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一踮脚，跃出廊外，蜻蜓点水一般踩过荷叶、荷花，几下起伏已经站立在戚少商面前。
凉风吹过，满池荷花微醉。
那一刻戚少商整个人都傻掉了。刚才还在荷花池对面的人一下子飞到自己面前，而且他……甚至比那一朵朵的白莲更白更纯更美更翩翩。可是看到眼前这个绝色艳倾的陌生男子，为什么自己心里那么不好受？
“你……还能再瘦点吗？”戚少商不自觉地手已经放在顾惜朝的肩膀上，顺着手臂一路抚下来，然后拉住他的手，“那么凉……为什么不多穿一点？”
顾惜朝的眼神就像一把淬了剧毒了匕首，他盯着戚少商，就像是要用目光深深地在戚少商身上挖出两个血淋淋的洞！
被他握住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曾经这双杀他的手，正被他握着，顾惜朝暴戾恣睢的神情浮了上来，“他们告诉我，你就要死了。”
顾惜朝反手抓住戚少商的手腕，三指一探，片刻，阴冷地开口，“他们撒了谎。”
戚少商收回被把完脉的手，揉了揉手腕，问，“你是新来的大夫？”
“他们说你要死了我才会来。因为你，要死，也只能只在我手里。”
“……为什么？”戚少商一脸天真无邪。
“我不杀你，谁也不能杀你。”
“……哦。”自从失忆以来，戚少商已经习惯这种奇怪的人对说自己的奇怪的话，所以他哦了一声，觉得转换话题会比较好，“大夫，我的病还能好吗？就连不医大夫都说他不能保证我能恢复记忆。”
“……你——刚才说什么？”顾惜朝直愣愣地望着他。
“对了，你为什么带着手铐脚链？重不重？痛不痛？我帮你解开吧！”
说完戚少商就拿起逆水寒——
顾惜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刚才说，你失忆了？！戚少商，你最好不要骗我。”
“从来只有你骗我，没有我骗你。”
“戚少商！”顾惜朝惊讶地按住戚少商肩膀，“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你怎么知道我骗你过？”
戚少商一时的心乱迷糊，答不上话来。
顾惜朝一把夺过逆水寒，刷地一下架在了戚少商脖子上，“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4
铁手取出钥匙，顾惜朝冷冷一笑。
“我来打开你的锁链。”铁手郑重地说道。
“这是嵩山少林寺高僧打制的玄铁静心锁，内力再高的人也打不开的。”他补充说道。
顾惜朝抬起手，长长到铁链垂到地上，就像一条粗大的蟒蛇盘踞着身体，吐着蛇信子蠢蠢欲动。
“锁，不锁，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我答应了晚晴要护你周全。”
“住口！”顾惜朝一挥手，粗重地铁链甩向铁手。
铁手猛地抓住铁链，快速绕了几圈缠在手腕，一脚踩住地上的脚链。顾惜朝不再动弹，狠狠地盯住铁手。
“治好戚少商，只要你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放你自由。”
“你可以相信我，我答应晚晴护你周全，两年内我没让谁伤你一根毫毛。现在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们治好戚少商，并不再为非作歹，我可以放你自由。从此天高地阔，你顾大公子爱上哪上哪，爱怎样怎样。”话音落，铁锁开，锁链重重地掉在地上，声声作响。
顾惜朝又勾起嘴角寒气逼人地一笑，“你们，凭什么相信我会去治好一个我最想让他死的人，又凭什么认为我一定能治好他？”
“你真的最想让他死？”铁手问，“那在荷花池时，你拿着逆水寒，为什么不动手？”
铁手又说道，“有人告诉我们，你不可能容许戚少商忘记你，忘记你们之间的仇恨。”
“息红泪。”顾惜朝说出这个名字，讥讽道，“这世间之人，无不是利用来利用去。戚少商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你们不知道但是要知道的事，你们才会紧追不舍。”
“我们，为的是天下百姓。”
“……笑话。”
知道继续和顾惜朝争论何谓天下大义只会无功而返的铁手，准备离开。
顾惜朝站在房中，看着铁手就要走出门口，又停下来，返身说道，“给你的时间不多。”
“三个月。”顾惜朝说道，“头部受伤你以为是偶染风寒那么快能好的吗？”
从朱雀门出来，就是御街。戚少商悠闲地走在街上。御街两边为御廊，中心安朱漆杈子两行，中心御道，行人皆在杈子之外。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尽植莲荷，近岸桃李梨杏，杂花相间，春夏之间，望之如绣。
冷血抱剑默默地跟在戚少商身后，就像影子，一声不响，一步之遥。
东华门外，市井最盛。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其品味若数十分，客要一二十味下酒，随索目下便有之。
