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既白当然早有防备,李冲与魏尚尧之间的言谈一僵,他就知道到了节骨眼上,魏尚尧的肩头刚刚微倾,他人已一跃七尺——两股凌厉的劲气交叉卷过他方才站立之处,掀得一片尘沙飞扬,几乎当那呼啸的劲气还在他脚底微荡,他迅若闪电般的,十九掌业已斩至对方头顶!
暴喝一声,魏尚尧上身后仰,沉马立桩,居然是副硬挺的架势,查既白身形加速下降,掌力挥阎之间,也就益发沉猛快速了!
于是,魏尚尧的双掌飞起,兜空迎截——就在这须臾里,怪事出现了,他飞击的掌势,初发的力道显然十分强劲,但却在与查既白的掌力甫接的一霎就变为软弱散乱,甚至连丝毫抵挡的余地都没有,突然问,魏尚尧的躯体己被震到半空,又在连串的翻滚中摔跌出寻丈之外,每在他身体的一次转折下,便是那么殷红鲜赤的一口鲜血喷洒!
查既白站在那里,左手轻轻摸掌着右掌,他静静的注视着丈许外趴伏着的魏尚尧,那样的姿势,那样的形态,以及那样残酷的无形意韵,在在都已表现出一个事实——趴在当地的人,决不会是个活人了。
俄顷的沉寂之后,周三秃子嘶哑的爆出一声彩:
“老查,有你的!”
忽然嘿嘿笑了,查既白淡淡的道:
“没有我的,三秃子,你应该说,李冲才真有他的!”
微微一怔,周三秃子眨巴着眼,迷惑的道:
“这关姓李的什么鸟事?”
查既白平静的道:
“你自己看吧。”
吃力的抬起上身,周三秃子仔细注意那边俯卧着的魏尚尧尸体,这一看,他才发现了一桩想也不曾想到的怪事——在魏尚尧的背后,居然插着一柄短刀,一柄深入脊骨,只露出牛角刀柄的短刀!
呆了好半晌,周三秃子才倒吸一口凉气,哺哺的道:
“天老爷……竟是姓李的朝他那伴当下毒手……”
查既白颔首道:
“不错,当我的掌力接触到魏尚尧身上,我已知道他是一个死人,或是快要死的人了,因为我击打时的感觉告诉我,那只是一堆瘫肉,一个失去精气与活力的虚空躯壳,姓魏的功夫不弱,怎会有这样的突兀情况发生?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我们首度遭遇的过程尚在进行之中而未分出结果之前,已经有人抢先消除了魏尚尧抗桔的力量。”
侧首注视李冲,他又接着道:
“那个人,当然不需猜测我们就知道是谁。”
周三秃子面露惊悸之色,干涩的咽着唾沫:
“真叫狠……”
李冲毫无表情的道:
“查既白,我这是迫不得已。”
查既白冷漠的道: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狗咬狗一嘴毛,我根本无动于衷!”
唇角痉挛了一下,李冲低沉的道:
“但白的说,我还不想死,我也清楚与你在这种情势下豁斗乃是必死无疑,原先我一直希望能够压制魏尚尧或者说服他,颜面但堪能保,便趁机下台,不料这个莽夫却如此任性刚愎,恣意妄行,他既不顾我的难处,要拖我下水一起寻死,我就只好先废了他——”
查既白微微一笑:
“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遵照你们头儿的谕令做了?”
李冲僵硬的道:
“不是不遵谕令,而是力有不逮……”
查既白笑得更加甜蜜可爱:
“说得很好,只怕你们‘丹月堂’不会接受你的解释吧?再者,你那伙计背脊梁上这一刀,你又如何向他们交代?”
李冲形容晦暗,竟叹了口气:
“事实上,老查,我已经不能再回堂口了……”
点点头,查既白道:
“所以你不必嘴硬,楞要打肿脸充胖子,眼下的境况相当明显,你在这里和我拼,十有八九落个没命,你若转回‘丹月堂’,便十有十成笃定挨刮,而且包管比死在我手里犹要痛苦多倍!”
身子震了震,李冲脸色铁青的道:
“查既白,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并不打算放过我?”
查既白没有回答,仅是默默的凝注着李冲,神情讳莫如深,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他内心里有什么计较,甚至他的眼睛也恁般平淡深沉,既不和祥,亦无煞气。
李冲又沙沙的开口道: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活口,不论是我或魏尚尧,你全要我们死!”
查既白缓慢的道:
“李冲,在刚才之前,你属于‘丹月堂’的杀手,而在如今,你已不算是‘丹月堂’的人了,这其中差别很大,‘丹月堂’要宰我,因此每一个‘丹月堂’的人都是我的仇敌,一旦遇上了我也照样不能放过,反过来说,不是‘丹月堂’所属,和我就没有纠葛,我又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所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你的性命就是你的了。”
李冲沉住气问:
“什么‘小小的条件’?”
