,却见父皇已崩了。

从此,他成为“安亲王”。名为“安”,是希望他安康长大;号为“安”,是希望他安分守己。

可他偏不。

隆正帝最后的谥号为“显”。

行见中外曰显;受禄于天曰显;圣德昭临曰显;百辟惟刑曰显;有光前烈曰显;德美宣昭曰显。

而“孝贞皇后”,也变成了“孝贞显皇后”。

大行皇帝百日之后,新帝册他的生母为皇考顺淑妃,晋她为“贵、德、淑、贤”四妃之一,又加上了“顺”字的封号。允许安亲王将顺淑太妃迎出宫奉养。

他先到宫中拜贺,母亲颤巍巍叫了一声“安儿”,潸然泪下。宫中规矩,只有四妃以上的品级,才能称呼皇子皇女的小名,她叫了他二十多年的“大殿下”,这是头一次叫他“安儿”。

他将母亲接到府里奉养,按照她的意思,打听了一个家世过得去又不显赫的官宦小姐,便请婚了。然后成礼、生子。

他从宫中出来,却并不想再回到那里去。那里是个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

使影卫打探雍德帝的内宫消息,暗地里给他使小绊子,却从不下死手。

皇帝与贵太妃、与世家在内宫的争斗,他从不插手,只在府中做个病弱王爷。他不想要那张椅子,只想不让皇帝好过。

“名咒”一出,他便知道了,那位出人意料的涂山郡君是硕儿的师母,当初瑞公子身上长满了烂疮,还是求了他的恩典请太医瞧的。既有这个机会来脱离最后的樊笼,又为何要放过?

寒鸦在明,他在暗。他在兆京衙门和刑部掀了一场暗波,挑拨关系、混淆视听,把李家抛出去。他算到了一切,但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狠毒,根本不想息事宁人、保下秘密便罢,而是趁机反咬一口,说杀便杀。

寒鸦是姜家的偏支庶子,姜家,姜尚的后代,命中只能享尽人间富贵,不能得道仙游。姜家每一代的嫡长子都服侍在皇帝的身边,做势力天平上的一边砝码,另一边则是国师。崩落的明月桂花树下,寒鸦的尸首悄然无声地化为灰烬。

“随朕来。”雍德帝看他一眼,径直往府外走。

“遵旨。”他带着戏谑与讽刺应了一句,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宗正寺最深处的太庙里,插天一样高的温玉璧上刻着皇族嫡支男丁的谱系。雍德帝也不管他,走到温玉璧前一指:“给朕过来仔细瞧!”

他走上前一看,顿时浑身颤抖:“嬴太安”三个字,“安”字上没有了那一点。

“朕没点上那一点”,他突然想起来。

“还不跪下!”皇帝厉喝。

他跪下,百感交集。

雍德帝指着他滔滔不绝地训斥,他却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却给了他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

皇帝骂累了,俯下身对着他冷笑:“皇兄,你真个丢我们赢家的脸!朕若是你,当初就用手中的影卫弑了君,管他甚么名咒!你当名咒是那么好用的么?用了的人,折去一半的寿数,子嗣也要折去一半!你但凡有一分半点的决断,当年杀了朕自己做了皇太子,父皇能耐你何?再不甘心也只有偏爱你了!他虽心爱母后,到底还是个皇帝!”

他突然心地澄明,福至灵台,笑:“故而,父皇没挑错人。”

皇帝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他也跟着站起来往外走去,天高星淡,无月有风。

他真正悠闲起来,养养病、看看花、喝喝茶、逗逗硕儿,上凤家去提提亲、蹭蹭饭。至于影卫,休想他交出去。

后来他发现,凤家三小姐,着实不简单。

再后来,那个兵荒马乱、血色连天的晚上,他急召影卫集结,准备出发去助皇帝一把。

马嘶嘶鸣叫,铁器和鲜血的味道在风中飞扬。

他一身戎装,在铁蹄落地的声中飞驰。

母后娘娘、孝贞皇后、孝贞显皇后。

嫡皇子、皇太子、雍德皇帝。

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那终究是他的亲弟弟,血脉相连、骨肉相亲。

最后一次见到“凤三小姐”时,是他作为天使到凤国公府宣册后圣旨。

“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今册凤氏为皇后,家国同庆,钦哉!”

他读完册后诏,凤府众人簇拥着三小姐谢恩,他一边把圣旨递过去,一边抿起了感慨的笑容:这几年,凤三小姐真是给皇帝陛下添了不少堵,也给他添了不少欢乐啊。

仔细端详面前一身锦缎正装的少女:秀丽飞扬、风骨天成,堪为皇帝良配。他心中赞叹,雍德帝将所有的荣耀与宠爱尽付在这一道册后圣旨上,他的母亲孝贞显皇后的册后诏,与这一道册后诏,只有一处不同,便是“颜”字与“凤”字。

“王爷,请到厅中奉茶。”凤老夫人笑呵呵地上来说。

“老封君,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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