戚少商站定，看着高高挂起的牌匾——天下第衣。
“这就是杨总管和我说的制衣坊了。”戚少商扭过头，朝冷血嘿嘿一笑，“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吗？”
知道冷血不轻易开口说话，所以戚少商习惯性地自说自话道，“我来找一种颜色。”
说着戚少商就进门了。
“天下第衣，丝锦素缬、绮罗绫縠、纱绨罽绸、绢缣帛棉……天下名布皆汇于此。这位客官，您需要什么？”
“……”戚少商先大致的看了一遍，摇摇头。
“一看客官锦衣华服，衣冠楚楚，就非普通人，请跟小的上二楼来，请~”
二楼和一楼截然不同，一楼的卖的布一般面向普通老百姓，二楼就是达官贵人。
可是戚少商看了半天，又是摇摇头。
“客官，可不能再往上了，上头只定制给皇族。”
戚少商不满道，“做生意还分顾客三六九等吗？”
“这是自然。”那人流利答道，“买得起二楼的货的人何必浪费时间去挑一楼的货，只买得起一楼货的百姓又何苦跑到二楼来。”
“换句说——这就是供需相符，顾客分流。”
戚少商抬头看到三楼上下来一个人，一身黑缯长袍都拖到了地上，但是奇怪的是，这衣服没有袖子，说话那人，露着细白的胳膊。
“刚才，是你说话？”
“正是在下。”
“老板好！”一旁的人都向那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致敬。
“老板？”戚少商问，“你就是这天下第衣的老板？”
那人又说，“正是在下。”
戚少商走过去，好奇地捏起那黑缯长袍搓了搓，抬头，一双明亮亮的大眼睛友善地看着天下第衣的老板，“你这是什么衣服？”
“……连衣裙。”
“……什么裙？”
“……没什么。嗯……算是我们那边的一种服饰。”
“你是外邦的？”
“嗯，我们的国家叫……天国。”
“……哦。”戚少商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而想起正事来，“我想找一种青色。不是绿色，不是蓝色，不是靛色。”
“穿青色的人很少呢，在你们这。”老板强调道，“能把青色穿出感觉的人更少了。”
“他穿着一定好看。”
“是要买来送姑娘的吗？”
“他不是姑娘。”
老板眼睛一亮，重新上下打量一次戚少商，然后问，“阁下大名？”
“戚少商。”
“戚少商！”
戚少商被吓了一跳，问，“老板，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我是旧识？”
“久仰大名！在下萧尘。戚大侠，请随我上来。”
四楼，也就是顶楼。
从窗户外望出去，几乎半个汴京都收尽眼底。一片繁华鼎盛。
萧尘打开一个竖柜的门。
“这是我自制的成衣，从不外卖。今日我给你看，你看中哪些便挑走哪些，我萧尘，只想交你这个朋友。”
“好！”戚少商很高兴。
他一眼就相中两套衣服，忍不住摸了又摸。
一套青绫，一套天青纱縠。
萧尘说道，“这青绫，名叫湖光青影，它的颜色就像湖岸两旁的青山绿树倒影在水里一样，故有此名。这天青纱縠，名为烟雨天青，犹如江南烟雨天，风柔雨轻，黑瓦白墙，草色青青，嫩芽初抽。”
“好名好意好衣。”戚少商抱拳，“多谢萧尘兄弟！”
“多谢便不必了……戚大哥，小弟却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5
顾惜朝正站在吕不医旁边，和他做同样的事，看医书。
吕不医时不时的瞥顾惜朝一眼。
顾惜朝啪地合上书，一双鹰眼盯住吕不医。吕不医刷地埋下头。
“看够了？”顾惜朝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你真的是顾惜朝？玉面修罗顾惜朝？把我们楼主千里追杀的顾惜朝？”
“不然你觉得？”顾惜朝压低了声音，“我是鬼？”
吕不医被顾惜朝的表情和声音以及所说之言吓出了冷汗，“我、我好奇一问罢了。你……实在和大街上时不时走过的白面书生无异……顶多比他们好看……”
“顾公子！”
戚少商找到了书房，气喘吁吁，看样子是跑上楼来的。
顾惜朝皱眉，厌恶地盯着他，责问道，“戚少商，你连轻功都不会了吗？”
“轻功？就像你那天一样在荷花池上飞来飞去？”戚少商眨眨眼睛，讨好地笑，“改天你教我好了！”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眉飞眼笑，顿时想起很久以前也曾看他笑得那么开心过……
“不医大夫，你也在啊！”戚少商开心地朝吕不医招了招手。
吕不医抹了抹头上的汗，您才看到本大爷啊楼主！他没好气地吐出一句“不打扰楼主”便脚底生油了。
“你来干什么？”顾惜朝也没好气地说话。
“送你好东西！”戚少商不由分说拉住顾惜朝，“跟我来。”
顾惜朝被拉得跑起来，心想，改天帮戚少商“回忆回忆”轻功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不要再穿白衣了