查既白笑道:
“还有什么事比生命更可贵?李冲,与生命相比,任何条件也都不算是大的了……”
咬咬牙,李冲道:
“你说。”
查既白一招手道:
“法不传六耳,你且凑近过来。”
略一犹豫,李冲走到查既白身边,查既白俯在他耳朵根上悄声细语,李冲的脸色连连变化,似是十分为难,查既白又低低说了一阵,他才勉强点头,却又疑虑的瞧向那边的周三秃子和曹大驼。
拍拍李冲肩膀,查既白道:
“你放心,他们两个我来保证,绝对守口如瓶,不会走漏丝毫风声!”
李冲苦涩的道:
“好吧,我便相信你,不过万一露出了点痕迹,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查既白正色道:
“我是何人,此是何事?我既答应了你,便一定为你做到,我们之间的交易包管严丝合缝,断不可能发生任何差错!”
过去拔出魏尚尧尸身上的牛角短刀,李冲擦去刀锋血迹收妥,一拱手道:
“承情一命,查既白,便盼不要快快收回……”
重重抱拳,查既白道:
“宽念宽念,六十年内,包你接不到阎王老子的催命帖就是!”
李冲转身奔去,直到看不见踪影了,查既白才移过视线,朝着正在发怔的周三秃子与曹大驼龇牙一笑——颇为邪异的那么毗牙一笑。
十方瘟神……第十九章行义
第十九章行义
冲着查既白的这一笑,周三秃子和曹大驼两个全不由心里发毛,姓查的花巧大多,手段是又妙又狠,如同打蛇,只一家伙就能敲到七寸之上,又如同奕棋,往往较他的对手远看三步,心思是这么个活络法,他朝你毗牙一笑,谁会知道他的脑筋又转向哪个要命的节骨眼上啦?
周三秃子不得已,亦极其勉强的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应合,而曹大驼却是连这么一抹干涩的笑意也难挂上老脸了。
查既白诧异的道:
“二位似乎不大快活?”
周三秃子忙道:
“不,不,老查,我们快活,我们是太快活了……”
查既白摇头道:
“如果心里高兴,怎么笑得这样难看!”
呆了呆,周三秃子赶紧道:
“你不是说过么,老查,人这玩意的构造很奇怪,悲伤的时候流泪,高兴的时候也会流泪,我们是过于高兴了,所以反倒连笑都笑得不大自然啦……”
查既白目注曹大驼,道:
“姓曹的,你呢?可也是这样的感受?”
脸上重叠的皱折痉动了几下,曹大驼哑着声道:
“我比周三还高兴,所以甚至连笑都不会笑了……”
“嗯”了一声,查既白道:
“只要你们愉悦,我也就不在这一番心力了,现在,我有两件事要求二位——其实说要求是客气,这两件事,你们答不答应都得答应!”
眼皮子跳了跳,周三秃子惊异的道:
“老查,我说老查,价码是早就讲定了的,可怜我哥俩业已一贫如洗。再无恒产,多一文也付不出了,你不能出尔反尔,又想往上加——”
曹大驼也沮丧的道:
“十万两银子一付给你,我们连穿衣吃饭的需要都没有了,若想重起炉灶,积攒到今天这点底帐,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查既白脸色一沉,大声道:
“你两个一搭一唱是在演哪一出戏给老子看?娘的,真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子敲定你们十万两银子就包准是十万两,多一文我不取,少一文也不行,你二人却在那里瞎猜疑,穷紧张,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岂会说话不算,像你们一样把承诺当狗屁?”
周三秃子顿时眉开眼笑,如释重负的道:
“原来你不是想借机再搂我们一票?”
查既白没好气的道:
“行有行规,盗亦有道,办什么事要什么价,怎作兴随意涨落?只有你们两个上不了台盘的东西才有这等烂污想法!”
但能不用多付银钱,别说挨几句骂,就算挨上两刀,曹大驼和周三秃子也都认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喘了一口大气,周三秃子巴结的道:
“我们哥俩就知道你老查说一不二,是个信人,有什么事,你尽管交代,我哥俩一准照办,包你满意……”
查既白踏前两步,放低了嗓门:
“第一,今天的事,切切不可张扬出去,更莫提姓魏的是死在李冲之手,若是万一有人逼问,就说叫我宰了便是!”
曹大驼接口道:
“你放心,老查,我两人又不是呆鸟,这种惹祸上身的事我们避之唯恐不及,又如何会出去张扬,要是叫‘丹月堂’的人再碰上我们,就算又凑巧承你来救,我哥俩也付不出第二个十万纹银了!”
周三秃子也跟着道:
“更不会发生有人逼间我们的事,因为自此之后,我兄弟便隐姓埋名,逃之夭夭,天皇老子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查既白道:
“很好,利害之间,二位一定都比我还清楚,万一你们走漏口风,那时不光‘丹月堂’要剥你们的人皮,你们立即就会发觉,我这个好朋友亦突然变成刽子手啦!”
打了个哈哈,周三秃子道:
“你无需恫吓我们,老查,我哥俩不会那么不上路!”
曹大驼谨慎的问:
“那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查既白轻描淡写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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